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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胜者为王败为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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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胜者为王败为寇
那人被侍卫押着走到谢鹔鹴面前,她看了一眼便觉几欲崩溃——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应该在京城之外的谢连城。他满身血污,看来在被抓之前还和人狠斗了一场,也不知道身上的血迹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谢鹔鹴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这些人只抓到谢连城一个,那平惑......她张口,声音紧得浑然不似平常,“怎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平惑呢?她人呢?”谢连城脸色苍白,站在阶下,嘶声道,“阿姐,平惑她,她为了护我,死啦。”
“什么?”尽管早已料到平惑已遭不测,但是听到谢连城亲口说出来,她一时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那个女孩子,和她一起长大,又陪着她嫁给夏语冰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她曾经也猜想过平惑离开她是怎样的情景。无非就是找到了心上人,那人不一定要多耀眼,但一定要对她好,爱她重她,恨不得将她贴身收藏一般,那人派了八抬大轿来请她,将她迎回家中,从此与他生儿育女,一生安乐。可是,她无论怎样没想到,那个女孩子,会就这样走了。那身黄衫,到最后,会不会染上血污,是不是还一如当初般娇艳?
谢鹔鹴猝然合眼,再次睁开时,眼睛当中刚才还有的一片迷蒙水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常女子没有的坚韧。似乎是他们姐弟脸上的神色极大地取悦了林太后,她脸上原本的怒气也被一片看似十分和煦的笑意取代,不了解她的人觉得这笑美得有些晃人眼,可是只有与她长期相处的人才知道这笑意的背后究竟带了多少危险。她掩口,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风流妩媚,却又不失端庄,轻笑道,“所以哀家说啊,凤凰,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是,要是什么都被你掌握了,那哀家这个老太婆活着岂不是太没用了吗?”她眼中流光轻转,却是好一片的旖旎光景,林太后将目光移向殿中站着的谢连城,曼声问道,“凤凰,怎样?要不要放了皇上?今天就算你和你弟弟能够逃出这里,哀家既然能够将你弟弟带到你面前自然也有办法将你们姐弟两个再找回来。你如果现在放了皇上,哀家还可以留你一命,若是到时候你们逃走再被哀家找到的话,那可就不是这样简单就能了事的了。更何况,”她看了一眼四周严正以待的侍卫,肃容道,“你们觉得,现在就凭你们几个人,可以逃得过哀家这数万御林军吗?”
太后并不是危言耸听,谢鹔鹴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比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寻常女子好太多,而且,看谢连城那样子,想必身上也带了伤,就算他们两个人离开了这里,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再找回来的。更何况,也许他们还没有走出这里,就被蜂拥而至的御林军杀了。谢鹔鹴微垂眼睫,心中暗忖,若真是这样,倒不如现在束手;大哥被鞑靼救走了,目前来看不会有什么事,现在留一条命,到时候还有转机也说不定......思及至此,谢鹔鹴抬眼看向林太后,问道,“你说的,当真?”太后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微笑道,“哀家以太后之尊向你担保,更有朝中诸位大臣作证,凤凰你大可放心。”谢鹔鹴微微抿唇,左手缓缓松开,苏雪静立刻将少帝接了过来。她抬头看向太后,沉声道,“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放什么人?”太后微微偏头,脸上一片疑惑。谢鹔鹴大惊之下,想要去拉住少帝,可是人却早已被苏雪静挡在身后,她连一片衣角都触不到。见她大惊失色,太后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娇笑,看了一眼谢连城,问道,“凤凰是说你弟弟么?哎呀,哀家刚才只说你要是放了皇上就放你一条命,可没说也要放你弟弟啊,凤凰你听错了......”话音未落,她又“咯咯咯”地笑开了,眼角的余光瞥见谢鹔鹴已是惨白一片的脸,心中不由得大悦,笑声也越发大了起来。谢鹔鹴扶着柱子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她看着殿下的谢连城,少年清俊的脸上一片淡然,似乎并不将这生死一线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还俏皮地对谢鹔鹴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安慰她。谢鹔鹴心中愈发地痛,胸中血气翻涌也渐渐失去了控制,她的指甲死死的扣住柱子,努力让自己镇定,奈何还是无法。太后踱步到她面前,俯视她好似地上的一粒尘埃,微微一笑后肃容道,“谢连城违抗君命,当庭杖杀。”谢鹔鹴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人两眼一翻,立刻萎顿于地,再也不省人事。
