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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心意 ...

  •   自古,成就一番大事者大多都受过某种程度的刺激,这事儿在武林之中尤为正常。否则,你抱着老婆、守着孩子热炕头,谁还会三九寒天、酷暑炎炎的舞刀弄枪呢?

      所以,当一色一鞭子抽断一棵树,对面出现的是把剑舞的好比丝带的冷楚寒时,她是一点也不奇怪的。非但不奇怪,一色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他。
      “楚寒,我们谈谈吧。”

      这不是一色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了,只是这一次,冷楚寒是第一次听得如此真切。她这一声楚寒,却仿佛隔了千里万里,再也不复当年她掳他上山时的羞涩。
      那时,她可能还对他动了心,此刻,便只是嘴上逞强罢了。

      “无筝和杀猪的要择日完婚,这事儿你知道了吧。”一色坐在大石头左边,冷楚寒坐在大石头右边,俩人跟反婚同盟似的,颇有默契。
      “知道。”冷楚寒有些走神,一色叹了口气,“男人啊,人不在我这儿,心也不在我这儿。”

      冷楚寒扭过头看着她,不知为何,总感觉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冷楚寒还在明知故问,一色一笑,“想跟我一起去抢亲么?”
      “罢了,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冷楚寒摇了摇头。
      一色沉思片刻,突而迸出一句:“不抢亲也可以,还有另一个法子,我们——成亲吧——”

      冷楚寒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好疼,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色。一色翘着下巴,那角度看不出是什么脸色。
      “本来咱们早就该成亲的——当日在魔窟,我们都下了聘了,要不是无筝抢亲,我们如今早就恩恩爱爱在一起了。再说,这似水年华偏偏被你我二人继承了,难道不是天意?”

      “荒唐。”冷楚寒拍拍身上的尘土,刚想要走,一色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埋着头,低声说:“你就不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么?”
      “什么?”
      “总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不是太荒唐了,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凭什么被两个山野村夫玩的团团转的?”
      冷楚寒背后一阵冷汗,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啊,面前站着的可不是寻常人,是圣女一色。

      “听你的意思,与我成亲只是演戏是吧?”冷楚寒心中也有些动摇,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看看无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什么面目表情。
      “那也要看情况——说不准就假戏真做了——”当一色又开始调戏人的时候,冷楚寒知道她心情已经开始好转了。

      于是,当日晚上,篝火旁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众人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时,无一不把手头的那块肉奉献给了大地。

      唯一不同的便是海天与无筝。
      无筝怔怔的看着冷楚寒,低下头来咬了一口肉,狠狠地,说了句如有若无的,恭喜。
      海天则走到篝火前,二话没说,只是抽出那把杀猪刀,眼睛都不眨的,往那正在熔马掌的大炉子里面一扔——

      那一扔,国色天香。

      *******************************************************

      海天抱膝坐在山头,夜风呼啦啦地吹着,背影十分苍凉。
      谁都没想到平日一向傻兮兮的笑着的海天还会有这么肃穆地一面,连菜刀都不要了,直接给熔了——
      那可是砍断了无骨神鞭的菜刀啊,虽然卖相欠佳,可论起实力里,不输给七魂兵器。

      没人敢上前去问问究竟,只无筝则一人远远的站在他身后。夜风呼啦啦地吹着,呼啦啦,突然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羁落山的夜来。
      天总是很高很高,仿佛永远都看不尽。星空总是这般灿烂,夜风也总是这般清冽。

      一入了夜,小虫也叫着,不知名的野兽也哼着,一切都是未知的,又都是那么熟悉的。
      海天好想回家。回家了,兴许就不会再想这么多了。
      漫山遍野的追着小山猪,一心一意的想要照顾好无筝,偶尔能和总是云游在外的未来岳父喝点小酒,也不能太多——
      他总是先醉倒,即便是未来岳父放了再多的解酒药在他的菜里面。
      未来岳父总是笑话他说,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无筝十六岁那年,未来岳父正式找他谈了一次话,他平日里不怎么爱笑,可是那一天,他眼里满是喜悦。
      海天知道,无筝是他的命根子,纵使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纵使他总是板着脸叫她喊师父,但是他是在乎她的。他看她的时候,眼里是少有的宠溺。

      他说,无筝很像她母亲。他说,他希望无筝能活的很快活。他说,他多希望她可以就这么和海天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海天那个时候还不懂,为何未来岳父说的是“希望”。这不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么?他从小长大,便只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

      未来岳父拍拍他的肩膀。
      “海天啊,你是个很好的孩子,禀性善良,就和你的父母一样,是天生的好人。可惜,你看无筝的眼神有些问题,她看你的,更有些问题。你们都是入世太浅的孩子了——这种眼神,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那是什么眼神呢?
      ——那是……你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你。
      ——那您想要的是什么眼神呢?
      ——有一天,会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让你的眼里便只有她,她的眼里便也只有你。

      有、只有。
      相差不过一个字。这一个字的差距,海天以为可以用时间和距离来填补。至少,当初他年少无知,便是这样下了决心。

      “我——我以我最重要的东西起誓,如果有一天我对无筝变了心,我就……”
      “海天,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父母给我的菜刀。”海天掏出拿把菜刀,“素”字刻在上面,反射着银色的月光。
      “的确是宝物,的确令人珍惜。如果你以此为誓,我便信你——”未来岳父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对自己真诚,不要欺骗你的感觉,哪怕是把菜刀熔了,也要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我的女儿,必须要嫁给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心中有她的男人。”

