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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笑看闲人打酒喝 落英深处度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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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闲人打酒喝,落英深处度流年
春雨湿了罗裙,葱绿的裙摆像一隅拖曳的湖泊。窗柩外的芭蕉被雨水淋得不停颤抖,我用手抹了抹被雨水打湿的额发,抿嘴笑了笑。
那两个人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找地方躲雨?他们是我的儿时玩伴,每年春天的时候我们三人都会相约去城郊的山坡踏青。从金钗之年始至今,相伴已有三个年头。他们一个是我从小指婚的郎君,一个是郎君身边的伴读小厮。
郎君打小姿容俊朗,这两年更是英姿勃发。按礼数我们在大婚前是不得相见的,一切都是从那个伴读小厮递来的宫纱扇子开始。
“喂,这是我家少爷要我给你的,你要交给你家小姐。”
“你家少爷是谁?”
“你怎么这么笨啊,我家少爷就是你家小姐未来的夫君啊!”
这是我贴身侍女添香转告给我的原话,连带着还模仿了那小厮的表情。添香满脸轻蔑的表情对我说:“小姐,什么样的人家会养这么没礼数的小厮啊?还有他家少爷,竟然给你递扇子,看来也是个不通礼教的浪荡子。”
我不禁轻笑:“我嫁过去之后你可是要陪房的,按理说他以后就是你的主子。在背后数落主子的不是你说谁更不通礼教?”
添香被我说的满面通红,撅着嘴小声抱怨:“小姐……你怎么尽帮着外人说话……”
我笑笑不再理会添香的埋怨,打开了他递给我的纱扇,上面绘着一片落英,一点点绯红将雪白宫纱做的扇面染得艳丽非常。扇子上提着一首诗:
不问功名万里路,但向枝头求芳枝。
笑看闲人打酒喝,落英深处度流年。
看完我笑而不语,合上了扇子倚向窗边。外面海棠正好,春色正浓。
清明将至,雨水越发多了起来,细如牛毛的雨丝总在不经意间就落了下来。添香帮我换上干净的衣裳,其间想起方才在山坡上的对话,脸颊不禁羞红一片。
“瑞蕊,明年就是我们两家约好的大婚之期,你觉得开心吗?”
这话问的好没羞没臊,叫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回话?无奈只得羞怯着低了头,手里摆弄着扇子的流苏一言不发。
我能感觉他正低头看着我,身上熏的瑞脑香随风飘进我鼻间。
“我很是欢喜……”
他这么告诉我,风静静的吹,吹来山坡上野花的芬芳,青草在我脚下摇摆,沙沙作响,似在说:“瑞蕊瑞蕊,欢喜满腔,羞颜满面,盼当新嫁娘。”
“少爷!小姐!”
我和他正默默相对之时,一个嘹亮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侍书奔跑着来到我俩身前,手里举着一个各色野花编织而成的花环。他脸上挂着自小到大心无城府的笑,将花环递给了未央。未央伸手接过花环戴在我头上,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鬓发。侍书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又跑远了。
“小姐?小姐!”
添香的叫唤声让我回过了神,她的一张脸已经凑到了我面前我竟浑然不觉。
“小姐,你一张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在想什么呢?”
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会我气急的抬手作势要打她嘴里还啐到:“好你个没尊卑的小蹄子,主子的心思你也敢猜,作死!”
我叫侍书,今年16,是府上家养的奴才。自小陪伴在少爷身边,我家少爷比我大两岁,长的相貌堂堂才华出众。这样的人物是我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于是伺候的更是尽心尽力。而少爷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侍书侍书,你要是女子该多好。”
这话他一直说到他15那年,有一回上元节,府上的主子们约了世交唐家的老爷夫人一块儿到白马寺进香。唐家老爷带着家眷一同前往,我看见由奴仆们排成的长长的队伍中有三顶轿子,打头的那顶是唐家老爷,第二顶是唐家夫人,第三顶就是唐家小姐也是和我家少爷有婚约在身的唐瑞蕊。
瑞蕊小姐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发出赞美之声,她面似桃花眉如远山,目隐星辰唇覆海棠,端端的是一个绝色美人。我站在一排仆人中看的呆了,不觉身后站着一人,直到他出声道:“这就是唐家小姐吗?”
第二天少爷就让我给唐家小姐送去了一面纱扇。从此两人总是偷偷见面,但从未曾逾越,每次见面少爷都要带着我去打幌子,而唐家小姐也会带着她的贴身丫鬟添香前往。
时光匆匆三年。这三年,少爷再也没和我说过那句话:“侍书侍书,你要是女子该多好。”
少爷不再看着我的脸问我:“侍书,你长得比女子还好看。”也不再在我给他添衣加被的时候握着我被冻得冰冷的手说:“侍书,我帮你暖暖手。”少爷教我写的字我还记得,我房里满满的都是那些字,每一张都是,从歪歪扭扭到笔锋端正,季未央、季未央……
我不过是个家养奴才,我叫侍书。
大婚前几天侍书跪下来求我给他脱了奴籍,我没有理他,他便整整跪了三天。食水不进日夜不眠。
第三天我走到院子里冷漠的看着他对他说:“侍书,一个奴才要懂得奴才的本分,不要去想那些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你要脱奴籍是吗?我可以成全你,但从此以后我和你便再无瓜葛,你可想好了。”
侍书跪在地上面如金纸,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深深的俯身在地上朝我跪拜,良久,虚弱地说了声:“奴才谢少爷成全……”然后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我惊得后退了两步,握紧了双手忍住了去扶他起来的冲动。最终一挥衣袖吼了声:“把这个不知礼数的奴才给我带下去!”
大婚那天,锣鼓喧天喜气洋洋,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人都穿着大红的衣裳,远远望去像一条流动的红河。
唐瑞蕊坐在轿子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听着迎亲队伍吹奏的嫁曲,心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她的夫君季未央,正在这队伍的最前方等着她,那是她心里代表幸福美满的全部意义。她手里还拿着那把画着落英的纸扇,红盖头下隐隐露出微笑的嫣红嘴角。
季未央穿着新郎服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器宇轩昂俊美非凡,对每一个向他道着恭喜的人点头致意,后面的奴仆将手边贴着喜字竹篓里的铜钱一路走一路撒,队伍过去之后就是一拥而上捡钱的人。这场喜事办的沸反盈天,这座城里的百姓都为之雀跃。
季未央的目光却在忙中向远方的出城的古道望去。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了,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会在哪里生根,恐怕这辈子再没有见面的时候。
侍书站在那片他们经常相聚的山坡上,从这里可以看见迎亲的队伍。少爷这个时候应该非常开心吧?他这么想,没有什么遗憾的笑了笑。风吹起了一片野花的花瓣,在他周围飘荡然后飞远。
不问功名万里路,但向枝头求芳枝。
笑看闲人打酒喝,落花深处度流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