《翠蛇缘》落枫流云

12、拾贰

　　第二日赵恒来看我。

　　我心情不好，怏怏的提不起兴致，只与赵恒心不在焉的闲聊了几句，便发起了呆。

　　“兰遥，兰遥？”

　　“啊，什么事？”

　　我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对上赵恒复杂的目光，不禁一愣。

　　“抱歉，走神了，刚刚你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你好生歇息吧。”

　　赵恒对我一如平常的浅笑，起身走了，留我一人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墨竹慢吞吞的爬出来，冰凉的细鳞蹭着我的手臂，酥酥麻麻，我伸出手把他捏起放在桌面上，戳了戳他的脑袋。

　　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或者看着我，而是慢慢的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我有些担心，墨竹这几天无精打采，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但我并不懂怎么给一只蛇看病，至于找人帮忙，这更是一个坏主意，庄主夫人对墨竹早就心怀不满，万一贸然把翠蛇交托出去，还不知道会悄无声息的在哪儿消失。

　　思来想去，我只好小心翼翼的把墨竹放在软榻之上，让它舒服些，尽量陪在它身边。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偶尔在花园遇到赵婉，她依旧是一副亲热的模样，笑眯眯的上前与我寒暄，纵然我们之间关系到底如何我和她都心知肚明，但是脸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只不过每次遇到赵婉，还没说上几句话，赵恒都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出现，打断我们的交谈，随便寻个理由把我拖走。

　　一次两次我没在意，次数多了，赵婉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到了后来，与我偶遇，连个招呼都不打了，只是冷冷的瞪我一眼，仰着脖子擦肩而过。

　　而赵家的大小姐赵冷冷，更是个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人，次次遇见我面色都黑如锅底，倒是总和她一起出现的林舒琴每每上前打圆场，温和的和我交谈，据说林舒琴的母亲是盟主夫人的亲姐，林夫人难产而亡，林老爷情深意重，见爱妻已逝，悲痛过度，三年后也跟随着去了，年幼的独女林舒琴无人照料，盟主夫人怜其身世，便央求着赵盟主把她养在赵家庄，待如亲女。

　　每次遇见林舒琴我总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她也是我在赵家庄唯一能交谈一二的女子。

　　自从赵婉对我连面子上的功夫都懒得做后，我便更少出门了，免得自讨没趣，赵恒倒是来的勤快，每每送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与我解闷，我知他用心良苦，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装作颇有兴致，却不料又一日他送来一个橄榄核刻做的核舟后，忽然看着我，道：“兰遥，我知道你对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致。”

　　我有些惊讶，连连摇头：“怎么会，我喜欢得紧。”

　　赵恒苦笑一声：“你喜不喜欢我总还是看得出来，兰遥，我知道这几日你在房中呆的不自在，赵婉和赵冷冷那两个小丫头做的实在不像话，她们平日被捧着宠着，稍有不顺就摆脸子甩脸色，是我这个哥哥没用，管不住她们。”

　　我轻声道：“我都不在意了，你何苦惦记着。”

　　赵恒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过了半晌，温声道：“兰遥，我们去街市上逛逛可好？”

　　半个时辰之后，我和赵恒出现在了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之上。

　　他一身白衣风流潇洒，我身着襦裙与他并肩同行，许久不曾来到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吆喝都给我一种亲近的感觉，一路走来，我眼神都亮了几分。

　　赵恒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嘴角的笑容从未放下，凡是我眼神停留在某样物品上稍久一些，过会儿那个东西就会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跟随我们身后的小厮手上，我知道这是赵恒的意思，看到他始终翘起的嘴角，我心中暗笑，随他去了。

　　一眨眼到了中午，赵恒拉着我热情的为我推荐鹤江边的一个酒楼，据说里面的鹤江蒸鱼味道鲜美爽口，堪比皇宫御厨所做。

　　来到二楼，掌柜把我们引导一个用屏风隔开的雅间，我和赵恒刚坐下，便听到屏风隔壁一阵喧哗，随后一个瓷杯忽然从隔壁扔过来，啪的一声在我身边摔了个粉碎。

　　我吓了一跳，赵恒脸唰的黑了。

　　“隔壁的，对不住！”

　　屏风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扬声高喊，我觉得赵恒的脸更黑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帘之后，一双男子的手伸了进来，挑开珠帘，一脸歉意。

　　“对不住，方才和同伴耍玩失了分寸，实在是——赵恒？！”

