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行（清穿)》字落成灰

10、第九章 有凤来仪（合并章节）

　　康熙二十九年，在康熙朝的年表上是个举足轻重的年份，一征噶尔丹——入关称王后的第一场大战就发生在这一年的七月，而对于尚与家国天下无关的京城石家，一切的不寻常却是从开年的第一个月开始的。
　　开端只是年中城东裕亲王府一件喜事，裕亲王福全是当朝天子康熙帝玄烨的二哥，年少时自请贤王，一时传为美谈，现在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而这年年初空悬已然多年的裕亲王正妻位置终于有了主人，丧妻多年的裕亲王终于续了一房继福晋，听到这个消息时石伶珈正在石府的凉亭里陪着玛父石华善赏雪品茶，而透露这个消息的是她的玛嬷。
　　照理说皇家喜事，普天同庆，可两位老人有些郁郁的脸色，却让石伶珈觉察到了这件事情至少对于石家没这么简单。
　　“老爷，您看这事...”玛嬷有些为难的看看看着石华善。
　　石华善眉头紧锁，终是叹了口气，
　　“等出了十五，伶珈进了宫，我去裕亲王府走一遭好了。”
　　没想到，才年初五，石华善还没去，裕亲王的拜帖就到了，这大大出乎了石伶珈的意料，哪有亲王给臣子下拜帖的，这也太不合规矩了，除非....

　　“孙女石依珞给玛法玛嬷请安。”
　　那天，来的并不是裕亲王，而是裕亲王的继福晋。
　　清雅的面容，华丽的衣裳，如若不是那个过于相合的名字和那声“玛父玛嬷”，石伶珈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裕亲王继福晋与自己玛嬷口中那个因为母亲的出身而不被石家承认，从小便只有奶妈在京郊别院抚养，游离于家族的之外，卑微到若不是几日前玛嬷提及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她存在的——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联系在一起。
　　躬身行礼的石伶珈没有办法看到当石华善说出那句“给福晋请安”时，石依珞脸上的表情，只是在那一瞬间想起曾经站在穹顶会议室之上的自己，曾经轻忽自己的人此刻都在脚下，是志得意满？还是百感交集？

　　“这是伶珈妹妹吧，好多年不见了，都长这么大了。”
　　事实上石依珞要比石伶珈想的随和得多——至少看起来是，并不似石伶珈前世那般锋芒毕露，对石华善两位老人谦卑有礼，甚至越礼的让出了上座，这一系列举动让两位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石伶珈的病情石依珞有所耳闻，所以这次前来除了带了给二老的年礼外，还有皇上赏赐给裕亲王，裕亲王又转赠给石依珞的千年人参。
　　从进门起，每一件事都做得极为妥帖，完全大家闺秀的风范。
　　若外人看来真是好一派融洽景象，只是石依珞此行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为了共享天伦。
　　“孙女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转入正题的语气，让堂上的老两口抹去方才挂上的笑意。
　　“入籍，孙女想大家都需要一个名分，孙女、孙女的母亲以及孙女肚子里的孩子。”

　　二十三年前，青楼女子与大家公子的露水情缘，本只是一期一会，却不想珠胎暗结。只是豪门公子却早有婚约，即便没有，也不可能容许出身花街的女子连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一起成为自己还未开始的仕途的污点——再俗套不过的故事，前几日石伶珈才在皇宫里看过一个升级版，连孩子成长的境遇都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结局会不会也不尽相同，那便不得而知了。
　　尽管身上那一半的正统血脉曾让石依珞参选秀女，但那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的出身，即便金相玉质，也没人相信她会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可是缘分，终究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究竟是多么深刻的爱恋可以让一个龙血凤髓的亲王宁受雷霆震怒也要把一个连家族都不愿承认的女子娶进门，又是怎样的相处让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愿意不惜名分在满城冷言冷语里守着这份感情一守就是七年，个中因由石伶珈终其一生也没能领悟，可是当她第一次见到爱新觉罗.福全与石依珞在一起的画面时，她便相信这世间确是有人值得这样铭心刻骨的相慕相守。
　　然而这都是后话，现在摆在石家面前的，是宗籍的问题，
　　认，那无疑是为之前二十三年扇自己的耳光。
　　不认，面前的已经不是没有名分的庶出女，而是被天家承认的亲王福晋。更何况裕亲王膝下无子，若那腹中的是个男孩，那么将来，石依珞就是下一任裕亲王的母亲。
　　厅中无人言语，石伶珈却已然明了，妥协是唯一的结局。
　　所以在老两口低头沉思，而石依珞抬头打量自己时，石伶珈张着口型微笑着无声说道：“姐姐，恭喜。”

　　最终，石依珞认祖归宗，而她的跃入龙门，让石家有了除了天家外最尊贵的姻亲，恰逢此时，西北的兵祸再起，种种迹象都让朝中之人看到了这个戎马世家中兴的契机。
　　而对于皇城之中的诸位娘娘来说，自大阿哥以降，待到明年选秀女之时包括太子在内会有五位阿哥可娶正妻，一个即是元老又是新贵的亲家，无疑是加重自己儿子分量的最好砝码，而且石伶珈是嫡女，身份较石依珞尊贵许多，再加上备受皇太后宠爱，对于任何一位阿哥而言，都是再好不过的嫡福晋人选。
　　唯一的问题是不能言的隐疾，只是既然痴症都数月可愈，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奇迹。

