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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长沙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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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
这天看起来八成是要下雨。
傍晚的时候，几辆灰不溜秋的车停在了某个僻静巷子口一间灰不溜秋的铺子门前。
车上下来的瘦老头叫王八邱，穿得一身灰，正好映了此时青灰的天色，极不分明。王八邱行色匆匆，下了车，快走几步，一拨门，闪身就进了铺子。
铺子里空荡荡的，看墙上的挂钟，正当是关门打烊的时间了。有个年轻人坐在柜台前抽烟，二郎腿翘着，哼着半通不通的京调，足尖儿一点一点，却都赶在拍子上头。
年轻人看到有人进门儿，吹开了烟雾，“哟，邱叔。”再看了看那人的脸色，翻了个白眼，“天气不好哈。”
他翻白眼王八邱是看不见的，也没有心情去看。王八邱此时心里一团乱麻，不做不休，狗急跳墙的心思都有了，紧张的环视了一圈，表面上还得装装镇定，“四阿公呢？怎么来了个跑腿的。”
年轻人无奈的耸了耸肩，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邱叔别急，看您汗都下来了，茶叶开水现成有，您自给自足，喝一壶再慢慢说？”
口气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啊，不道德啊！
王八邱内心吐血，来来回回在巴掌大的屋子里转圈，“行！也行！四阿公是个什么意思？这事儿他也有份，他不来，你给出个主意？”
戴墨镜的小年轻就笑了，慢悠悠的抽了口烟，“屁大点儿事儿，您至于嘛。”
说是屁大点儿事儿，还真是不给姓吴的面子。
话说长沙城里早先靠吃祖宗饭混日子的老九门，已经是明日黄花，败的败，散的散，挪窝的挪窝，能撑到今天，还撑得有模有样的，那就算是一朵奇葩了。而长沙城残留着的奇葩，现如今眼目下还有两朵，一朵姓吴，另一朵就姓陈，或者姓陈皮。
王八邱本来是算在吴家帐下的人，跟着当家的吴三省折腾了几十年，算是嫡系的老伙计了。当家的待他不薄，渐渐就混到个盘口管事的位置上，油水也捞的差不多了，江湖地位也摆在那儿了，按说，该知足了。可这位爷偏偏是姓王八的。吴三省几次三番下斗，终于有一次，栽了大跟头，一去就没有回来。
千载难逢的机会。
树倒猢狲散。王八邱连同一帮伙计速度瓜分掉三叔的铺子，宅子，被子面，坐收渔利，当起了霸王。
王八邱有狗胆干这事儿是有缘故的。
缘故就出在长沙城里的另一朵奇葩上。
真是天降财神爷，乱世出英雄啊！
有了这个靠山，王八邱拿起三叔的东西来就没手软过。腰板儿直的，气壮的，俨然把自个儿当作了后吴氏时代的新掌柜。
春风吹过境，阳光暖融融。王八邱舒舒服服坐在自家铺子里擦拭白玉鼻烟壶的时候，小伙计推门进来在他耳根子底下动了几下嘴。王八邱一哆嗦，手上的白玉鼻烟壶差点儿就落了地。
晴天里劈下一道响雷。姓吴的，好死不死，他又回来了。
王八邱在屋子里跟个驴子似的，一圈圈的转圈，气都没喘匀净过，应该是喘不匀了吧。
戴墨镜的小年轻在边上坐着，优哉游哉的抽烟，“您看清楚了？是真人？”
“见到真人还能在这儿？那不得就死了吗！”
黑眼镜嘴角吊了上去，“人都没见到就把您……急成这样，那老家伙还是有点儿余威哈。”黑眼镜还是揣摩了一下用词，没有说“吓”。
王八邱干瞪眼，没折。
“我觉得这事儿奇怪。里里外外都透着奇怪。单凭潘子一个电话就有了？我看他没这么好的运气，八成是回不来了。”
“可不就是回来了吗！”王八邱低头想了半天，“我也觉着奇怪，失踪了一两年，说回来就回来了。可他要是没回来，潘子那丧家犬怎么敢发这个消息？”王八邱越想越怕，汗都爬脑门儿上了。
黑眼镜冲他露齿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废话！
要是敢去，谁还跑你这儿来。
王八邱既懊恼且愤怒，懊恼的是活儿做得不地道，留下后患无穷尽，愤怒的是危急时刻，跟前还站了个说风凉话的臭小子，气不死人是不是。这一两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八邱把能做的坏事儿都做得差不多了，哪有胆子去见老东家。在吴三省身边待了几十年，他的脾气王八邱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自己干的那些事儿，就是一个字，死呀。
“去吧，反正都是个死，急死，憋死，不如一刀来得痛快。”黑眼镜把烟叼在嘴里，嘴唇弯成了上翘的弧线。
好歹是个死。万一死不了呢？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