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行（清穿)》字落成灰

16、第十五章 敌友难辨（合并章节）

　　锦衣素妆——石伶珈进门时，乌喇那拉宜容——准确的说应该是四福晋正在与苏嘛拉姑闲谈，石伶珈给两人行了礼，便找来小碟盛上在宫外为苏嘛拉姑买的些爽口小点，这才落座。
　　乌喇那拉宜容此次前来，原是四阿哥被遣了差事去江南，她便应招进慈宁宫陪伴太后数日，这天午后，有人往慈宁宫送了些苦艾茶，太后记得苏嘛拉姑对这茶颇有些研究，便着人往这送，乌喇那拉宜容想起自己自选秀后竟是再没能见过石伶珈，便央来了这差事，不想来后得知石伶珈竟恰巧出宫，未免失了这机会，便在这等着——这是乌喇那拉宜容的说法。
　　“宜容见伶珈姐姐一切安好，也就放心了。”
　　四福晋说得妥帖，但石伶珈总觉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与那日初见时有些不同，有些忐忑与防备——虽然不明显。
　　乌喇那拉宜容又与苏嘛拉姑聊了几句，见天色渐晚，便起身告退，石伶珈送她到庵院门口，却见四福晋停步，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石伶珈也不惊奇，她的直觉告诉她四福晋此行苦艾茶和探望都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这才要上场。
　　犹疑再三，乌喇那拉宜容终是从袖中拿出一块青玉——那块勾玉腰坠。
　　“一直都没有机会还给姐姐，望姐姐不要见怪。”
　　石伶珈接过腰坠笑笑，算是回应，等着她下面的话。
　　“妹妹可否冒昧问一句，姐姐这腰坠从何而来？”
　　这还真把石伶珈问倒了，她那日就觉得这腰坠眼生，之后又忘了这事，自然不会知道确切答案。
　　这会身边也无纸笔，便也只能笑着摇头，比了个口型说了句不曾记得了，姑且也算是答案。
　　乌喇那拉宜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石伶珈看了看手中的勾玉，想着下次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问问当时顾着自己居所的丫鬟，应就明白，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这腰坠的来处怎就让这乌喇那拉上心了呢？

　　石伶珈刚进庵堂便闻到了满溢的茶香。
　　“果然是好茶啊。”
　　石伶珈帮着苏嘛拉姑摆好茶，顺手把那腰坠放在小几上，却不想那腰坠竟也引起了苏嘛拉姑的兴趣，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这是四福晋送你的？”
　　石伶珈摇头，把那日选秀女的事与苏嘛拉姑说了遍。
　　“说来好笑，我真是一点也记不起这腰坠到底是自何处来了，许是皇贵妃或者太后封赏捎上的。”
　　苏嘛拉姑又仔细看了看。
　　“这并非宫中之物啊。”
　　宫用器物石伶珈分不大清，但久居宫中的苏嘛拉姑却是决计不会看错的，石伶珈从苏嘛拉姑手中接了那勾玉又细细看了看，那颜色虽是素雅，但仔细看看确实与这宫中娘娘公主们的用物大有不同，更像是.....
　　石伶珈又想起方才四福晋的欲言又止，便想着明日定是要去神武门找那小太监问个究竟。

　　新进门的四福晋为什么会对一枚看似寻常的腰坠的出处感兴趣？答案很简单，因为曾有过人问过她从何得来这枚腰坠——问话的是她的夫君。
　　四阿哥在少年时期，其实并不似皇贵妃和太后打趣那般“不讨姑娘喜欢”，皇子皇孙又生得“金玉貌、贤良才”虽性格似是冷了点，但也正是这点若即若离更易让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上心。
　　一见钟情这个词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合理性，而这个词，势必很适合洞房花烛夜的乌喇那拉宜容。红烛下那个她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无论从哪方面都满足了她少时的理想。
　　可很快，她就发现，她的夫君被旁人称作“冷面阿哥”是不无道理的，相敬如宾对老夫老妻很合适，但对少年夫妻则不然了，那种刻意保持的不冷不热、不近不疏的距离对于春心萌动的乌喇那拉宜容而言好似一根软刺，算不上疼，但却难以拔除。
　　直到有一日，她心血来潮，又穿上了那套选秀女时的衣裳，搭配再三仍是觉得石伶珈所赠的那块腰坠最是相合，便配上了去与胤禛共进午膳。
　　开始一切如往，直到她起身时，却见四阿哥胤禛微微蹙眉问道：“你的腰坠从何而来？”
　　宜容素来直到自己夫君聪颖，又见问起，怕是知道这腰坠的玄机，便如实相告。
　　胤禛沉吟片刻，终是平了眉峰，展了笑颜，握住宜容的手柔声道。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以后这府中之事还有胤禛我，都要有劳福晋了。”
　　爱新觉罗胤禛一生信佛，而佛门中人与这红尘之间，终不过随缘二字。
　　而之于乌喇那拉宜容，那颗软刺似乎就在这柔声细语中被轻轻拔除了，但当她回想起那日御花园中，依稀听到的皇贵妃的话时，却有另一片阴影不深不浅的撒到了心间。

