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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拾桑换君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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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什每周三都要去训练室打靶,这是他一年来养成的习惯。
按理说,从桑什进局子开始,他就一直陪着周律整理分析那些冗长繁杂的资料,连一次要带枪执行的任务都没出过。但是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也许桑什也像所有年轻的警官一样,希望出生入死一回。这些,都不方便过问。
以前周三的下午,桑什离开之前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一句“我走了”,周律头也不抬,继续忙手下的活儿,一样简简单单地“嗯”一声。有时候心情好,还会加一句“辛苦了”。
可是这会儿,桑什撑着桌子探着身,笑眯眯地对面前被盯得心虚的男人说“周律,咱们走。”
“嗯?”
“今天是周三。”
“所以?”
“你也该做点恢复的训练了。”
“…我还没分完类。”见桑什没有离开的意思,又添上一句“你去吧。”
“其实”桑什也不急,笑意反倒更浓,“你手里拿的那份文件,我上午已经搞定了。”
嘴皮子磨了又磨,周律败下阵来。他想不出桑什这小子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陪他去打靶。
说起来,周律一年多没有握枪。
当卧底那段时间,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这简直和周律最开始一根筋来做警察的意愿背道而驰。
周律读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他想着两个人以后会过上那种最普通、最平淡也是最温馨的日子。
然而这个无可厚非的愿望终止于某个秋天的傍晚,女朋友的尸体被装在黑色垃圾袋里随随便便抛在学校门口,女孩的关节全部被打断,衣服破烂不堪。她背着周律染上毒瘾,最后拿不出钱,没想到却用命抵了。
几年以后,头儿面对周律这张叫嚷着要去做卧底的稚嫩的脸叹了口气,说“周律,你这样骄傲,是会害了自己的。”
再后来,周律呆在阮从身边的日子里,做的最多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杀人。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做警察,又是为了什么争取来这样一个机会,是不是在拯救别人之前就一定要先让更多人死去。
“周律,你这样骄傲,是会害了自己的。”
趁周律失神的空档,桑什又打了几个十环。
“你瞧”年轻人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这不是在发呆么?”
桑什蜜色的鼻尖上渗出了细汗,逆光里他轮廓分明的唇角微微颤动。
周律只好尴尬的举起枪,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起那些曾经死在自己抢下的人,个个都是命中要害,他不知道这样在瞬间夺走别人的生命,究竟算不算一种赎罪,算不算一种温柔。
开枪的瞬间心脏加急狂跳。
周律看也不看,就知道子弹脱靶。训练室里一阵安静,周律恨恨地把枪拍在桌子上,细细的眉头立刻拧在一起,他不愿意听桑什稍后或者吃惊或者轻蔑的疑问和嗤笑,索性偏过头去,盯着墙角的器械默不作声。
“…周律。”桑什突然开口。
“你原来不是右手开枪。”
周律一愣,肩膀上已经多了个脑袋的重量。桑什把下巴搁在周律的颈窝里,每一口气都呼在了他的耳边,那些挂在耳廓上的发丝随着气流颤动起来。
周律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身推开桑什,可他身体僵硬了片刻却没有这样做。他感觉到背后那人胸膛缓慢的起伏,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被人拥抱过了。就算是像现在这样没有环住手臂、简简单单地靠在一起都没有。
桑什接着攀上了周律的左手,再一次握住枪柄。
“来,我们再来一次。”
桑什的嗓音低沉却温柔。周律趁着这个时候偷偷瞟他,阳光攀上他的鼻骨,又坠进一汪咬肌的深潭。他的那双眼睛怎么能够如此认真却带着笑意,难道这样的眼睛不是只属于那个人吗,不是只有阮从才拥有如此坚定淡然的眸子吗。
周律觉得那一刻,自己好像有点看痴了。
举枪、瞄准,扣下扳机的瞬间周律闭了眼。
“哎呀,九环,差一点。”过了半晌,桑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背后温度撤离的时候,周律反常地有点舍不得这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他转过身,桑什仍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琥珀色的瞳仁清澈透亮。周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什么,呆在阮从身边的几年,让周律习惯了缄口不语,习惯了沉默地承受和顺从。
桑什瞧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仿佛是叹了一口气。
“周律,你在想什么呢?”桑什把目光移开,反而向门口走去。
他转身的瞬间,周律似乎看见了男人嘴边稍纵即逝的苦笑。
“是不是,想到了一个人?”
这句话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而桑什挺直的脊背就要被涌进训练室的夕阳吞没。
周律开口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
他刚刚的确想到阮从。这点,他无可辩驳。
从第一次跟桑什对视开始,他的大脑就常常把这个煦日和风的年轻人生生拖到记忆里阮从的身边。他们有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就算是精通易容术的行家、顶尖的整形医生也无法捏造出来的眼睛——让人在梦里也没有直视的勇气。
你的温柔,伤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