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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话 空想梦境 ...

  •   (采草药?)
      (我是个生意人嘛,也没说免费提供帮助吧。)
      (啊……)
      (滑头鬼的孙子也快回来了吧?这件事本来就是要拜托你们俩的……只能你们两个人哦。)
      (好的……我知道了。)

      一周前,在白老板住所的小院子里,喝着乌梅加多了的暑汤,布布糊里糊涂地应下了对方的条件。现在想起来,白老板当时那句平淡的“只能你们两个人”似乎另有含义。
      先是在进入雨行道前布布梦到了村子里的人……如果他们真的还是“人”的话。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在进入雨行道后一直纠缠着她的梦境。
      模糊不清的环境,不断出现的长廊,在她直面这个充满迷雾的梦境后,随之涌现的是死亡。
      或许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已经死去了?
      布布在否决了自己的又一个猜想后,回到了那个最初的、最直接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三福寺先生出现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死气?’
      在京都之战中感受到强烈而浓郁的死气后,布布对这种异常就特别敏感。如果三福寺先生真的已死,那么没有理由能在灵觉比普通术师要强许多的灵媒面前隐藏死气。即便是遗忘了自己死去事实的死者,也无法对灵媒说谎。
      果然,还是不对吗。

      在向后跌倒的过程中布布脑海里闪过这几个猜想,她的视野里是浑浊的泥浆,那种不是纯粹黑色的杂色,让她在落进陆生怀里时没来由地想起了雨行道那成片成片的山毛榉林。
      夏季是富有活力的青绿色,秋天是柔和的暖黄色,即便是在夜晚,它的树影也一点都不阴森。可是这里的山毛榉林,是那么幽深的一片,在期间奔逃时,让人有种“永远也逃不出去”的绝望感。
      这根本不是布布印象里的山毛榉林。

      *

      陆生并没有想到,他和布布此时的想法惊人地一致。
      他的刃尖仍旧对着前方,那只浑身漆黑、连瞳孔也无法分辨的乌鸦在他的呵斥下像个气球似地炸开了,漆黑的鸦羽往四周飘落,一片一片,在接触涌动着的泥浆的瞬间化作了漆黑的液体,那些泥浆便如同火畏惧水般迅速退去了。
      看到重新出现的走廊和教室,布布暂时松了口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跟陆生说出自己刚才在梦境中的经历,便被身后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

      ‘东西归置好,大家去吃午饭吧!’
      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性招呼着长廊上正在给墙壁刷白垩水的几名工人。
      ‘哦哦,这就来。’
      匆匆放下手头的活计,几名工人跟着中年男性从长廊尽头的门离开了。
      他们中的两个直接穿过了站在长廊中央的陆生和布布。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梅子饭团呢……’
      工人的讨论声随着门扉的合上戛然而止。

      尽管是在梦境中,但被人“穿身而过”显然并不怎么好受。陆生和布布对望一眼,决定暂不开口。

      ‘喂,他们都走了!’
      有个幼稚的孩童声音瓮声瓮气地说道。
      ‘快出来吧!’
      随着他的招呼,有两个孩子从藏身的木桶里爬出来,好奇地看着这片正在施工的走廊。其中说话的孩子胆子最大,他第一个跑去拿起了白垩水罐子上的刷子,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布布嗅到了比之前更加浓烈的白垩水的味道。
      这些孩子,难道……

      很快,其余两个孩子也被带动,拿起刷子学着工人的样子在墙上涂涂抹抹,玩得很欢快。最先拿起刷子的孩子很快便厌倦了,他走到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子身后,恶作剧地往她的裙子上涂白垩水。他的举动很快被女孩发现了,只是她年纪幼小,个子不高力气更是没有,推了男孩两下反而是自己跌倒在地,于是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喂康夫,你别欺负我妹妹啊。’另一个男孩子懒洋洋地对恶作剧的康夫说。只是从他的神态来看,他并不是很在乎。
      ‘本来就是她非要跟来,说好陪我玩的。’康夫甩着刷子,有白垩水落到了女孩子的裙上。他恶声恶气地说,‘我们男孩子就是这么玩的,兰要是不习惯,就别厚着脸皮跟过来嘛。’
      ‘我……我知道了……’小女孩扯着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那、那我们玩吧……’
      康夫撇了撇嘴:‘这里太没意思了,不如……’他的眼珠一转,便指着长廊外的湖泊说,‘湖旁边有一大堆白白的面粉一样的东西,去哪里玩才过瘾!’说着鄙视地看着肩膀发颤的小女孩,‘不敢来就永远不要来哦。阿井,我们走!’

