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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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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相思情无已,薄命断姻缘
那人年约三旬有余,身材清瘦,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蓝袍子,明明是极平常极普通的样貌,却偏偏生出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他来到沈青身边的时候,远远地就带起一阵药味,那是老大夫身上才有的味道。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叫做莫舒叶,言谈之间进退有度,沈青的心这才稍微放轻了些。他亲自领着莫大夫朝后院走去,因为谢鹔鹴的这病还未确认究竟是不是天花,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身边的几位宫女都被派了出来,不再近她的身,除了优璇。
厚厚的帘幕垂下,让外间的人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出帘外,一旁站着的优璇拿起一方丝绢盖在了那只手上,沈青引莫舒叶过去,那莫大夫放下身上的药箱坐在了帘幕外面。他伸出手去按住那只手手腕上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却猛地一哼,站起身来,拿上身边的药箱,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站在他后面的沈青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见他要走,立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急道,“莫大夫,这是作何?”那姓莫的大夫一声冷笑,答道,“将军好手段。姓莫的虽然只不过是个游医,却也没有像这般被人戏耍过,我不过是敬重公主年纪轻轻就要背井离乡,和亲鞑靼,没想到将军居然还百般阻挠我救治公主,若是不想救,那将军当初又何必张出榜来?”他伸出手,指了指帘外伸出来的那只手,道,“这里面躺着的人年不过二十,是名少女,我一诊脉就知道她身体康健,又怎会是已经病入膏肓的护国公主?”他冷笑连连,似乎要看看沈青究竟要怎样应对。莫舒叶说的句句属实,沈青果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时怔忪,他不着痕迹地放开莫舒叶的手腕,见那莫大夫一脸愤慨不似作伪,笑了笑,朝莫大夫做了一个长长的揖,道,“莫先生息怒。公主金枝玉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是沈青也是万万担待不起的,”他顿了顿,续道,“所以,还请先生见谅。”说完他一伸手,对莫舒叶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主在另外一间房,先生请随我来。”莫舒叶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拿起药箱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这个所谓的“莫大夫”自然是莫怀虚,那夜他和谢鹔鹴商量装病,要让他也混进来。可是公主出降,又是嫁到鞑靼,皇家按照礼数,会为她备齐工匠御医等一干人等,装普通的病想要瞒过从宫中出来的御医实在不容易,谢鹔鹴索性就想出这样一招来。这沈青虽是武将,疑心却颇重,刚才他伸手去抓莫怀虚的时候,旁人看不出来,莫怀虚又怎会不知道,他明着是来拉自己,实则却是借着这一拉暗暗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大凡习武之人,无论武功高低,总有真气护体,而脉门却是他们一身之罩门所在,要是被人扣住,只需要往里微微灌注内力,那人无论武功多高,都会立时毙命。这么危险的动作,一般人总会条件反射地将那只手弹回去,但莫怀虚又是何等人物?刚刚沈青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登时将自己身上的真气内力收得干干净净,沈青就算疑心再重,这下被他亲手摸到了,也不由得不信。
莫怀虚跟着沈青到了另外的一间房内,优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并未离去。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旧是厚厚的帷幔垂下,丝毫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一只素手伸出帘外,修长优雅,却是极苍白的,仿佛里面的那个人是一尊没有呼吸的木偶一般,就在那只苍白优雅的手上,点染着点点猩红色的斑点,极尽诡异。优璇像刚才一样走过去用一方丝绢轻轻盖住那只手,伸手将莫怀虚朝这边引来坐下,便侍立在一旁。沈青见替谢鹔鹴把脉的莫怀虚久久不语,忍不住出言低声问道,“先生,怎么样了?”莫怀虚伸手摸了摸粘上去的胡子,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坐下,提起笔在早就准备好的纸上埋头写了起来。沈青察言观色,便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正在暗想对策,还没有等到他想出来,莫怀虚已经拿起一张药方递到他面前,吩咐道,“这贴药是给这里所有人用的,按照药方上面的去做,几时服用,几时用药浸泡身子,上面都有说明,切记不可有丝毫懈怠。”他说得煞有介事,沈青忙伸手将那药方接过来,正想询问谢鹔鹴怎么样了,莫怀虚又伸手捻了捻自己的假胡子,像是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一般,沉声道,“至于公主的病情,我尽力吧。”沈青心中咯噔一跳,却已经猜到谢鹔鹴病情不容乐观,他将莫怀虚请出来,吩咐外面的亲兵拿了刚才莫怀虚给的药方即刻到药店抓药,又将莫怀虚带到院中的寂静之地低声问道,“先生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怀虚叹了一口气,道,“公主这病,能不能够治好,还要看天数了。”沈青微一皱眉,心下却已经有了另一番计较,“那依先生看,公主要是不能救回来,还可以活几天?”
莫怀虚轻轻挑眉,反问道,“将军此话何解?”沈青倒也不瞒他,直言道,“先生想必也清楚,这护国公主乃是叛臣之后,所幸得太后娘娘怜悯,没有除去她的封号,反而将她送往鞑靼和亲。”他一笑,脸上神色颇是隐秘,“索性就与先生说开了吧,这公主即使要死,也不能够死在我□□的土地上。到时候太后怪责下来,可不是沈青这一个人头就可以天下太平的。莫说我沈家,恐怕这随军队伍中的所有人,都逃不掉一死,自然,”他微微一停,然后缓道,“这个‘所有人’,也包括,先生你。”莫怀虚却没有被他这番说辞吓倒,微微一哂,问道,“所以?”
沈青负手而立,微笑道,“公主能够治好,当然是你我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福。但倘若真是回天乏力,还要劳烦先生,不论用什么方法,拖也要拖到将公主交到鞑靼人手中的那一日。”他脸上的笑容收尽,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肃容,猛地朝莫怀虚跪下,在青石板是用力地磕了一个响头,“沈青在此就替送亲的两千将士谢过先生大恩。”饶是莫怀虚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也没有料到沈青会突然给他跪下磕头。他本以为沈青不过是同那些踩低就高、落井下石的人一般无二,如此紧张谢鹔鹴的性命也是因为此间关系着的是他沈家的百年兴衰,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沈青能够为了麾下的两千将士给他一个白丁下跪磕头。不管他此举究竟是真是假,单是这一跪,莫怀虚也自觉担当不起,他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将军有了另一番评价。
莫怀虚伸手将沈青扶起来,淡然道,“将军言重了。莫某身为医者,救人本为天职,自当全力救治,将军毋需如此。”沈青似是吁了一口气,感激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自那天后,莫怀虚就留在了随军队伍里,“医治”谢鹔鹴,而沈青似乎是真的觉得谢鹔鹴命不久矣,连日来连番赶路,像是真的要尽快将谢鹔鹴送到鞑靼。因为谢鹔鹴的“天花”,她身边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到处都是监视她的人,屋子里除了一个优璇之外,再就是身为医者的莫怀虚,连沈青也在莫怀虚的“恐吓”下不再踏入此间一步。可是,谢鹔鹴没有治愈,她身边和她一直同甘共苦的优璇居然也病倒了,生病的原因,便是因为照顾谢鹔鹴连日劳累,身体变差,她也染上了天花。一时之间,军中人心惶惶,生怕自己也染上了这病。沈青组织副将,将送亲队伍中的人都招来,按时服用莫怀虚的药,除了优璇一人之外,竟再无其他人染上此病。而优璇,拖了几日后,不治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