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标格》横刀向羽

9、09

　　揉揉眼睛，贺小梅皱着眉头觉着头又开始痛了。柴胡双胸抱胸上前一步，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意思呢，就是你弟弟是在昨天晚上三更左右被人用棍棒袭击，然后被捅了两刀致死，而凶手，我们只能确定那个什么小灰不是凶手，其它的，暂时还不知道。”
　　李大人嘴角抿得直直的，在黄家大少爷准备进一步发难时，沉声打断，“此案本府已经受理，按照我朝律法，黄少爷在未结案前无权过问与案情相关案情，请黄少爷见谅。同时，李某还有一些问题需要黄少爷及黄府上下人等解答，黄少爷可否请拨冗一谈。”
　　贺小梅发誓黄老夫人在听到李大人此番话后，那半倚在黄家大少身上的身子，微微立起了十根丝的角度，待看到黄家大少神情沉重的点头应允后，那身子又微微立起了一些些。但这些他暂时都不想理不想管，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早饭，还没吃呢。

　　端着早已冷掉的粥，贺小梅小口小口挑着里面的蛋花，打着呵欠望着天。柴胡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饱，目标准确的把熬粥的锅扔进洗碗池，跟着打了个呵欠问，“我说娘娘腔，来来来，没事再给俺解释下，你刚在衙门说了半天我就听你和那个大人背书了，什么第一刀第二刀，又什么血什么气什么成伤？”
　　“三娘……我好想你……。”贺小梅把手里半碗挑得没蛋花的粥推开，对着蓝天白云高呼，“歌哥……我好想你……，你们啥时来把这个蛮子带走呀……会死人的。”
　　“娘娘腔你怕我好久没和人动筋骨了么？我告诉你这大明除了老离，没人是我对手。说，怎么回事？说白话点，再绕得我头昏，老子也不怕动手。”
　　“哼。”贺小梅掏出一支三角镖晃晃，脸上堆出明晃晃的鄙视，“首先，那人身上有明显的棍伤，这点你清楚的，对吧。然后，他是血流得太多而死的，造成他血流过多的呢，是他胸口的两道刀伤，这两道刀伤呢，伤口的形状是一样的，所以我断定是同一把刀。黄戟的死亡是这两道刀伤造成的，那么就是说在这两道刀伤前，黄戟是活着的。人如果活着被刀所刺，肌肉就是软的，在刀往外拨出时，肌肉会随着刀的走向翻转，但是如果人死了或者在将死时被刀所刺，那么肌肉的伸缩性就会变小，肌肉会变硬，因此伤口的翻转就不可能产生或者外翻程度变小。而任何人的身体在死亡后，下面的一方都会出现赤红的斑点，躺着的人，斑点会出现在背部，趴着的人会出现在胸腹部，黄戟的斑点出现在小腿三分以下，说明他死后长时间呈站立状，而三叔说他是看着小灰推倒的黄戟，这明显是陷害。最后一点最明显，从黄戟的身上斑点的颜色和他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达到的。明白了吧，胡哥。”
　　觉得口渴的贺小梅重又端着那半碗粥喝了一大口，故意笑得假模假样的看向此时恍然大悟状的柴胡，“胡哥，我真的真的真的觉得，你该看看书了，不然你女儿会嫌弃你的。真的。”
　　“找打是吧。”柴胡起身顺身踢飞刚坐着的凳子，摆了个起手式，“来呀，老离不在，老子勉强陪你玩一玩。”
　　施施然收好拿在手中把玩的那只镖，贺小梅立起身来，看看才过了晌午的日头，走向自己房间，“咱一枝梅可不内讧，胡哥如果实在要动身手，那趁现在好好休息，晚上去趟黄府，在歌哥和三娘到之前，咱们可得好好工作。”
　　房间门在柴胡眼前打开又无情的关上。半晌柴胡才收回起手势，看看那只依然在草地上优哉游哉的芦花鸡，甩甩脑袋，进房，睡觉。