      布布望着被独自留在走廊上的小女孩,感到有些难过。
      衣裙上沾满了白垩水的女孩望着同伴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会,然后揉了揉脸,小跑着往走廊的出口跑去。经过布布身边时,她下意识地想拉住她,并且已经伸出手去了——这是幻觉,或是谁的记忆,这些都是现世之人无法触碰的。想着会握住一片空气的布布却意外地拉住了什么。
      干燥粗糙的触感。
      她顺着被她拉住的那条灰白的手臂望去,小女孩同样灰白的脸上那两颗黑洞洞的空洞回望着她。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把我们从……”
      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声音,绝望而痛苦地拼命祈求着,它们在布布望向那两颗黑洞时涌进了她的脑海。

      “布布?”肩膀一紧,身体被转了过去,面对着陆生关切的双眼,“还好吗?你看了什么?”
      “我……”意识到那个浑身灰白的孩子已经消失后,布布习惯性地想要揉一揉额头,就在她抬起手,指尖已经碰到额头时,她的视线随意地一瞥,瞥见了她掌心的一片白色。

      白色。
      白色的雾气,白色的孩子,灰色的雾气,黑色的乌鸦,黑色的泥沼。
      从进入雨行道前那个梦里,有无数的声音在绝望地祈求着开始,就有谁在不断地暗示着她。
      自相矛盾的梦境,无边无际的山毛榉林,连绵不绝的雨……行走在沼泽中的感觉。
      那……涌动的泥浆和裹在其中的人体。
      (我们的村子就在山脚下,因为周围地势的缘故,常年下雨。)
      山林环绕,常年阴雨,建在山脚下,名叫雨行道的镇子。
      (那地方的药草也仅剩无多了。……总不能白白浪费。)

      “……有人在求救。”
      “这个村子里,有人在求救。”

      *

      在暗沉的雨幕中醒来的陆生感到些微的恼怒。他想,把这件事情解决后,一定要把白老板的店面拆个底朝天。
      ——还人情也不能把他们两个人骗到这种无论从哪种层面来说都属于危险地带的偏远地方吧!
      在布布说出有人在求救后,梦境随即消退,他们在栖身的小屋中醒来,发现外头雨势已经变小,沉黑的山脉边缘发出淡淡的白色——天,快亮了。
      这个认知让两人都有些激动。
      借着逐渐变亮的天色,跃上山毛榉树查看情况的陆生才发现,这座建在山脚下的小镇子,早已被泥浆吞没。原本成片成片的山毛榉林,居然只剩下了无数个树桩。
      那是被砍伐的痕迹。
      仅剩的几株在一片树桩中显得怪异而悲惨。

      “大量地砍伐树木加上连日的暴雨导致了泥石流的爆发……大概是这样。”听到位于高处陆生的描述后,布布推测道。经过休息,她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只是在陆生看来,她仍然十分脆弱。
      “周围有什么能避难的高地吗?”
      “可能是防火塔那边。”陆生借着异于常人的视力搜寻着。对此帮不上什么忙的布布在废弃的小屋里转着,片刻,她从坍塌的一角废墟中找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
      黑羽神。
      勉强辨析出上头书写的文字。
      黑羽神……
      原来这里不是守林人的小屋,而是座小小的神社。
      黑羽……是那只黑色的乌鸦?
      布布想起了那个住在小小的神社里几乎无人供奉的千羽,而这位黑羽神遇到的情况要比千羽糟糕更多。
      连神社坍塌了都无人修整,难怪祂只能用勉强的模糊梦境来提示她。
      可是最后的梦境中,那三个又与此有什么关系?从工人和孩子的衣着来看,那并不是属于近几年的记忆。

      “布布。”外头传来陆生的声音,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树叶声响,恢复成人类样子的陆生走了进来,阳光随着他一起落进了小屋里,“找到了。”

      ……

      在被围困了好几日的雨行道镇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来自附近城镇的救援队发现了他们。
      陆生和布布正站在仅剩的几株山毛榉形成的屏障后,当三福寺先生的脸从人群中出现时,布布立刻确定了他并不是之前开车接他们进入雨行道的那位三福寺。
      “那究竟是……”不愿意用真面目示人的……是谁呢?
      有只浑身漆黑的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到了附近的树枝上。
      “啊,是黑羽神。”
      “大人。”布布默默补了敬辞。

