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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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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下)
谢鹔鹴眼中一动,张了张口,可是话到嘴边眼前却又浮现出连城临死前带血的脸庞,她转过头来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苍凉的笑容,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跟这个人死在一起......
头脑昏沉中觉得身下猛地一顿,好像是一棵大树将他们两人托住,刚刚松了一口气,耳畔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声音,身下顿觉一空,两人又往下面跌了下去。
以往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去,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可是每一次还是能够从噩梦中醒来,收拾收拾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继续上路。人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成长起来的,若是还是以前那个谢鹔鹴,尽管她跟着父兄一起征战沙场不同于其他女子,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她还可以这样坚强。所以,当谢鹔鹴有了一点意识的时候,她就在努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因为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她还没有看到那些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溟濛之中,看见头顶一轮皎洁的月亮,银辉脉脉,好似一片水色,清新不胜,山间风声萧骚,松涛起伏不定,耳畔寒蛩不住,犹自窃窃私语,仿佛在小声议论着她这个冒失的外来人。她缓缓睁开眼睛,才发觉腹中空空,也不知道她这一晕晕了多久,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起先和夏语冰打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身上的伤有多重自己有多难受,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身上的那身白衣早已经被血染去大半,寂静之中,她甚至可以听见血从伤口上汩汩流出的声音。谢鹔鹴微微一动,却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立刻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上,寒波还在,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寒波竖起来,过了半晌自己又才攀着剑柄勉强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树上,不住地喘气。不过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却做了好久,斜斜地靠在树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至极的微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伸出手来。也是,夏语冰一向自诩仁义,就算是生死对手落难也不会见死不救,况且,他们还算是有“情分”。
谢鹔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她终究还是太冲动了。当时夏语冰伸出手来拉她,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将他一起拖了下来,原本用不着这玉石俱焚的办法,只是......她心底,终是不愿与那人再有牵扯,更不愿受他的恩惠,可惜,自己还是靠着他才能免于一死。她低头轻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这样的性子啊,哪怕出来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苦,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半分。她靠在树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眼睛,虽然精神不济,眼神却十分清湛,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不远处,是和她一起跌下来的夏语冰,他用他自己的身体垫在了下面,伤得定然比她要重一些,谢鹔鹴就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生死不知的夏语冰。
往事如潮,一波一波地向她涌来,当初在茶楼里初见的青衣少年,和她一起快意恩仇的少年侠客,后来一身戎装的少年将军,然后就是夏府中一身新郎服脸上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新郎官,再后来,就是那越来越冰凉、越来越疏远的身影,那身青衫也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再往后,便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再去回忆的,那柄剑,带着秋水一般的光芒划破空气,连带着将她的骄傲一起划掉......谢鹔鹴猝然合眼,那样的伤痛,是她这一生都不愿再去经历的,更加不愿回忆。人世寒凉,她所能够把握住的温暖仅仅只有那么一丁点儿,曾经以为他会带给她足够的温暖,可是有一天她才发现,所谓的他的温暖,从来都没有真正给过她。谢鹔鹴涩然一笑,笑容中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凄然,她轻轻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躺着的男子,忍不住低喃道,“夏语冰呐夏语冰,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嘉树到临都的时候,南朝军已经退了,而且军形散乱,十分没有秩序。小七望着山下燃起的明晃晃的火焰,脸上忍不住一喜,对嘉树笑道,“首领,看来这南朝军吃了败仗,所以才这么慌不迭地夹着尾巴逃走。”面具下的双眉微微皱起,他的眼中更是难得的沉暗,“这不是吃了败仗的样子,夏语冰御下极严,就算是撤退也不可能这么没有章法。”他话音刚落,李老三已经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呼道,“他们朝着山上来了。”李老三指的是一大队南朝军,打着火把,汇成一条长长的火龙,的的确确正朝着山上奔过来。小七看着那大队人马,皱眉道,“他们不打仗,跑到山上做什么?挖宝么——”他话音未落,身旁的嘉树就已经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载着他飞快地朝临都奔去。
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有实质,晕睡中的夏语冰也感到了她的目光,缓缓地睁开眼来。他睁眼看到的一件物事便是高悬于苍穹中的玉兔,一片清冷地照着大地。身侧没有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那个人,夏语冰只觉心中一空,悚然惊醒,转过头朝四周看去,待看到那人正好好地靠在树边的时候,他蓦地松了一口气,原先没有着落的心又回到了应该在的地方。惊惧之下,到让他一时忘了自己原来身上有伤,等到看到谢鹔鹴已然平安,胸口处传来的钝痛让他身上就是一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惶惑过,从小到大,母亲教导他的便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他自诩做得很好,甚至以前在谢鹔鹴面前都是滴水不漏,可是如今再次到她面前,他才发现,这些年练出来的淡然,全然没有了作用。
谢鹔鹴看着他一言不发,他也没有话说——其实并非是没有话,只是因为太多了,反倒不知怎样说起,况且,他们之间,再也不复以往。夏语冰挣扎着坐起来,与谢鹔鹴面对而坐,头顶月光渐渐散开,静谧美好得仿佛许多年前初见的那晚。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那个可以燃烧一切的红衣女子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美人,那样鲜烈的颜色,将他暗淡的人生渐渐填满,遇见她之后方才知晓,原来除了古书的陈旧黄色和他手中长剑的银白铁色,天下间还有另外一种颜色可以让他觉得充实丰盈。母亲心性寡淡,他自幼丧父,早早便担起家中重担,母亲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一朝高中光耀门楣,他便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也不管自己心中究竟是不是这样想,时间久了,母亲从小对他耳提面命的三纲五常便深处心中,再难抹去。所以到了后来,他遇见了谢鹔鹴,认得了谢飞白,才会和他那般不对盘。
良久,久到夏语冰几乎都要以为谢鹔鹴再也不会对他说话的说话,对面的女子突然开了口,“夏语冰,我有话问你。”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覆在面上的那张狰狞的黄金面具取下来,面具后面,是一张几乎可以让天地失色的容颜。他将面具放到手边的桌上是,伸出手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俊美无俦的脸上有着疲惫掩盖不了的担忧,“怎么会突然不见?”一旁的左恒看上去心情也不好,从嘉树进来开始他的双眉就没有松开过,“她装成你的样子迎战夏语冰,你知道的,高手过招往往不会拘于一隅,他们两个打着打着便上了山......结果,”左恒声音一低,“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嘉树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证明她已经不在了。”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左恒急忙叫住他,“你若走了,谁来守临都?”嘉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急,夏语冰没有找到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人影匆匆,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