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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

  •   孙子高想,他应该疯狂一次,应该。

      ……

      东吴书院的校场外从来也没有围过这么多的人。也许,战乱中水乡的少年们都太期盼一场幸福的欢庆。
      官方来讲,今天是东吴书院一年一度的箭术表演,不过呢,谁都知道他们期待的甜蜜是什么。
      靶场最中心站着的是江东的四个少年,是希望。
      鼓点声声催得急,周循却张弓张得不急不徐,张休与陆逊在他后侧替他补了偶尔的漏网,而他最好的兄弟——孙子高,亦将另一端的箭靶锁定。
      “喀”地一声,周循的箭靶应声而断;他的背后,孙登与陆逊几乎同时将另一只箭靶射中,“啪啦”,断落的靶头落在小公子手中。
      人群里发出欢呼声。

      周循执起自己的箭靶,走得稳却急,校场边的花圃前,安静地站着他盛开的莲。
      他的声音洪亮且清晰:“我,江东周循,特向青州司马长女太史芙蕖,请求婚配!”
      夏天临近傍晚的风,那样暖,吹得长裙的少女脸颊红红。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孙鲁班迫切地想挤出去,却被孙厌鱼嬉笑着环腰抱住,她又气又急。
      而太史芙蕖淡淡地接过箭靶,淡淡地微笑着,对上半跪着的少年明亮眼眸,两人的笑容里是“只有你懂”的不言而喻。她轻轻地点了头。
      满天的礼炮纸花彩屑飞舞,哗啦啦地落在他们额上发端,周循激动地拥抱住芙蕖,四周都是在鼓掌的人,周小夕仰头看纷纷扬扬的彩纸屑,跟甘瑰抱成一团地跳闹着,笑得合不拢嘴。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孙子高这样安宁地看着,这样疯狂地想着。

      顶着满头的彩色纸屑,缀满箭头的箭靶那样重,执着它的手却高昂地举着,江东的小公子直挺挺地落下左膝,在笑闹的喧哗声里他努力地大声喊着,努力地想要让她听见——
      “我,江东孙登,特向东吴都督长女周若夕,请求婚配!”
      其实吵嚷中很难听得真切,然而那喧闹却在一瞬间凝结。
      四周寂静一片,周若夕的裙摆在微风里轻轻的动,她的浏海沾了汗水,微微地有点乱。原本倚着花圃最外边那棵树乘凉看热闹的诸葛乔捏紧了拳头,就要冲进场内……
      地上半跪着的白衣少年,他是江东的小太阳,他曾是周若夕孩子气的神……
      周小妹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
      孙子高不能置信地看着她摇头,举高的手臂微颤,却不肯放下。又像是不服气似地要再张口说话。

      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背对着围观的人群,背对着凝息等待结果的江东的民众们,陆逊飞速夺下孙登手中的箭靶,带着调笑的口气朗声道:“喂,孙子高!这箭靶明明是我射了最后一箭!学长还没有说话,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吧!”
      没有给人们停顿消化的机会,陆伯言左手高举箭靶,右手飞快地拉过原本还拦着孙鲁班闹事的厌鱼,在她半张着嘴巴傻兮兮的表情里跪下:“我,江东陆逊,特向桓公孙笧长女孙厌鱼,请求婚配!”
      孙厌鱼实在是不能再郁卒了——原本脑海里想了千儿八百次的鬼主意:将来陆伯言总会有要向自己低头求婚的那一天,到时候自己要如何如何拿乔、如何如何刁难、如何如何好好地出一出这些年被他捉弄、总也拿他没办法的恶气……可是眼下,却是她必须乖乖点头的局面。
      根本就不能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孙子高一手替自己营造的困局必须马上用另一阵欢呼声来盖过,孙厌鱼好似抢夺一般地从陆伯言手里接过箭靶,恶狠狠地戳了戳他额头:“好啦好啦!便宜你了!”
      于是礼炮的纸花彩屑再一次在空中飞舞,于是喧闹声再一次充满了这片天空,在云霞微现的傍晚时分,人们只忙着欢庆两对新人的幸福。
      ——可不是么,原本期待的是一场庆祝,而现在的两倍,多么惊喜。

      江东的天空是快乐的天空,而孙子高的天空是空白一片的天空。
      他依旧半跪在那里,周若夕也站着没动,周围笑闹的人也好、庆祝的人也好、拥抱的人也好,礼花也好、歌声也好、笑声也好……
      都与他们无关。

      周若夕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要这样面对她的子高哥哥。
      孙子高空洞的眼神依然是可以让她觉得心痛,他倔强昂着头的样子跟她倔强咬着唇的样子多么的相像……
      “子高哥哥……”——若夕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已经太晚了。”
      十多年过去,孙子高才刚刚意识到周若夕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没有她。
      他明白的时候,她对他说:“对不起,已经太晚了。”

      ……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谁也不知道。人群什么时候散的,谁也不知道。晚风怎么凉了,谁也不知道。
      就像是周小妹什么时候爱着孙子高,他没能早点知道;而为什么她不爱他了,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孙登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为什么要拒绝我,你不喜欢我了么,小夕?”
      “子高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考三次跳级试么?”——周若夕轻轻地说:“因为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凝望着她。
      “子高哥哥,我记得小时候为了考跳级试,我都会去问诸葛伯伯跟张伯伯要很多很多的附加作业做,一开始,我总是做错、总是做错。错了的作业可以改正,时光却是没有办法倒流的,生命中的错误没有修正的机会。”
      说着说着,周小妹的眼中止不住地落下泪来,仿佛是藏了太久的秘密忽然被一夕倾倒,眼睛变成了关不住的水龙头:“我当然明白,世上所有的事最怕就是心甘情愿。而我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那真是一段糊涂的日子,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没有道理,没有章法,也没有指望。我只是害怕你不开心,我只是怕你觉得孤单,我只是想站在你身边……可是我失败了。”
      她哭得肆意,哭到孙子高觉得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起来——
      [周若夕,每当我看不清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哭泣的吗?]

      若夕抽泣着转过身去,孙登挣扎着拉住她的手腕:“小夕……”——而叫了名字之后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周若夕轻轻撇开他的手指:“子高哥哥,我以前觉得,你的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多难的事都能治。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安全感才是最猛的毒药,我喝下去了,可是解药,不在你那里。”
      若夕头也不回向校场外走去,她的眼泪流得汹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前面的道路出现了一个转弯。转过弯道,路灯下诸葛乔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守候着她从那个转角处走出来。
      她哭花了的脸丑极了,然后揪住了黑衣少年的衣角:“亲爱的,我的睫毛在溺水……”
      在诸葛乔拥抱她的那一刻。孙登看到了他们紧紧相拥的样子,决然转身。
      孙子高大步走在漆黑一片的天空下,他终于亲眼目睹小夕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心头像是被人挖开大洞,冷飕飕的风从洞里穿了过去。
      他竟然天真地以为她属于自己一人所有。

      他用手蒙住脸,哀嚎的声音好像负伤的兽。她一直在他身边,无论他去什么地方、关注着什么人。习以为常变成了漠视,孙子高终于了解周若夕多年来的守候,可是现在她已经收回去了。
      他的回忆里到处都有周若夕的身影,一幕幕影像铺天盖地朝孙子高扑过来,他无处藏身。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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