　　蓝衣男子一甩珠帘大步入内，大笑道：“我竟不知你在这里，早知道该扔的更偏一些，砸到你头上才算好，许久不联系，来了这儿也不和兄弟们说一声，实在该罚！”

　　说完，蓝衫男子视线一斜，停在我身上，我被她那专注的眼神看得悚然，屏息而待。

　　没想到那俊朗男子忽的抚掌道：“哪儿来的小美人儿？怪不得赵恒你舍不得出来。”

　　我颔首朝男子一笑，转开视线。

　　那男人顿时更乐了：“哎，小美人一笑就变成了大美人！赵恒，还不介绍介绍，平日可没见你这么矜持啊。”

　　“鹤远——”赵恒的声音阴测测的。

　　鹤远挑眉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说？”

　　赵恒忽的站起来，抱臂站在鹤远面前：“她是兰遥，好了，介绍完了，你滚吧。”

　　“兰遥？哦——兰遥！”鹤远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一脸贼笑：“好福气啊赵恒，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钟灵隽秀的养妹，果然是近水楼台——”

　　我眨眨眼，耳根子有些热。

　　“滚你的。”赵恒一脚踹向鹤远，拎着他的衣领拖了出去，片刻之后我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大笑，稍后赵恒掀帘回来，在我身旁坐下。

　　“兰遥，以后你遇到那个男人，千万离得远远的，他可是出了名的花心风流。”

　　隔壁顿时传来高喊：“兰妹妹，别听赵恒的，我叫鹤远，鹤家第三子，兰妹妹记得有空来玩——”

　　赵恒忽的起身拿起一个茶杯扔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世界清净了。

　　赵恒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坐回原位，此时小二已把菜送上来，他拿起筷子，放到我面前，若无其事的笑道：“兰遥，尝尝看。”

　　我：“……”

　　鹤江蒸鱼名不虚传，鱼肉鲜嫩肥美，唇齿留香，我这一顿吃的很是尽兴，饭毕，我擦擦嘴，揉着有些涨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和赵恒掀帘而出。

　　一走出雅间，几对视线齐刷刷的扫过来，我回头，看到一排脑袋从隔壁雅间探出来，位于最左边的鹤江对我挤眉弄眼。

　　我：“……”

　　赵恒脸色青黑，甩给他们一个眼刀，拉着我的手大步离开。

　　我隐隐听到身后的笑叹。

　　“哎，有了美人忘了朋友啊……”

　　赵恒拉着我步伐顿时更快了。

　　到了赵家庄，我没急着回屋，而是被赵恒强硬的拖到花园散步消食。

　　我和他并肩走着，都没说话，却觉得心底非常放松，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我觉得差不多了，便告辞回屋，赵恒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道：“去吧。”

　　一丝暖意淌过心间，我含笑点头，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之前嫌太热，把披风搭在假山上，忘了拿回来。

　　掉转方向，我匆匆赶回花园，透过假山空隙看到不远处赵恒的背影，刚想打声招呼，便听到一声呼喊。

　　“堂哥！”

　　顿住脚步，我鬼使神差的闪入假山之后，屏息望去。

　　赵婉从一旁的小径走出，在赵恒面前站定，从我的方向可以看到赵婉怒气冲冲的脸。

　　“赵婉。”赵恒背对着我，声音很是冷淡。

　　“堂哥，听说你今天和兰遥出门了？”

　　“是。”

　　“堂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知道我们都讨厌她！”

　　你们讨厌我，我还不待见你们呢。

　　我撇撇嘴，心底嗤笑。

　　赵恒的声音带上一丝怒意：“你讨厌，就要我也不喜欢？赵婉，你真是被惯坏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若再让我发现你想对兰遥做什么，不要怪我不让着你。”

　　“你居然对我说这种话——！”赵婉的声音尖厉起来：“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对得起……她不过是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丫头，你居然……”

　　我心中大怒，赵婉实在欺人太甚，我的出身哪轮得到她去评判！

　　胸中怒意刚升起，我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抬头望去，不禁呆了。

　　赵婉捂着脸，指缝中露出的肌肤一片通红，她泪光滢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堂哥……你……你打我……你居然为了那个野丫头打我。”

　　“你再敢说一遍这三个字，我就连你另一边也打了。”赵恒的声音冷得惊人。

　　赵婉忽然抬起头，眼中渐现疯狂之色：“你喜欢她，你喜欢她对不对！”

　　“对。”斩钉截铁。

　　这厢，假山之后的我，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