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路之遥》尾喵喵

1、桃之遥？桃子妖？

　　这，已经是自那人走后，第一千三百个春了？
　　他慢慢地想着，握着手中那碧玉笛子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人，还能否记得那小小的约定，哪怕，只是记得这里的一丝风景也好。明知道自己期盼的事情，如同南望山山顶那飘着的浮云一样渺茫，仍不死心地盼着。
　　某年春天，他仍是这样痴痴地盼着，过路休息的那只雁笑他太傻。雁说，像它们的族群，每年南飞北往的，总有些能够盼到的东西，比如未变的温暖，比如熟悉的山水，漫长的飞行，疲累之后终能看到自己期待的东西，总是好的。但他呢？为了一人的一句虚无的话语，竟能在原地等待如此之久，这样的傻人，世上难有。
　　他仍记得雁说完这番话振翅高飞的景象，御风而行，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化作天边隐约的一点影。他如同现在一样，仍是握着那笛子，缓缓地吹起了一直回荡在南望山的曲子。那人说，这曲子叫《云遥》。他千百年就听过这一首曲子，但他觉得，那就像能支撑他继续等待下去的灵药一般，每当吹奏这曲子，那人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心间，好似未曾离开。
　　不是不曾想过离开，但守望在此，只因，相遇于此的种种，他舍不得。南望山，似乎只能在此感受到那人的温度。不敢贸然离去，怕那人会如同当初一样突然出现，一身白袍，笑得风轻云淡，站在树下闭着眼吹奏那首《云遥》，然后对他说，这是我最爱的曲子，你，可否也喜欢。
　　他发自心底的喜欢，却没有说出口。当年他还只是一棵普通的桃树，只因凌霞仙子路过时候瓶中的灵露落下了些许，滴落在他的树根，他方有了一些灵气。但几十年来，南望山此处惟有他一棵有了灵气的树，有了心思却无处交谈，只能每天望着山边的金乌升起又落下，期盼着能有人能出现，哪怕只是歇歇脚也好。
　　于是，那人的出现，他不知有多欢喜。恰好是四月的末端，暖日洒洒，他枝头的桃花开得正旺，那人坐在他脚旁的大石上，瞧着那粉霞似的花朵，拿出怀中的玉笛吹了一曲。他听得痴了，随着风摇曳，洒下片片花瓣。那人笑了，笑得那样好看，在树底放下了那笛子，说：“这是我最爱的曲子，你，可否也喜欢？”忽的笑了一声，又道：“我竟忘记你的灵力还不足以说话，罢了，曲孤难得遇知己，我且将此笛赠予你吧。若是哪年你我再有缘，在此处合鸣一曲，那肯定甚是美妙。”说罢，衣袖飘舞，如同来时一样，消失于山的那边。不知那人看没看到，他扬起的那阵花雨，企图落一瓣在那人肩上。可惜，未果。

　　一千三百年了。当年那棵不会说话的桃树已变成了一个有着清秀眉眼的桃仙。当年那首只吹过了一遍的曲子，已通过那人留下的笛子在这南望山上婉转了无数遍。但当年那个人呢？他在何方？是否已找到合鸣之人，在天地某处演奏着比他吹奏得好上千百倍的曲子。
　　那人可知，他已学会这首曲子，还将自己的名字改成桃之遥，在此处等着那人再次的微笑。他低垂着眼，笑自己的痴念。沧海桑田，哪会有人还记得那棵小小的桃树。

　　“我说，这位……仁兄，这儿离觞城还有多远的路途？”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他猛地一惊，这，这声音，好像……好像是……！
　　一转身，一位身着蓝底云纹的青年，面如冠玉，眉眼含笑。他没有忍住眼底的一丝失望，摇摇头说：“抱歉，在下不知何处是觞城。”
　　“不知道？那你是住这南望山上的？”青年甚是好奇。
　　“正是。在下是这南望山上的桃仙，未曾下山过，所以……”他已探出青年身上的仙气，于是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青年大笑，笑得眼泪都差点掉落：“不会吧？这南望山就这么点儿地方，也没有什么美景，你这桃仙在此处呆了这么久都未曾离开过？天地辽阔，世间多少美景奇事，你都错过了啊。”
　　他回过身，淡淡地说：“我与人有约于此，守诺等待，不曾悔过。”
　　青年的笑突然停住了，轻咳了两声，郑重地拜了拜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在下云沨游。”
　　他笑了笑：“无妨。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话了。在下桃之遥。”
　　云沨游忍不住又笑出声，仿佛他听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撇过头抖了很久，转过来还有未散去的红晕。“桃子妖？你这名儿真土……”
　　他愣了愣，这人怎……他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在下……叫……桃之遥。”
　　“哦，那是我听错了。我还道……噗。”“无妨。只希望云兄再不要叫错了。”
　　云沨游觉得与桃之遥说话很有意思，索性拍了拍旁边大石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开始与他攀谈。

　　桃之遥觉得，这短短一下午时间，他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新奇事情。
　　北方有座城池，那里的人们白天还穿着薄纱，晚上却要冷得裹着棉被。南海有个民族，一生只在海上漂泊，只与海天鱼虾为伍，从不上岸。西边有条河流，每个夏天，水都会顺着下游往上流，秋分一过，又恢复常貌。东部有个喷泉，若是诚心向它祈祷，在某个晚上它将喷出七彩的水柱，若是能触到这水一分，便能实现一个愿望。……
　　也难怪，云沨游这一个天地风露凝成的仙，有着风的性子，喜欢四处游走，去看世间各处的春花冬雪，自然见的世面广大。哪像他桃之遥那么傻，只懂得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约定，从未离去过。
　　桃之遥第一次遇到一个与他说了这么多话的人，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说着说着，也将自己的约定，说与云沨游听。
　　云沨游听罢笑了：“那只雁儿教训得是，哪有人如你这般痴傻。这么多年都未曾等到那人，不妨出去走走，说不定在某处你与他，便能相遇了。”
　　桃之遥愣住了，半晌后喃喃地说道：“我……我未曾想过……若是他又到此，我……”
　　话还未说完，云沨游站起身，盘着云纹的衣袖挥了两挥，笑道：“若只在一处便能等到那人，为何还未遇见？这天地如此之大，哪里不是相逢之地？何况你连他姓名都未曾知道，又不曾远行，怎能寻到？你不妨与我一道同行，我陪你四处走走，说不定还能探到那人的消息，圆了你的梦。如何？”
　　说罢，云沨游含着笑，将手伸向呆坐在地上的桃之遥。
　　桃之遥晃了晃，垂着眼思索片刻，颤颤地伸出右手，抓住了云沨游的手。

　　那手，如此温暖，如同记忆中那人的微笑。
　　桃之遥暗暗地捏了捏衣囊中的玉笛，抬头望望面前之人，坚定地说，
　　“好，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开文坑，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
无论有没有人喜欢，我都想这样慢慢写下去。
这一份关于承诺的故事，我希望它能温暖一些人的心吧。
至少，它在我脑中是温暖绵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