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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待到山花烂漫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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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待到山花烂漫时
笼罩在两人身上淡淡的烟雾渐渐散去,春末夏初的时节,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将人身上的那一丝冰凉也一并温暖。谢鹔鹴从嘉树身上抬起头来,轻轻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风从树梢盘桓而过,轻轻吹动那女子胸前的长发,仿佛世间最好的绸带一般,乌黑亮泽。她抬眼看了一眼嘉树,轻声道,“你怎么今日怎么还不去山里?”她唇角笑意隐现,仿佛夏花一般动人,“你这个山大王,做了几天就不想做了?”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按常理出过牌,本来以为他会借着自己王爷的名头将身份昭告天下,哪曾想他居然突出奇兵,将手底下的将士一部分伪装成为土匪,占山为王,因不满暴政揭竿而起,后来齐王派兵“平叛”,这群士兵自然被那“山大王”的无上风姿所折服,竟然大部分臣服于他,背叛了国家。这样一来,既可以壮大声势,先声夺人,又可以吸引大部分走投无路的农民,至于那些被杀的士兵,自然就是林谖的人了。他这样做,打消了旁人对他的疑虑,毕竟一个“傻”了二十几年的人突然一下子变成了聪明绝顶、礼贤下士的贤王,想来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她身旁的嘉树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说道,“我被自己的身份局限,这样做,倒是最好的办法了。”谢鹔鹴正要点头,却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清晨阳光温暖如水,那人伸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来,递到她面前,微笑道,“今日山间风景正佳,不知姑娘能否赏脸,与区区一道共赏佳景?”他笑容温暖,眼中光华流转,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来,谢鹔鹴低头一笑,耳侧的头发散落下来,低低地垂在她的胸前。她嘴角噙着一丝花朵一般的微笑,将自己那只纤细却残了一个手指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中。手掌几乎刚刚包住她的手,手心的温暖让人不容忽视,那手上一用力,谢鹔鹴便撑着那只手站了起来,同嘉树一路朝外间旖旎行去。
当嘉树牵着一匹马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身闲适的人,恐怕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山上赏风景的,要不然见他那副大摇大摆的样子,又岂是做事时该有的模样?嘉树翻身上马,朝谢鹔鹴伸出一只手来,他背着光,嘴角的笑容凝成一个绝美的弧度,“连城,上马来。”谢鹔鹴终究是女子,虽然这些日子来与他亲近了不少,但两人眼下这关系,不是一般的上下属,也不像情侣,就这样坐着......她正在犹豫,只觉手臂上猛地一紧,人已经腾空起来,下一秒,就已经坐在了那匹白马上了。嘉树猛地一夹马腹,那马就直接从府门冲了出去。因为是走的后门,比较偏僻,并没有多少人,马儿越发欢快起来,眼前的景物像走马灯一般迅速地朝后面退去,仿佛一段永不可追的时光。很多年以前,她也曾这般坐在父亲的马前,随着他一起进城,接受万民的爱戴和拥护。她的父亲是真正的、有手段的英雄,可是,任他再有手段,却也终究踏上了英雄该有的收梢。谢鹔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不仅不容于父亲,更不容于万民,嘉树借着寒门的声势,就是想要将这个天下改头换面一番,贵族门阀的局面,从太祖皇帝建国起便一直有,如今更是尾大不掉,成了国之败坏的根本。嘉树此举,并非只是单单的借用寒门之力,更是在为他以后做准备。如果嘉树要做皇帝,那么最先除去的便应当是这些看似贵不可言,实则早已腐烂不堪的门阀贵族们。毕竟贵族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寒门,借用寒门力量的同时,将他手下的将士混进去,这些将士当中,有不少跟门阀贵族有关系,这样一来,在启用寒门的同时也不忘贵族,将两种看似极端、矛盾不可调和的阶级凝成一股,为他所用的时候,也一洗建国以来的弊端。