谢飞白是被身边细碎的脚步声吵醒的,他幽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大红色帐篷顶,并不像是中原的物事。见他睁眼,榻旁坐着的一个蓝衣少女立刻跳起来笑道,“你醒啦。”她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副胡人打扮,并非汉家少女。谢飞白垂了垂眼睫,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少女立刻喜道,“太好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谢飞白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起来,哪知刚刚抬动手臂就觉得身上疼痛无比,那少女见他要起来,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道,“诶,你大病未愈,就不要起来了。”谢飞白也不拒绝,任由她按住自己,然后再替自己将被子掖好。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圆脸细眉,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眉目之间甚是动人。见到谢飞白醒过来,她好像十分高兴一般,对他道,“你要什么我去给你拿,自己就不要动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的,要是伤口再复发,我也救不了你了。”她一身宝蓝色衣裙,灯火之下,更衬得笑靥如花,说不出的明艳动人。谢飞白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那日他们兵败如山倒,连一向亲信的部下居然也对他们父子反戈一击,整件事情布置得有条不紊,分明就是已经筹谋多年。林谖啊,她是想将整个谢家都置于死地,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可叹他父亲,一生戎马,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却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于妇人见识的阴谋之下。
他胸中怒气翻腾,牵动肋下伤口,立刻就有一股剧痛传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林谖手段狠辣,但愿在京中的鹔鹴能够及早猜透她的目的,安排一家人离开。眼前蓝裙浮动,少女笑容甜美天真,却是去而复返的胡人少女。谢飞白看着她的裙角怔怔出神,脑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名女子。那女子,也是这样一身蓝裙,像是从水中缓缓走出来的水仙子,那水色在她裙上沉淀,就成了那样的蓝,沉静优雅,比之京中的大家小姐还要多几分贵族之气。就是这样的一身蓝裙,让他心甘情愿地用数年的离家征战换片刻的红袖添香。
一双白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女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她虽是胡人,但一口汉话却说得甚好,除了个别的声调,让人从口音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她的来历。谢飞白笑了笑,眉间的一缕忧伤却始终挥之不去,“谢谢你救了我。”那少女嘻嘻一笑,答道,“先别这么早说谢,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就一定不会谢我了。”她神态之间一片天真,却不见丝毫做作,谢飞白被她感染,眼睛中也微微染上一点点笑意,“鞑靼扈金大王有个女儿叫做质古,年方十七,长相甚美,被人称作‘沙漠中的水仙’,说的,应该就是你吧。”那少女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吃惊,“你怎么知道?”谢飞白微微一笑,续道,“你眉目高挺,显然不是汉人;衣着华丽,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定是鞑靼贵族;而能到战场上将我救回来的,恐怕除了扈金大王最宠爱的女儿质古公主外,再无他人。”质古公主嘟了嘟嘴,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她生性爽朗,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猜出来的呢,原来是这样。”说完,她抿了抿唇,又道,“也是,你妹妹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自然比我好看。你觉得我长相平凡也是很正常的。”
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样的妙龄少女。即使谢飞白心中郁郁,也被她的这番似嗔非嗔的话逗得一笑,“所谓‘天下第一美人’不过是好事之人所做的无聊之事,公主容颜殊丽,与小妹另有一番不同,又何必非要执着于此?”听了他的话,质古一笑,像是有万千花朵瞬间绽放一般,娇艳动人,“你真会说话。若是放在往常的那些人身上,我问他们,他们只会说,‘那个南蛮女子,定然文弱娇柔,又怎会比得上公主您?’”她故意粗着嗓子学那些人说话,嘟着嘴的样子十分可爱。谢飞白微微一笑,也并不干涉她。她自顾自地学了一会儿,谢飞白才貌似无意地打断她,问道,“公主这么关注在下妹妹,可知南朝京中在我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质古吃了一惊,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低下头抿着唇,并不说话。谢飞白心中急切,忍不住出言唤道,“公主?”
质古看着他,大眼中一片明净,像是要将人看穿,“你一醒来就问你妹妹,你跟她感情一定很好。我要是瞒着你,你心里也不会安稳的。”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了,过了半晌,又才续道,“你爹爹谢澜楚将军死在乱军之中,你被我救了回来。而你在京中的弟弟妹妹没能逃走,探子说,你弟弟被太后,当庭杖杀;而你妹妹被关进了天牢,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