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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新伤亦难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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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周律架着程为君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分明看见那个秀气的吧台生一个劲儿地往这边送白眼儿。
他招了一辆的士,把还撒着酒疯的为君粗鲁地塞进车里。
“小周别抛弃人家嘛!”周律胡乱拨开程为君挥舞的手臂,死死压住他的肩膀。
“为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周律扶着车门,“好好活下去。”男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似乎温柔地笑了笑。
被吓傻的酒鬼被的士载出好远,才蹦出来一个“啥”字,俨然已经搞不清楚今天晚上喝醉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周律。
周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程为君的醉话。
“你觉得你是真心的?”
他摸上胸前挂的银质十字架,一遍遍默记着它的凹凸纹路。
那天阮从和自己被逼到了巷角,在雨幕中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阮从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十字架塞给他,“替我留着。周律,别死啊。”
是给谁的呢?周律心想。到最后也没有亲自交到那人的手里。
他只是想默默地看着阮从踏实的背影,只是想离血腥和肮脏远一点、再远一点,只是——
不想再杀人。
他又想到桑什。这个离日光最最接近的年轻人,他嫉妒他,嫉妒他有一颗干燥轻快的心脏,嫉妒他不会疲倦的笑着;他也习惯了在他身边,得到那些施舍的清朗。
桑什攥着他的手腕说:“周律,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样的表情。”
他说:“忘了他。”
阮从曾经一度是周律的救命稻草,他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丝希望,还有些东西让人依恋让人信赖。
然而这根救命稻草最终烧成了灰,被周律紧紧攥在手心里,攥得越紧,漏的越快。直到掌心只剩一片灰色的痕渍。
然后桑什就出现了。
他如同一颗永不熄灭的光点,即便是在周律最无助的时候。
可是周律是多么的害怕,这根救命的稻草,终究逃脱不了被烧成粉末的命运。
他觉得有点困了。
第二天早上,周律顶着两个黑眼圈跑去上班。
他一路上都在排练怎么跟桑什问早,导致在公交上踩了大娘的脚,被豆浆烫的龇牙咧嘴,顺带撞上了旋转玻璃门。
周律慌慌张张赶到警局,却发现迎接他的是一张平淡无奇、长满雀斑的陌生的脸。事先想好的句子一下乱了套。
“前..前辈好!”
“你是谁?来干嘛?怎么坐这儿?桑什呢?”雀斑被周律吓了一跳,心想,我都做好了被你无视的准备,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雀斑支吾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没挤出来。周律急的嘴唇哆嗦。
“换搭档了。”子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看好戏”三个字。
“你再说一遍。”周律不知所措地提高了音量,“那次任务是我不对,可是你没有理由…”
“桑什自己提出来的。”罗子藤扬起下巴瞧他,“周律,你的脸真红。”
“什么?
“我说,桑什提出来要换搭档。你不被信任了,懂吗,周律?”
“不可能。”
“不要胡闹,好好工作吧。”子藤撇撇嘴角,转身离开。
是这样的吗,我已经不值得被你信任了,这样吗?
对面的雀斑被周律低于冰点的气场冻得打了个哆嗦,坐下去不敢再抬头。
吃过午饭,周律破天荒地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警局后面的家属大院里看小孩打弹球儿。以前,每次自己拿起手边空空如也的茶杯稍微皱下眉头,桑什那家伙就会识相地拎
着水壶跑到这个院里打开水。
正午的阳光把周律晒得脊背上都冒出了细汗,他却还期待着一个拎着水壶晃晃悠悠的高挑的身影出现,然后周律就可以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好好质问一番。
质问什么呢?不是不被信任了吗。
就算如此,至少也要听你亲口说出这句话。这一次,就只有这一次,周律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些什么,而不是一味地承受那些平白无故砸向自己的结局。
“啧,太用力的话,也会把别人的珠子撞进洞的。”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快被晒晕的周律猛地抬起头,桑什果真蹲在那帮小孩中间摆出了一脸老大的模样
“桑什!”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人看见周律的时候显然愣了愣,然而吃惊的表情转瞬即逝。
他冷淡地冲周律点点头,拿起放在脚边的暖水壶准备离开。围着他的孩子们一片失望的唏嘘。
“等等!”周律也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如果是因为那天的失误,我仔细考虑过了,真的很对不起!”周律扬着涨的通红的脸,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嗯?”桑什一脸怪异,却不看他,只顾着往回走。
“不是因为那天吗,换搭档。是我的失职。”
桑什停步,周律险些撞上突然转回身的男人。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原本闪烁的眸子埋进浑浊的阴影里。
“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什么?”
“周律,从很早以前开始你就这个样子。你从来只看着一个人,不论你身边的人多么卖力,你的眼睛也永远在那个人身上。早到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桑什说的那样慢,慢到就连夏日粘稠的空气都静止了,“我累了,你明白吗?我累了。”
“我不是阮从,我也不是那个总在你面前笑着的桑什。你只是不想失去一个为了你无所保留、不求回报的保护伞,才好让你能够对那个人无所保留、不求回报。不过真可惜——
“我厌倦了。”
“你骗人。”过了好久,周律才从喉咙里生生挤出这三个字。
桑什一把捏住周律的下颌,痛得他细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听好,我厌倦了。我厌倦了陪你玩你的苦情游戏,厌倦了做你的保护伞。”
“周律,你真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