      当初那番话,如今才品出滋味来。
      许是上一辈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大风大浪,许是他们早就看透了他与无筝这更似亲人的牵绊,所以才那么早就告诫过他么?
      低下头,月光还是那番月光,夜风也还是那番夜风,只是他手中空空如也。

      在一色说要和冷楚寒成婚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就空了。
      那种一瞬间的刺痛,如此说不清道不明,只是那总是水中月里晃动的脸,再也不会向他哭泣了,再也不会。

      知道这一刻,海天才突然明白,那一天他宣布要和无筝成亲的时候,猪猪她——也会这样的心痛么?
      可她怎么会心痛?她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不会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吧。

      海天垂着头笑了笑,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
      “你去找她吧。”
      海天身子一僵,那声音柔柔软软,带着一种他从未听到过的温婉。她从前说话从不会是这般的语气,她总是那样直接那样不留情面。

      虽然这么近,为何那么远。
      “在龙门镖局的竹林里,在林府的地牢,在天通山顶,在死人谷的木筏,在无衣,在这里,我都看在眼里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可我错了,原来你早就不在了。”
      “我在,我一直都在——”
      “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当初我要出谷来找冷楚寒,你便不会一句阻拦的话都不说。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当初我去魔窟抢亲,你便不会只是留在酒楼。如果你在,你一直都在,你就不会在我一次又一次为那个男人哭泣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安慰。”

      无筝的眼眶里明明没有泪水,不知为何,却仿佛冲刷出两道看不见的泪痕。
      “十年了,海天,你一直都不在,我也一直都不在。我们只是一起长大,以为这就是爱了。是你太笨了,是我太贪了,可我们都还是那么简单的人,什么都骗不了自己——”

      “我们回去羁落山,我们回去吧,我——”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无筝轻柔地抚摸着海天的头发,“傻小子,你把菜刀扔进了炼铁炉,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当年你和师父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海天微微坐直了身,“对不起,无筝。”

      “没关系的,海天,我们扯平了。”无筝弯下腰来,紧紧的抱住这不断颤抖的男人。仿佛两个人突然间从山野里面手牵手奔跑的少年,倏地一下变成了大人。

      当还分不清爱情、友情和亲情的时候,一切都可以那么简单。爱便是爱了。
      当明白爱终于有所不同,当爱变得自私和专制的那一天,孩子被杀死了,这世间,又多了一个为爱疲于奔命的大人。

      “我只是还不习惯承认你不在我身边罢了。”无筝感觉,仿佛有什么突然离开了,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近乎是岁月的玩意儿。你留不住,只是假想着它还在,然后突然有一天,一转身,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凭吊都没有了资本。“可是我会学着习惯的,你也一样,我们都要开始走出小山村,开始自己的生活了,海天。”
      “我以为我杀猪、你准备香料,这样的日子,会是最好的日子了。”海天看着远天最遥远的星辰,它仿佛就挂在这死人谷悠长的前方,不知还有多远的路要赶。“我以为我就是老板,而你是老板娘,我们会一辈子开着海天楼,听着说书人讲着那些遥远的故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变成了故事。”

      “——傻子啊,是谁规定,杀猪的一定是老板,撒香料的就一定是老板娘了?”无筝笑了,忧伤的望向了远方:“老板娘可能她是个食客,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下厨,撒香料的姑娘可能跟了剑客,也可能跟了别人。如果一切都停留在故事的最开始,那这个故事,不是一开始就结束了?”

      在开始就结束的故事么?他和无筝,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这故事早已经结局了。

      翻过新的一页,兴许很难。可是佯装在早已结束的故事里,才是更难。
      做人,总不该难为自己。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令她回心转意。”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好过——已经没有试的可能了——”无筝垂下眼,“如果我不能幸福,至少我希望你是幸福的,这样我们一起回到羁落山的时候,爸妈他们总有些可以高兴的事。”
      海天呼啦一下子站起来,“好,我这就去找猪猪。”

      无筝坐在他坐过的地方,面前视野一片开阔,远处的火把像是一条长龙,不知道是不是大家还在彻夜狂欢。

      “我去去就来。”
      海天转身而去。
      他没有想到,无筝也没有想到,这一去,并没有那么快能够回来。

      山坡下的火把越来越多,嘈杂声四起。
      马帮二帮主叛变了,汹汹烈火烧毁了客房,火光之中,举着刀剑的彪形大汉们将一片片黑影投在那残垣断壁之上——
      东方的光亮离得还远,莹莹火光之中,海天只是远远看着一色在和一个独臂人纠缠,手持神器的一色竟然处在了下风,步步败退——

      “猪猪!”
      海天一头撞了过去,虽然没有了菜刀,却是靠着强壮的身体像公牛一般撞飞了挡路的人,那火光深处,一色回过头来,发丝纷飞。
      她的头在流血,血迹一直流过了眼,流过了嘴角,便是那么笑着,看着他,说:“你来了。”

      说罢,她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而面前的独臂人就像一抹妖风,忽的一下,消失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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