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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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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八某某年的四月二十一日,这在历史上当然是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即使是在伯明翰,它也只不过是无数岁月当中的一页,清晨的薄雾照常散去,太阳照常升起。遗憾地是,对于康弗里津公学,或者说对于年轻的校长道格拉斯先生来说,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日子。这位校长先生在他的私人日记中这样写道,“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麻烦接踵而至……”,他的字迹如此匆忙潦草,吸墨水纸在上面还留下了浸渍的痕迹。
还是让我们从头开始讲起吧,我亲爱的读者们。
这天早上,住在宿舍三楼的阿历克斯•戴尔蒙德翻了个身,又呻吟了一声,终究还是挣扎着爬下了床。早上的晨钟已经敲过一段时间了,考虑到要是霍克先生的语法课迟到了,霍克先生是不介意用教鞭把他变成一棵种在墙壁上的蓟草的。
他换上晨衣,来到起居室里,早餐已经由舍监太太准备好了,大块的新鲜布丁和奶油蘑菇看上去相当诱人。而且很明显,还没有人享用过。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快朵颐,时不时抬眼瞥了瞥二楼那两个低年级家伙的房间。房门关得很紧,看来这两个懒家伙是不打算赶上第一节课了。
当他狼吞虎咽地把早餐全都塞进肚子里后,他突然感觉到心理不平衡起来。确实,任何一个勤劳早起去赶枯燥无味的第一节语法课的学生,都是见不得别的懒虫当着他的面继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或者,他应该给予对方一点善意的提醒。
阿历克斯•戴尔蒙德决计要把这两个家伙吵醒,他用力地敲起房门,并且大声叫喊着他们的名字。他声音很大,说不定都能传遍整个公学了。
可是房门里面竟然没有传来惯常的叫骂,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舍监格瑞斯太太听到这样厉害的动静,心脏都快被吵得跳出来了。她爬上楼,叉起腰,正要发脾气。
“嘿,戴尔蒙德先生,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楼上跳踢踏舞!”
但是这个调皮的学生却转过头来,一脸困惑。
“格瑞斯太太,你能把这扇房门打开吗?我觉得有些地方,呃,有点儿不对劲。”
备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着,咔地一声将房门打开了。小爱德华勋爵和艾伦•丹吉尔斯合住着二楼的一套两居室,客厅里壁炉的火焰早就熄灭了。
“德沃特少爷,丹吉尔斯少爷。”
格瑞斯太太一边进门,一边大声叫喊着,里面仍然一丁点儿回应也没有。她敲了敲小爱德华勋爵卧室的门,这扇房门甚至并没有关,她一推就能进去。小爱德华勋爵的房间里床铺凌乱,床帷松松地散着,但是没有人。
“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格瑞斯太太狐疑着,又去推艾伦的卧室门,房门同样是虚掩着。绣花床帷是垂下的,床下放着波斯拖鞋。舍监太太走过去掀起床帷,床铺上被子下勾勒出人的形状。
“好啦,丹吉尔斯少爷,您该起来啦!”
她猛然掀起被子,大吃一惊,被子里并没有人,而是用枕头和衣服折成的形状。她抬起头,房间的窗户是大开着的,春天的暖风刮了进来,在屋子里寂寂地响着。
“好吧,两个孩子不在宿舍楼里!他们谁都不在!”
格瑞斯太太对着窗户,对着楼下的丈夫大喊道。
那末这两个捣蛋鬼去哪里了呢?躲到哪里了呢?舍监太太想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没错儿,今天她从七点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八点准时送的早餐,她一直呆在这栋楼的楼下,没有离开半步,如果这个孩子什么时候下楼梯离开的话,她一定听得到,即使她听不到,她那只习惯睡在楼梯间的小猫吉米也一定会吓得到处乱窜,弄出动静来。
噢,不,她在心里想。
……也许他们是躲到哪里玩去了。老师们起初这么想,孩子们还是没有露面。警卫们被要求开始搜索,一个小时过去了,在这所校园里一无所获,噢,并非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在学校西南墙角下,发现了小爱德华•德沃特的一只拖鞋。格瑞斯太太一眼就认出来啦,然后大叫起来,她所负责的那栋楼里一共有三个男孩子,戴尔蒙德,小爱德华勋爵和新来的丹吉尔斯,每个男孩子的情况她都熟悉得如同她自己的针线盒一般。墙边矗着一棵大树,明显有攀爬的痕迹,有几根枝条被折断了,掉了下来。而当警士们架起梯子,登上墙头往外望去,校园外是一片广袤的田野,雨是昨天中午下的,泥土有些硬了,但是依稀还能辨认出两对不同的脚印,一对是穿着鞋子的,而另一对是一只穿着鞋子而另一只光着脚。脚印没有延伸太远,到了草丛里就看不分明了。
问题如此明显而又如此严重,艾伦•丹吉尔斯和爱德华•德沃特,翻过这所古老学校的围墙,奔向校外那无限的世界去啦。
警士们将这起事故紧急上报给校长先生。秘书匆匆忙忙去敲道格拉斯先生的门。这位冒失的秘书推开了门,大声地报告道。
“先生,不好了,小爱德华勋爵不见了!”
