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十年江海隔，离恨子知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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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十年江海隔，离恨子知予
夏老夫人偏过头看着夏语冰，眼睛中满满的全是不可思议，她的嘴唇动了动，仿佛颤抖一般，连声音中也带了几分颤意，“你怎么会这么想？为娘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你吗？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说到动情之处，最后面一句让她的声音忍不住微微拔高，眼中更是盈满泪意，几乎就要落下来了。夏语冰偏过头不去看自己母亲，夏老夫人大概也发觉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别过头去，将眼眶里的泪水轻轻拭掉，又续道，“至于谢鹔鹴，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利用谢家，但是，谢澜楚那样的人，你道他看不出来么？他是你父亲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来也在暗地里寻找你，只是因为他在明面上，又吸引了林氏大部分注意力，所以动作不能太大，也不能太明显。后来他提出要重开科举，一来是真的想为南朝招揽人才，遏制林氏的权利扩张，另一方面，却是用了这一场科举来找你。他大概也猜到了，当初我受命于显宗带你出宫，抚养你长大成人，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打进南朝权力核心便只有入仕这一条路，而这条路偏偏又被朝中长久以来盛行的歪风邪气给堵住了，所以他才力排众议要重开科举。”说道这里她顿了顿，嘴角出现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又说道，“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谢澜楚是什么好人，他若不是已经在心中对你的身份有了怀疑，又怎么可能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你？依我看来，就算他最后证明你不是皇嗣后裔，到时候他也会给你造一个身份出来，好保证他谢家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见夏语冰抬起眼睛来看她，她像是早就猜到了夏语冰要说什么一般，续道，“谢鹔鹴定然已经告诉过你，如果她父亲真的有二心，恐怕早就称帝了吧。哼。”她一声冷笑，讥诮道，“这样的话骗骗天下间那些无知愚民倒还罢了，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谢澜楚既不肯放弃手中权势，又不肯放弃他的仁义形象，他若登基，那他这么多年一直苦心在百姓心中建立起来的贤者形象岂不是全都随着他篡位登基而烟消云散？再说了，你道林氏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心甘情愿、眼睁睁地看着谢澜楚称帝？”
夏老夫人低下头来，有些苍老的女声在寂静的厢房中显得格外森然，只听她继续说道，“谢澜楚早就猜到了你的身份，却又不能肯定，多次试探，都被我挡了回去。我没有向他表明你的身份，因为我知道谢澜楚不可信——当年皇上将我们母子托付给他，说他是当今朝中唯一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又怎么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初皇上认识的那个谢澜楚？人都是会变的，这些年来他权势滔天，又深知朝中各种秘辛，极有可能做出对你我母子不利的事情出来，我万万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将你置于险地。百般无奈之下，谢澜楚只能派出何樱到你身边来，他自然不能将他的真实目的告诉他女儿，他那么疼爱谢鹔鹴，一心一意地要在她面前扮演着慈父形象，又怎么会将自己的用心显露到她面前呢？可是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进去了，独独忘记了，这世间，人心是最不可计算的。何樱这个女人所谋非小，当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做个小妾，她一来便成功地让你和谢鹔鹴之间有了间隙。”说到此处，夏老夫人淡淡一笑，眼中讥诮不言而喻，“没想到啊没想到，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谢澜楚，居然有一天也会看走眼，生生葬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夏语冰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夏老夫人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赞同他的话，问道，“那你说，是怎样？”夏语冰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奇怪的笑容，像笑又像是在哭，“若是她父亲真的想做皇帝，他见了我，根本就不用丝毫怀疑，杀了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事？”见夏老夫人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夏语冰苦笑一声，截口道，“彼时我和凤凰相识不深，即使有感情，但若是她父亲强加遏制，时间一久也就忘了，所以，就算他后来因为我身份的原因要杀我，也没有什么顾忌凤凰难以下手的原因。”他顿了顿，顺势坐到了后面的凳子上，靠着桌子低下头来，屋内光线幽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得见他不复往日清雅的声音幽幽传来，“那个时候，你让我休了凤凰，也是因为害怕谢家的事情受到牵连吧？”
“不止。”夏老夫人果断答道，“我的确害怕因为这件事情将你的身份曝光，让我们母子牵扯进来，但是同时我也是想借林氏的手灭掉谢家。”