　　戴上一枝梅的面具，柴胡几起几落停在黄府后院的房顶上，扒开层层叠叠的瓦，支楞着耳朵，听墙角。
　　而此时衙门的大牢里，贺小梅推开锈得完全锁不了的牢门，看到垂头丧气踡缩在墙角与老鼠为伍的黄三少黄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今夜的月光还不错，虽然只有半个月亮爬上来，但丝毫不减光亮度，贺小梅借着这月光，走到黄励面前，拿上脸上的一枝梅面具，撇撇嘴角不知为何表示。半晌后，看到黄励依然神游太虚，只好一屁股坐在黄励面前，从外衫后腰处掏出一个不太大的纸包，“吃点东西吧，许家的黄酒烧鸡腿。”
　　情之所钟，铭刻于五内，黄励恍惚间仿佛听到应该不会出现在此地的声音，全身轻颤，猛然抬起头来，原来声音的主人，真真坐在自己面前。
　　贺小梅看黄励呆呆的，虽然神儿是回过来了，却明显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把那包烧鸡腿再向前推了推，打开纸袋口，让香气在这牢房里充盈，顺便赶走几只胆大的老鼠，“吃点东西，吃了东西有了力气，你才能替自己申辩。”
　　“其实无所谓申辩，二哥说得对，曾经……，不，就是在父亲去世那一刻之前，我是真的恨他。我也不知道有多恨，但我……恨他，我知道……。”黄励无视那包鸡腿，抬起头来直视贺小梅的眼睛，“我喜欢你。”
　　贺小梅感觉自己有些老了，不然怎么会完全赶不上面前这人的思维进度，尴尬的缩缩脖子，思索怎么能够比较完美的拒绝，被一个男人告白，好吧，虽然自己在台上是旦角，但自己在台下，是男人好吧，真是……。
　　对比忡怔的贺小梅，黄励此时有种破罐破摔的洒脱，“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对你说过一句谎话，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承认，父亲去世后，我有所隐瞒，我恨他，但我不想把这事儿说出去，因为我从来没想过报复……，不管怎么说，他养了我十四年……。”
　　黄励的话被一阵嗘嗦声打断，贺黄二人循声望去，一个圆滚滚的屁股甩着根寸长的尾巴，露在装鸡腿的纸袋外，甩得特欢快。贺小梅一把抓住那个似曾相识的毛茸茸圆屁股，再顺手拿下纸袋……。果然，那只在黄府里有幸见过的狸猪此时头向下，后腿乱蹬，两只前腿兀自配合着尖尖的嘴，死死抱着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鸡腿，发出吱吱的鼻音。感觉到黄励的奇怪，莫名的眼光，贺小梅收回提着那只小家伙的右手，把扭得跟麻花般，却死死不肯放弃嘴里美食的狸猪紧紧抱在胸前，讪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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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趴在黄府屋顶听墙根的柴胡，无声的打了个呵欠，准备翻身找个好点的姿势，舒舒服服睡一觉再说，没办法……，再一个呵欠……，守在这上面吹了半个晚上的风，屋子里那个黄裕跟个木桩似的，对着本书，动也不动，柴胡在心里嘀咕，点了穴么，连头发丝都不动一下。刚把背小心翼翼摆在瓦片上，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柴胡扭头向下看去，黄家老夫人站在门外，对着屋内黄裕轻轻问，“子修，怎么办？”

　　月光从大牢高墙上的换气小窗下洒下来，黄励对着贺小梅笑，伸出手去想碰碰那只狸猪，却又缩回手去，“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我……不是亲生的。小时候我就觉得父亲看我的眼神和看哥哥姐姐不同，他总不太敢直视我的眼睛，每每犯了错误，他也从来不会认真的教我，罚我。直到那一次，我和哥哥姐姐一起看到了那幅画……，画上的人和我一模一样，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会那么像那个人？我去问母亲，母亲就会找个借口把我打发走；我去问哥哥，大哥会说不知道二哥凶我；我去问管家，管家会低着头不理我，然后父亲第二天就会买一堆贵得死人的东西给我。我问过所有人，除了父亲……。然后，在我看到那副画大概两年后，家里一个老仆人要死了，他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我备了他最爱的点心去送他，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那个老仆人弥留之际，挣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你，不是老爷的儿子呀，你的父亲……苦……苦啊……。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他说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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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修，怎么办？老爷和戟儿是不是……都是老三动的手？！”黄老夫人依然站在门外，口中的凄楚与绝望却更是浓稠。
　　“小励不会杀死父亲和二弟！！”柴胡从房顶看到黄裕离开那张椅子，一把把黄老夫人拉进了房间，顺手关门上栓。
　　“老三不是老爷的孩子，他是魔种，他是仇人的孩子，他是老爷一时心善捡来的仇人的孩子！他是来复仇的！”黄老夫人小小声，淡淡的说，柴胡却听得出来，那声音，在颤抖。
　　“二娘，请您听清楚，小弟不是杀了父亲和二弟的人！他不是仇人的孩子，他不是来复仇的！我不管这府里有些什么样的流言，但请您相信我，像最初那样相信我，我以我的性命做担保，小弟，绝不是仇人的儿子，绝不是！！”

　　－－－－－－－－－－－－－－－－－－－－－－－－－－－－－－－－－－－－－－－－－－　　轻松的把头靠向满是青苔的墙，黄励如同躺在青山绿水之中，在他眼前，一袭冷月下，黑衣飘逸的贺小梅抱着那只啃鸡腿啃得正香的狸猪，竟有种仙人下凡的感觉，“后来，在这黄府里，渐渐就有了谣言。说我不是父亲的孩子，咳，好吧，这不是谣言；说我是黄家仇人的孩子；更有直接者说，那画上的人就是黄家传说中那个远房的侄子，而我就是那个侄子的后人，我，是来黄家为先祖复仇的。可是天知道，我心中虽然对这一切有恨意，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复仇，即使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还会去复仇，更何况我连仇是什么不知道。”
　　手中的狸猪终于嘴完了鸡腿，吐出鸡骨，趴在贺小梅怀里用两只前爪细细梳理嘴边毛须，“黄……三少爷……，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你二哥……你二哥……死了。死在衙门后门口，死因是利器袭胸。”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异常的沉默，把正在洗脸的狸猪也心动了。小东西抬起头来，首次畏畏缩缩的看看黄励，转身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贺小梅怀里，太吓人了，那个谁在造冰么？冷呀！！
　　“不可能！”黄励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二哥昨天晚上有来看过我，很晚很晚，他不可能死了，贺小梅！你在骗我！对不对！对不对！！”声音到了最后，竟不似男儿声音，多了十分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