　　那时在石府中为年十五再次进宫做准备的石伶珈全然不知，作为看客的自己，在那场石依珞导演的豪门大戏落幕后，已然被推上了下一幕的中心。

　　康熙二十九年的春天很短，短到似乎桃花还未来得及落下，西北的草原上就已草长莺飞，开春的时候，石伶珈随太后一起搬去了慈宁宫，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太医日日诊疗、嬷嬷事事看护了，与一个病患相比更像是皇太后的贴身婢女或者慈宁宫的掌事，后宫里的人似都敬她三分，娘娘们为了区分她与那位裕亲王继福晋，都唤她伶珈姑娘，有些不太熟悉情况的便称她为伶珈格格，倒也没人去更正，大家瞅着这圣恩日隆，讨个和硕格格的封号，只怕是早晚的事。
　　更有甚者说起那日御花园所见，私下笑言，明年秀女一过，说不定将来还得唤人家一声：“太子妃。”
　　这句话传到太子耳中时，胤礽正在毓秀宫里拣选着奏章，入夏时，噶尔丹犯乌珠穆沁，康熙任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大阿哥胤褆为副将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远大将军，出喜峰口。而康熙自己也御驾亲征，驻博洛和屯，这一去已然近半月。
　　太子胤礽留守帝京，此时他虽未到足以监国的年岁，但康熙还是很放心的将奏章从他这过一遍，再拣选了无法定夺的八百里加急，对于阿玛的信任，胤礽很用心，公务繁忙到几乎不出毓秀宫大门，当然也就不知道这宫中悄然发生的一切，所以当从来送茶点的李佳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时，胤礽稍稍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花园中抱着小卷儿的石伶珈防备的眼神，终是摇了摇头，笑着看了一眼在等他反应的李佳氏，仅说了句：“太子妃么？当是当今皇长孙的母亲吧？”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奏章上，李佳氏垂目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浅笑着带上门退了下去。

　　石伶珈对于这些流言的反应与胤礽如出一辙，也仅是一笑了之。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这些人中皇太后自然是头一份，若说伶珈这姑娘她是真喜欢，自小时进来起，便有了收作孙媳妇的心思，长大了越发可人起来，老太太心中打了定要明年指门好亲事的念头，只是这人选却犯了难，大阿哥脾气不好，又已有正妻，做侧福晋岂不委屈？三阿哥倒是知书识礼，只是爱书如命，性子有些沉闷，要是将来伶珈被他同化了，自己岂不少了一个贴心人？四阿哥年纪最相配，人也聪明，虽然有些冷面冷心，但看着带十三阿哥的样子，要是相处久了，也未尝不会亲和些，其实说到底最合适的仍然是太子，年纪也好，身份也好，都般配，可不能言的太子妃...孩子们都还年轻许是该再等等？

　　这一年乞巧节是个阴天，虽说是汉族的节日，但借着满汉融合的东风，宫里也时兴着过了起来，这日，石伶珈正拿着慈宁宫赏给各宫的巧果挨宫呈送，那郁郁的天色加上关防上有些吃紧的战事，总让她有些不安，不过一路上都无事发生她也权当是自己错觉，最后一站是毓秀宫，但食盒却还有两个，石伶珈用眼神询问着身旁的婢女，婢女答曰大概是太后怕姑娘途中饿，夹着当点心吃的吧？这犹如对待孩童般的宠溺，让石伶珈又心喜又无奈的笑一笑，却让婢女在毓秀宫门口等着自己，提着食盒朝离毓秀宫不远的一处小院走去。
　　那院里住的多是宫女，只有尽里的一间辟出来住着一个特殊的女人。

　　卫氏很少有什么访客，除了送饭的宫女和一月可见一次的胤禩外，基本就不会再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了，所以当听到有节奏的敲门声时，不由一惊，待看到门口锦衣的石伶珈时，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太后这次要惩治自己？只是看石伶珈的神态也不大像，这个曾经搭救过她们母子一次的女孩朝她温和的笑笑，然后递上了一个精致的食盒。似要说什么，卫氏忆起她口不能言，连忙去里间搬来小书台，托在石伶珈面前，石伶珈感激的笑笑，提笔正要写，却见院门口有宫女快步跑了进来。
　　"伶珈主子，外面来信，博洛和屯那边出事了，太后要您送完巧果赶紧回宫。"

　　该来的还是来了。　
　　“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康熙帝亲征，染疾回銮。”

　　石伶珈皱了皱眉，思绪飞转，一切果然是按着历史的脚步发生了，那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太子会与皇长子于行宫探病，然后冲撞了康熙，再然后造成了父子间第一道裂痕。

　　看着宫女手中最后一盒巧果，石伶珈心中忽的一动，抬手疾书，还没待卫氏看清楚她写的什么，石伶珈已拿过宫女手中的食盒，向卫氏福了福，比着口型道了声吉祥，拿了纸笺，朝毓秀宫疾走而去。

　　转身瞬间，卫氏似是看到石伶珈将那纸笺塞进了那右手的食盒里。

　　卫氏并非喜好书画，有这书台多是闲时描花之用，只是她日用贫寒，这宣纸劣质透墨严重，这才使得方才石伶珈写的字都透到了垫纸上，她识字不多，认得那四字，无非因为那是她此时在这深宫中的立命之本

　　“静思,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