夏语冰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母亲，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般，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已经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了。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让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是既然你今天问了，我也答应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索性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吧。”她顿了顿，续道，“林氏已经是日薄西山，纵然强大，不过因为之前做事太绝，已经弄得民怨四起。林氏民心已失，想要灭掉林氏，稍微费些功夫不难办到。真正难以对付的，是谢澜楚。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南朝的兵马大元帅，掌握天下兵马，军营之中有太多他的嫡系心腹，加上长久以来他苦心树立下的形象，让他在百姓中呼声很高，相比林氏而言，无论声势和民心都更胜一筹的谢澜楚，才是你真正的敌人。将来你若是登基称帝，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谢澜楚，与其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借着林谖的手除掉他。再者，谢飞白一向喜欢排挤你，他是谢澜楚的嫡子，谢澜楚死后，谢家的所有东西全都归于他手中，将来你登基称帝，若是他起来造反怎么办？所以，谢家必灭。”她转过身，走到寺庙中给香客备下的小几前，上面放了一面八角菱花铜镜，下面是一个十分精巧的镜台，精巧是精巧，不过十分普通，看不出来和其他的镜台有什么不一样。夏老夫人伸出手来，在镜台后面的一个暗藏的机簧处轻轻一拨，一声“咔嚓”，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那镜台应声而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明黄色的丝帛。她伸出手将那丝帛拿了出来，在夏语冰面前徐徐展开，哪怕是暗如此刻，那片明黄还是让夏语冰觉得眼前一亮。他不忍再看，偏过头去，夏老夫人却丝毫未觉，低缓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兴奋和癫狂，“你看看，语冰。这就是你父亲为你留下来的，他虽然这些年从来没有跟你在一起过，甚至连你的面都没有见过，但是，他从来都不曾忘记了你。他为你留下这整个江山，就是要等你来代替他完成他的壮志雄心，来带着他的天下百姓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她还想再说下去，夏语冰却已经忍无可忍、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打算怎么让我登基？带着这张不过二两重、辨不出真伪的遗旨吗？”他对自己母亲一向恭谨有加，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可是此刻的夏老夫人又怎么还能听出来？她睁大了自己那双在岁月中流离、已经浑浊不堪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她这一生的希望，“怎会？你如今不是兵权在握吗？你打了这么多的胜仗，旁人都说你是‘战神第二’，难道你在军中就没有培植亲信么？你已经是民心所向，天下间再难有人能够与你相比，只要你平了齐王之乱，林谖必定对你有所顾忌。一个谢澜楚就已经足够她伤神的了，她是不会放过你的了。到时候，她会逼你交出兵权，忍无可忍之下，为了自保，你这个‘战神第二’只能奋起反击，南朝兵权十之七分都在你的手中，况且，如今林谖已经没了林家支持，想要灭掉她那三分兵权，从她手中夺回王位，就太简单了。而这道遗旨，”她扬了扬手中的圣旨，“不过是将你身份昭告天下的凭证，让你赢得朝中大臣们的支持——林谖人心尽失，人人都在想着从她的魔掌中挣脱出来，此刻出现的先皇遗嗣正给了那些人一道曙光，他们为了自保和脱离林氏，必定全心全意地来帮你。”夏老夫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再也不复往日平静，多年来潜心礼佛的淡然似乎在这一刻、在面对权倾天下的巨大权势时，统统离她远去。只听她又续道，“你看，为娘为你打算得多好，这路都是我一步一步地为你费尽心机铺下来的，你就是为娘这一生的希望所在，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啊！”
夏语冰摇了摇头，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已经熄灭了，他声音低低的，又带着几分往日从来没有过的飘渺，回荡在空寂的厢房中，仿佛一缕幽魂一般，“母亲，多谢你。”多谢你这些年来为我谋划这么多，也多谢你这些年来一直将我当做棋子来使用。你什么都在利用，包括我的婚姻我的幸福我整个的人生，可是，当你将这一切碰到我面前的时候，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都说人死灯灭，人死的那一刻，不管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总归都还是回归到一片寂静，他还没有死，可是心湖已经再也泛不起一丝的涟漪。他竟从来不知道，潜心礼佛、口口声声说要将这余生都献给佛祖，日日为他诵经，超度那些在战场上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为他行善积福的母亲，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夏老夫人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不过却十分稀薄，她以为夏语冰已经答应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张了张嘴，像是要问什么，可是却又马上摇了摇头，从凳子旁站了起来，跪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夏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磕完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沉重，“母亲，你保重。”言罢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厢房。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十年江海隔，离恨子知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