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吾皇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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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不想回帝都的，毕竟在封地我最大，谁都管不了我，回了京，只怕我连自己都管不动了。奈何太后大寿，她虽非我的生母，却也是一手将我带大，圣旨懿旨送到了我面前，我若不接，天下人都会骂我不孝不义。
一声长叹……
我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又抬手撩起车帘一角向外间瞥去。三年没有回帝都，帝都繁华更胜从前了。我那皇兄果然是励精图治得很，我跟他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吕顺迎着我下了车。
贤王府的下人分列两排，一眼看去大概是四五十个，管家自称姓李，是太后那里派来的，恭恭敬敬地回报了府上诸事，也是个有眼力的人，我只稍稍皱了下眉，他便知趣地终止了滔滔不绝，让人引我入室休息。
这府中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仍和三年前一样，一模一样。
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不多久我便离京去了封地。其实几个哥哥建府不久也都离京了，因先帝偏疼我，不舍我离开，我才在帝都呆了许多年。
不只是先帝，算起来宫中诸人待我都是极好的，纵然这种好的背后还带了一丝微微的嘲讽，说我好游宴，恶政务，不学无术，流连烟花之地，先帝本指望我当个“贤王“，末了我却变成个“闲王”。
先帝驾崩前一日，若有所悟似的握着我的手感慨说：“能闲，也是一种福气……过去是父王对你要求太多。老八……朕去之后，你也离开帝都吧……”
那时我忍着泪意，轻轻点了点头。
我自知他并非不信皇兄待我的诚意。皇兄待我一直很好，所有人都在为我的自甘堕落惋惜责骂时，只有他仍护着我。
我知道，我越混蛋，他那真心诚意里，便多几分真实。
小憩片刻，皇宫里来了人传我，我换了身衣服便随来人入宫。
那人是皇兄的心腹鱼公公，跟了皇兄十几年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因为他打碎了良妃的琉璃盏，本该被活活打死，皇兄看不过去便为他求了情，后来他便跟在皇兄身边，见证了皇兄从三皇子到太子，乃至君临天下的全过程。
“皇兄还好吗？”我淡淡问了一句，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别有居心。
鱼公公微笑道：“贤王殿下挂心了。陛下一切安好，只是对殿下思念得紧。”
我一笑以对，再无他话。
太后住在长乐宫，我到的时候她正听着曲，见了我入内，登时红了眼眶，将我拉到跟前坐下，细细看了我许久，方叹一声：“老八，你清减了许多……”
我微笑道：“儿臣在封地时，很是挂念太后和皇兄。”
太后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哽咽道：“既是想念，何以年节也不回来看哀家？”
若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回来啊……
说没几句，便听到通传，说是皇上来了。
我左心口微微抽了一下，急忙站了起来，做出恭迎的姿态。
应是刚刚从宣室过来，他没有穿朝服，而是一套沉色的长袍，暗红色的花纹龙盘虎踞，于我而言，就像一道降妖的灵符，压得我透不过气。
那衣摆到了我跟前停下，我站在他的影子里低下头，垂眸道：“臣弟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低笑一声，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声音浑厚低沉：“子晏，你总算回来了。”
好像他有多想我似的。
便这一句之后，也没有什么可与他套近乎的了，倒是太后话多，拉着我问了许多封地的事，我始终没能完全松懈下来，便做出聆听状，她问一句我回答一句。
太后叹道：“老八，你也二十有三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果然，她转了头去看皇兄。“都说长兄如父，皇上，老八的婚事至今没有着落，你这个当兄长的难辞其咎。”
我也自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皇兄。
他嘴角始终噙着三分笑意，人人都说皇上温厚宽容，乃天下百姓福祉，朝中满堂直言诤臣，指着他鼻子骂，他也是微笑收下，说一声“当赏”。如今听了太后这番指责，他笑意更深了，也抬了眼向我看来，温声道：“原是先帝驾崩，子晏孝义，守孝三年，这才耽搁了婚事。这番既然进京，孝期已过，又是母后大寿，不若双喜临门，为子晏也寻一门良家女子。”
我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太后抚掌笑道：“这话说得对，双喜临门。”又道，“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皇上你看有合适的，便为老八留意一下。”
我自是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
其实皇兄排行第三，算不上长兄。只不过我五岁那年母妃过世，被送到如今的太后，当年的云妃宫里养着，云妃待我如己出，我与皇兄便也如亲兄弟一般。后来大皇兄，二皇兄先后过世，三皇兄被立为太子，便也算是我的长兄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天色渐暗，便在太后宫里摆了宴席，我们三人一道用过。太后高兴，取了酒来让我也喝几杯。我本想推说不会喝，但皇兄在那边看着，我只得硬着头皮喝下两盅。
待出了长乐宫，看月亮都是两个大了。
“臣弟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意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脑袋仍是止不住地晕。
“等等。”皇兄忽抬手扶住我的右臂，我愕然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的双眸，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送你一段路吧。”
“臣弟不敢当。”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僭越，忙又低下头。
他无视我的抗拒，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
我只得跟了上去。
两只脚像踩在棉花地里，一脚深一脚浅，晃来晃去。前面的背影仿佛融入了夜色，我用力晃了晃脑袋，仍是看不清。
直到走到太清池，我才愕然发现——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
我干咳一声，放慢了脚步。
“皇兄，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他停下脚步，没有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背后，微仰着头看天上月。
“子晏，三年没回来，你与朕都生疏了。”
他既自称朕，我又如何能与他亲密。
“臣弟在封地无一日不挂念皇兄，愿吾皇万岁。”我低头拱手，心中惴惴不安。
如今，他应该是没有理由除我的，他皇位早已坐稳，他是明君，我是闲王，如此而已。
他却忽地转过身来，虽然一言不发，我却知道他在看我。
那目光将我的酒意都逼退了三分。
“太晚了，你就留在宫里吧。还是住在你原来住的地方。”
皇子到了十六岁都出宫建府，我也一样，但是先帝厚爱，便让我长住宫里——那地方，离皇帝寝宫是极近的。
我一边松了口气，另一边又提了口气。
他这算是放过我了，还是没放过我？
我们兄弟二人，怎么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尴尬境地。
越过太清池，经过杏花林，便是他的寝宫了，在杏花林我便要折向另一边，便停了脚步与他告辞。他淡淡点了个头，却在我转身之后，轻轻问了一声：“子晏，你为何一直未娶？”
我假装没听到，摇摇晃晃离开了。
皇兄，我与你不同，不是真正欢喜的人，便无法携手一世。
你十八岁选太子妃，二十五岁登基立后，有后宫佳丽三千，我却只要一人。
要不起，也就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吾皇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