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些动作看似简单,但稍不注意便会引火烧身,一旦两端势力平衡不了,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届时寒门视他为大敌,贵族门阀恨不得食他骨肉喝他的血,一番壮志便也成了云烟。谢鹔鹴心中一颤,似乎已经见到了在某一日嘉树横死的情状,那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的双眸,渐渐暗淡,失去颜色,睁得大大的,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再也闭不上......她猛地打了个寒战,却不防身后有一个温暖的身子贴了上来,将她罩进自己怀中,清新的松木香扑鼻而来,让她的头脑立刻清醒了不少。只听后面那人温声道,“怎么,冷?”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埋怨地说道,“刚才忘了,山上风大也比府里冷,你身子弱,早该带件衣服的。”耳边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脱衣服,谢鹔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抓住某人正在宽衣的手,轻喝道,“我不冷!”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稍微大了一点儿,正有些尴尬、不知所措间,嘉树却淡淡一笑,从马上翻身下来,谢鹔鹴抬起头,眼前山花烂漫,春末夏初,有些春天的花朵还未过花期,正在盛开,夏天的花朵却已经接踵而来,繁复艳丽,映着山间的霞光,云蒸霞蔚,却又是说不出的夺人眼目。谢鹔鹴也下马来,同嘉树并肩而立,青黄的山峦叠叠铺开,仿佛是一卷没有尽头的山河水墨图,嘉树身上的衣衫被山风吹得四下飞扬,翻飞不断,一向明亮的双眸比天上的繁星还要耀眼,他目光在谢鹔鹴的脸上轻轻转过,仿佛月光之下的水波一般渐渐漾开,他缓缓微笑,却说了一句与眼前风景毫不相关的话,“你是去年春天到这里来的吧。”他微微低下头,“说起来,也已经有大半年了。”他转身从马鞍下面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半尺来长得檀木盒子,递给谢鹔鹴,“这是那一日我遇袭的时候承诺过要给你的。”她接过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大概两指宽的青红色发簪,仿佛玉一般晶莹通透,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仔细看去,像是一种文字,除此之外,便再无花纹装饰。那发簪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却十分大气,古朴之中又带着一丝典雅,谢鹔鹴将那发簪拿到眼前来细细观看,那玉簪材质特殊,入手温润,看着也像玉,却比玉更加坚硬,她张口便问道,“这簪子是用什么做的?好特别。”却听到对面的嘉树一声轻笑,“我说过要送你最好的给你。”他顿了顿,又续道,“这簪子曾经是白玉楼第二任楼主送给他未婚妻的聘礼当中的一件,据说是拿了千年寒玉做底子,将天间陨铁用一种特殊的手法给融了进去,坚硬无比,却又比一般的陨铁更为剔透,天下间仅此一块,簪名‘绀鸾’。”他淡淡一笑,续道,“不过,一件虽然是只有一件,但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发现它有什么用处。”他话锋一转,又道,“我曾经说过,要给你最好的。绀鸾虽然名贵,但却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算不得最好,我也知道你心气一向不同于平常女子,普通女子喜欢的东西,你未必心仪,所以,”他隐秘一笑,“便将这簪子拿去做了令符。”
“执此令符,五千凤羽军莫敢不从!”嘉树笑容依旧温柔,但却隐隐挟着风雷之势,“我以天下江山为聘,向你求婚。”
谢鹔鹴霍然睁大眼睛,凤羽军她虽然没有听过,但是前阵子嘉树一直在忙着挑选侍卫,她以为他是想组建一支自己的精英队伍,却没想到,选出来的人居然是为了送给她。谢鹔鹴将手中的簪子反过来,果然看见背面上面用小篆刻着一行阴文,“凤羽甲兵之符”,嘉树说是以天下江山为聘,这中间的自信无人能及,他分明已经是在以后位相许。谢鹔鹴忍不住一阵心旌动摇,任何一个女子在受到男子这样的求婚时,想必都无法平静。天下江山,这是何等之重,无论今日天下江山是否尽在他手,单是这样一句话,也足以照亮那女子一生的夜空。可是......一旦答应他的求婚,那自己之后再想那仇岂不是处处受人制肘......但是,他如今要做的,是父亲终其一生奋斗的方向,那是父亲的遗志,她身为女儿,如果此刻有机会而没有帮父亲完成,那又岂不是大大的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