他那位年轻的雇主正弯腰拣一本掉落在地上的书,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这本书又重新掉落到地上。道格拉斯先生直起腰来,平静望着自己的秘书。
“什么事?唉,你用不着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爱德华勋爵和艾伦•丹吉尔斯都不见啦!他们离开这个学校了,校长先生,是从围墙上翻过去的!”
秘书飞快地报告着详细情况,这时道格拉斯先生失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将书架上的书排错了字母。
“这些调皮的孩子们!”他看着自己的秘书,喊着,“好,不要着急,假定他们是昨天晚上一点钟离开的,到现在还不到八个小时,这两位娇生惯养的少爷走不了多远的!他们不可能一直走下去的,也许躲在附近的什么村庄里。好吧,替我发电报给贝利奥尔学院那边,今天我不能去开会啦,然后立刻通知伯明翰的警方,杜帕探长跟我很熟,告诉他一切吧,说我们急切需要帮助。至于其它警士们,带上他们的警犬,去学校外好好地找!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躺在某个草垛上晒太阳呢!”
道格拉斯先生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秘书接下来的行动。话虽然这样说,他的内心依旧感到紧张,他并不希望他的学生们会出任何一点意外。
当秘书推门出去了后,这时候他突然想起点什么,抽出昨天夹进公文里的一封信。这是他就公务上和安德鲁森爵士的通信,他在去信中谈完公务之后,顺便略微提及了艾伦•丹吉尔斯这个孩子的情况,安德鲁森爵士是艾伦的担保人之一,他的入学申请里有着这位德高望重的爵士的印章和签名。但是老爵爷给他回信时,却特别说到,“道格拉斯先生,我并不记得曾为爱尔兰丹吉尔斯伯爵之幼子作过任何担保,同时也并不认识丹吉尔斯伯爵及其家庭当中的任何一位成员”。
道格拉斯先生读信读到这里的时候曾感到有些诧异,但并没有特别深究其中的含义。但是现在,他被一种可怕的想法给攫住了心灵。他站起身,从档案室里将艾伦•丹吉尔斯的入学资料调出来,他立刻按铃叫了一位仆人,交给他一封文书,吩咐道:
“安德鲁森爵士现在暂住在伯明翰,你将这递与他看,问他是否记得此事。”
他想了想,又吩咐了另一位秘书出去发了几封电报,然后继续留在书桌前,静静等待着消息。
安德鲁森爵士的消息回复得最快,他的仆人报告说:
“这个印章是假的,老爵爷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儿!”
接着是爱尔兰南部警署发来的电报,内容十分详细,此地确有丹吉尔斯伯爵先生其人,但其仅有两位女儿,且早已出嫁,并未曾听说有幼子一事。
伯明翰的杜帕警官回过来的电报则无疑于是火上浇油,——“您所描述之人相貌,似与布莱顿曾发生过的一起诈骗偷窃案案犯相类,由少年扮演贵族,老人扮演管家或仆人,出入上流高级场所,行诈骗偷窃之事。”
上帝,一切都水落石出了!道格拉斯先生的十指交错着,尽力克服着内心的波动,故作镇定。租用的马车,假扮的管家,伪造的文书,以及康弗里津公学的粗心疏忽,这些都让那个小骗子顺利地混了进来!
更要命的是,这个小骗子不仅混进这所高贵而悠久的公学,还拐走了德沃特公爵家的继承人,十六岁的小爱德华•德沃特!
清晨的阳光落进书房里,烙下一片纵横斑驳的黑影。道格拉斯先生十指交错,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道格拉斯先生!”
思绪瞬间被打断,秘书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汇报着消息。
“道格拉斯先生!德沃特公爵去车站接公爵夫人了,他们要一起来看望小勋爵!”
秘书站在窗边,忧心忡忡地说。他远远眺望着康弗里津公学的大门,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
“他们马上就来,校长先生,噢,不,我认为他们已经到了。”
“……”
“我们是应该设法拖住他们还是告诉实情,校长先生?”
“好吧,”道格拉斯先生站起身,强作镇定地挥了挥手,“那么你们都先退下吧,由我亲自来向公爵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