　　从神武门小太监那得到的答案让石伶珈有些哭笑不得，选秀那日这小太监的脚力真是让石伶珈刮目相看，而实际上呢？这小太监根本就没有去慈宁宫，他刚过了漱芳斋就遇上了个似与石伶珈差不多大的皇阿哥，小太监品级低，认不得阿哥们长相，但装扮还是认得的，连忙请安，那阿哥问他这急匆匆做什么，他也不敢隐瞒，那皇阿哥听了，竟是摘了自己的腰坠递给了他，让他速速送去不要误了事。
　　这皇城之中年纪与她相仿，又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四阿哥胤禛，石伶珈还真不做第二人想。复又想起那日庵堂内乌喇那拉宜容的表情，石伶珈只能叹气，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天意弄人。

　　而与别人的儿女情长相比，更让她忧心的是石文炳那边的情况，她这月已经不能再出宫，一来她并不想让苏嘛拉姑卷进这件事情，二来每次出宫后身后便有小尾巴跟着的状况，她总觉得有朝一日怕是要引来什么麻烦，反而是在宫中，不管是敌是友行动都不敢过于放肆，她倒觉得更妥帖些。

　　而耽误之急是她需要见太子一面。

　　一直的频频“偶遇”让石伶珈产生了一种在紫禁城里就算走错路也能碰到太子的错觉，但当她哪怕借了苏嘛拉姑的手去毓秀宫送东西，得到的太子不见客的回复时，才算明白了，要见太子其实比见皇帝更困难，因为如果是皇帝的话虽然程序繁琐了些、礼节复杂了些，但你可以求见——因为他是这个座宫城的主人，太子却不能——他只是未来的主人，此刻他只是住客，他什么时候能见什么人，首先要得到主人的首肯。
　　石伶珈想过去找佟佳氏或者皇太后，不论太子是自发的还是被迫的闭门谢客，这安总得请的，可当相熟的慈宁宫宫女告诉她，这几日四福晋一直住在宫里没有离开过后，她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说不上为什么，这段时日她实在不太想跟乌喇那拉宜容照面，不过她的皇贵妃义母说四阿哥五日后便要回京，到时候乌喇那拉宜容势必要回府，虽然事出紧急不错，但五日，她还是等得起的。这么盘算着，石伶珈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便也只能这样数着日子等着，等到了时候自己也好演一出守株待兔。
　　不过最近宫里的气氛总归有点怪怪的，毓秀宫的事情暂且不提，皇帝往庵院跑得较以往勤快很多，半个月里，差不多有五次，而来了也是与苏麻密谈一会，然后便是找石伶珈下一盘棋，没了第一次的慌乱，石伶珈之后倒是应对得还算得到，胜负二到五目之间，只是康熙也不再对这胜负再多作言辞，终局后便走，以棋观心，康熙爷这些天的心情可着实不大好。
　　而最近一次，皇帝刚走，苏嘛拉姑就把石伶珈招了去。
　　“方才陛下说令尊昨日入了京，陛下念他思女心切，特让你回去团聚几日，你拿着这个出宫吧。”
　　说罢递给了石伶珈一块腰牌，竟是皇帝的出入通牒，石伶珈疑惑的望向苏嘛拉姑，这出去不是拿自己的就可以了么，怎么又来这一出。
　　苏嘛拉姑轻轻点住石伶珈的嘴。
　　“你是个聪明孩子，这宫里的事情还看不明白？”
　　石伶珈半懂不懂的拿着通牒出了门，到了神武门看到了查牌子的竟然是那个曾经帮自己跑过腿的小太监。终还是没忍住好奇指了指这通牒，又往宫里指了指，小太监机灵，见着四周没人，便拉石伶珈到一边细声说道：“格格，小的给您说，您可别往外传。这宫里啊，打初三下午起，没了通牒就只准进不准出了，月初那会万岁爷不知道什么事发了火，在京里的几个阿哥这会都在里面，一个都没让走。”
　　石伶珈拿了颗金豆子赏了那小太监，小太监嬉笑言开的送她出了门。
　　红墙金砖的宫阙被沉重的宫门隔在了身后，而石伶珈的心却比那闭上的宫门更加沉重。