      一直在梦境中出现的乌鸦第一次开了口,竟然是稚嫩的女孩的声音。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他们。”
      “啊……不用谢。”是白老板那个奸商诓他们两个来的。“我们只是阴差阳错地提早了一点时间,其实救援队也快到了啊。”
      “不是的。”乌鸦眨着漆黑的眼睛,“如果不是你们,山神是不会让其他人进来的。”
      “山神?啊对不起,难道你不是这里的山神吗?我们有发现你的神社。”
      “三福寺先生……开车送我们进来的那个人,就是山神吗?”
      陆生和布布同时开口,又停下话头,傻头傻脑地望了对方一眼。
      “我的问题无关紧要……”陆生按着额头说,“请先回答她的吧。”
      “是。山神大人……原本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雨行道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资源,但是依靠伐木还是可以维持生活的。后来,似乎是在我小时候……不,我是说在四十多年前,这里发现了寄生在山毛榉中和地下的珍贵药材,镇民们开始大规模地挖掘,到后来就连树都一并砍了。人们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淳朴善良,他们滥发滥砍,拼命挖掘,并且开始大面积地捕猎,山林间的伙伴们无处栖身,逐渐消失。山神大人开始感到愤怒,因此祂没有阻止灾难的爆发。”
      “既然祂没有阻止,又为什么带我们进来了呢?还有您说的‘如果不是我们’,又是什么意思?”尽管遇到了几次或真或假的袭击,但除了狼狈奔逃外,陆生和布布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因为虽然愤怒,但山神大人毕竟是爱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啊。”乌鸦歪着头,像是在思考用词,“需要有什么严厉的事物来告诫人们,又不希望他们真的遭受灭顶之灾。矛盾着的山神大人在灾难发生后,看到了你们。”
      “……我们?”
      “正是。如果不是山神大人有意无意地放松雨行道周围的阻隔,我也没办法用微薄的灵力编织梦境啊。山神大人不相信大人……恩,成年人。”说到这里,乌鸦湿漉漉的眼珠转向布布,“谢谢你为我祈祷。”
      在找到黑羽神的木牌后,布布利用了灵媒与生俱来的力量——连接虚幻与真实。黑羽神能够在现实中凝结形体,并且开口说话,有很大一部分是布布的原因。
      陆生有些骄傲地看向布布,却发现对方错过了他的视线。
      “不必感谢我……真的。”没有信奉的神明终将消失,即便是灵媒也是无可奈何的。
      “能这样和你们说话,我已经很感谢了呀。”仅能化身为乌鸦的黑羽神却相当坦然地说道,“能再一次看着哥……看着这片小小的镇子和大家,我就很高兴了。”
      连夜的暴雨过后,放晴的天空格外湛蓝。徐徐的微风吹拂过这片遭受过灾难的土地,宛如山神的安抚。
      乌鸦小小的身形逐渐被树影覆盖。
      “啊,时间快到了。”
      小女孩幼稚的声音带着伤感,又充满了勇气。

      漆黑的身形像在梦中一样,开始分裂,逐渐化作无形的黑水。

      “等……等一下!”原本静默地看着渐渐消失的黑羽神的布布,突然用发颤的声音向树上喊道,“你是兰……三福寺先生的妹妹,兰!对不对?”
      那个孩子离去的背影,和初来时无意间瞥到的三福寺先生车上挂着的破旧福袋,那上面明明白白地绣着一个“井”字,稚嫩的声音在诉说时几次修正的用词……
      “——你不想再见一见三福寺先生吗?……兰!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啊!”
      被说破人世的真名并没有阻止黑羽神的消失。那只小小的乌鸦在最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已经见过了啊……在发生前,我提醒了哥哥……”
      最后一片鸦羽也化作了无形的黑水,渗进了树片的阴影间。

      周围又只余下了风声。

      “太过分了……”眼角又酸又热,布布握紧了双手,委屈又悲伤地呢喃着,“怎么可以这样……”
      陆生默默地抱紧了布布,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地哭泣。他一遍遍轻拍着她的背脊,不厌其烦。
      “我一直都在这,在你的身边,知道吗?”
      他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轻轻地说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话 空想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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