　　还是书墨云集的琉璃厂，还是那座悦笔轩，门里的还是那个心思颇重的掌柜，门外的却不再是锦衣小公子，而是金钗玉饰的宫装女子。
　　石伶珈踏进店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掌柜的拉到一边。
　　“您怎么又来了？莫非老高没进得了宫？不能啊，您那会走得第二天，老高说进宫去了，我只听说近些天宫里不让出人，没说不让进啊？”
　　石伶珈示意让那掌柜去取纸笔，自己以字代言，却不想那掌柜竟然说：“您别担心，您的事啊，上头都有交代过，尽管说就是，不用装哑，这店里啊都是保成少爷的人，不会往外传的。”
　　听了这话，石伶珈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却终是沉下心来说道：“无事，此次来只为些私事，上回我来见着你这有方砚台很合眼缘...“
　　“哎哟喂，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回老高都不顶用了呢，这风口浪尖的，您还真有闲情逸致，您要看上喜欢的尽管拿，我说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直接差人送您府上您出宫时去不就行了，还劳您这跑得。”
　　石伶珈笑笑说了句是自己唐突了，收了掌柜的递来的砚台便离了店，临走掌柜的还帮她叫了软轿送她回府。

　　府中石文炳正和石华善聊着天，看到石伶珈竟是一时竟有些眼角犯湿，一别近两年，以往父女二人可从未有过这般长的分别，而且又看到走时痴痴傻傻的女儿又恢复了伶俐，怎能不喜极而泣。
　　父女两叙了叙离别之情，石文炳的话题忽的转到了这次朝野动荡上。
　　这次的事，单就外野看来用一句话足以形容——雷声大雨点小。
　　到头来问责的官员只有寥寥几个，而且还都是玩忽职守而不是结党营私，唯一跟这边有关，也不过是康熙在朝会上说了那么一句禁止结党的官话。
　　“不过也多亏太子提点，不然这忽地被召入京城，我还真心里没个底。”
　　石伶珈想了想宫中的事情，又想了想那掌柜的话，皇帝会让一个入京听勘的官员私会家属？还是跟宫中往来密切的家属？说到底，石文炳这次入京，不过也就是提证与听勘相比更类似于述职，再说明白点，不过是让太子殿下的表演更加完美些，不就是把自己蒙鼓里当个信使么，太子殿下这劳师动众的，对自己还真是“特别关照”啊，当时的石伶珈颇为无奈的心道。
　　也就是那之后的第三日，待到石伶珈返宫，正巧遇上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出宫的仪仗，想来宫中也是诸事已平。
　　坐在候在一旁的软轿中看着出宫的众人，石伶珈的目光落在了最后出现的人身上——虽穿着较初见时考究许多，但她却不会认错——不是那拓书先生又是谁。
　　石伶珈收回目光看了看怀中的砚台，这东西做得确实精妙，梅兰竹菊细心装饰，雅而不素，连台面上的“悦笔轩”三字都鬼斧神工，石伶珈抚摸着那深深浅浅的刻印，心中深叹口气，当时听到掌柜的话时，感觉到的，应该是失望吧？心痛还谈不上，就像前世一样，当自己一次次的相处中衍生出类似于信赖的情感交付对方时，却发现这信赖即便是双方面的，其实质却是南辕北辙，之于任何一方都苍白的可笑。
　　不过那个自己注定无法战胜的男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此时她也不再是戎依华，这不是她“算不出结局”的游戏。
　　所以太子殿下，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