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盛筵难再，今时难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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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小冬自从学会制作寿司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一方面，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半生不熟的东瀛食物，另一方面，在最初学习的时候，用来试吃的都是她自己，因而各个品种的寿司，她早已吃到了腻。
不过，自己吃腻是一回事，动手做好后看别人吃又是另一回事了。
将最后一块金枪鱼刺身放好，小冬弯着眉眼满意地笑着拍拍手，长呼一口气：“大功告成。”
斯佩多自始至终看着小冬的动作，此时他正赞许地鼓着掌，却状似随意地提出：“小冬的刀功很好呢，比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厨师都要好哦。”
“啊，因为我的父、师傅在这方面很在行吧。”小冬收拾起刀具，洗净双手，对着斜倚在墙边的斯佩多略略一躬身道：“那麽，请用吧，D先生。”
她说着稍稍让开身子，让桌面上华丽丽的青绿完全展现在斯佩多眼前。自始至终整整齐齐的桌上翻腾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青龙，用各种花枝拼凑而成的身体栩栩如生，它的身体内部绽放着由各种不同品种的寿司摆放成的花朵，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斯佩多的视线转瞬被那只气势磅礡的作品吸引，注意力却一直停留在了小冬的言语漏洞上面。
“父、师傅”
这是情急下的改口，虽然在第一个音节发出时便已更改收回，却逃不过他灵敏的听觉与仅次于彭格列大空的第六感。
父？父……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所调查的小白兔，呃不，小冬，她是一个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被那位善良到不正常的玛利亚女士收养的孤儿吧？那麽，“父”是什么？是某个“fa”打头的单词？或是某个以“Fa”开头的人名？又或者是……这个小冬，并不是那个一开始被玛利亚所收养，被格兰斯所珍视，被自己所……误杀的没有名字的小丫头？
如此一来，便可以合理解释魔镜失效的原因了，但是……凭冷月（格兰斯）那种洞察能力，没可能发现不了自己的亲人被调包……况且魔镜的资料改变的只有姓名这一点，其余的变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相似度在现实中基本不可能存在……
“……D？”小冬眨眨眼，伸手在斯佩多眼前摇晃两下，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语带调侃：“D先生你这是看傻了吗？”
“ヌフフフ，我看得入迷了呦，小冬的手艺真是不可思议呢。”斯佩多迅速应对道。小冬笑容更甚，对着走上前来的斯佩多递上自己方才特意准备的木筷，温温雅雅无限纯良地微笑着再次邀请：“那麽现在，请用吧，D先生。”
“这是……什么？”斯佩多手指着小冬递来的两根木头，却并不接过，只迟疑着问。
“筷子啊，”小冬笑的越发纯善真诚：“师傅说，吃东方的食物的时候，要使用筷子才能品尝出这些食物的本味呐。”
“……食物的味道，和用餐的方法……应该没什么太大影响……吧？”
“怎么可能！”小冬的眼睛瞬间瞪开，表情异乎寻常的认真，她双手叉腰略略倾了身子，语气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平淡如水，看起来热血非常：“对待食物，一定要用正确的态度正确的方法正确的手段，不然就是对食材的不尊重，对生养了食材的自然的不尊重，尤其是对创造了这种食用方法的美食家的不尊重！！”
一口气说完，少女轻轻吸气，而后摊手，表情也一下子变回了一向的淡定，活似变脸：“我的师傅当初教导我厨艺的时候，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只是重复而已。”
“ヌ，ヌフフフ，小冬的师傅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斯佩多无可奈何地接过筷子君，开始千难万险地向着一只看起来比较容易夹起来的握寿司发起挑战。
一次，筷子一抖，握寿司滑了下去。
两次，筷子一转，握寿司飞了出去。
三次，筷子一狠，握寿司散掉了……
“扑哧——”小冬笑了出来，见斯佩多不满地看她，连忙用手捂了嘴，轻咳一声忍住笑解释道：“我的……二师傅，很喜欢吃鱼丸，却怎么也夹不起来，所以师傅就只好一做好那道菜，就乖乖坐到她的跟前，一粒一粒地夹起来味她吃。我刚刚只是想起来二师傅夹鱼丸的场景而不是在嘲笑你我说的是真话可以对着上帝发誓……”
“我可不相信那种东西呦，誓言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寄付于所谓的上帝，而且……我也不相信，小冬会相信那种·不·现·实·的神呢。”斯佩多放下筷子，下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海似的眼瞳中散发出莫名的笑意，语气轻柔，却带着少许的恶意：“我觉得比起神，小冬似乎更加相信你的两位师傅哟～”
那是……当然的啊。小冬张了张嘴，手指也连带的僵住。斯佩多“ヌフフ”的笑声传入耳际后，少女才回过神来，却扬起了头，笑得比彭格列某天然呆or天然黑更加天然：“没有那两位师傅，就没有现在的我哦。”
阳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斜斜撒入房间，在路过餐桌的那一霎支离破碎，飞散成许许多多光点的蝴蝶，在两人中间上下翻飞，恍然地美丽。少女面颊上被这些翩然的光的蝴蝶映照着，渲染上钻石似的光晕，更让她的笑容增加了些神秘的味道。小冬就这样微笑着，任由遮掩不住的思念渗透出双眸，一丝不落地落入一直盯着她的斯佩多眼中，在斯佩多心头莫名泛出许多微妙情绪的时候，平静开口，淡然的声音中暗含着难以撼动的坚持，或是……固执：“D先生，你说的很对，我的确不信神，可是我相信他们，而且比信任自己更加……虔诚。”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坚定，这是一种来源于血脉的，由时间加固了的维系与牵绊，已经被炼制地坚不可摧，神奇又自然。
斯佩多被少女的这种神态震动了，他为之惊讶非常。他虽然不完全了解小冬，但长期的观察让他得知，这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少女实质上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能够吸引他的兴趣，而且最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女孩子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看得淡然异常，只有那一家子的事情能够让她稍稍放在心上，就算是日久成友的纳克尔和一见如故朝利雨月，也没可能让她的情绪外泄如斯。
习惯于玩弄人心的斯佩多对此很不满——他的猎物正被其他人牵动心魂，而且程度非常之深。
又或者，他是有那麽一点……嫉妒的呢？
这样的“能够全身心信任某个人”的能力，他已经失去太久了……
“小冬的两位师傅现在在哪里呢？”斯佩多摇摇头晃处脑中忽然凌乱了的思绪，开始展示他对于这两位传说中的人物的极大兴趣。
“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上。小冬的话刚刚起头却卡在了喉咙中，低垂了眼，她的表情看起来蔫蔫的，抿了抿嘴，她挂着莫名温柔而朦胧的笑，轻道：“他们在中国。”
——对不起，即使是你们最不喜欢的自欺欺人，也请让我继续下去，因为我实在没有胆量去想象，一旦承认了与你们不在同一时空，我会……怎样的崩溃到颓废。
——请让我假装，自己只是外出旅游，请让我这样，保留回家的希望……
斯佩多自然不太可能像几百年后的某个小婴儿一样拥有作弊似的读心术能力，但身为彭格列内部（或许是除了Giotto外）对人心把握地最为清楚的雾，他拥有的是穿过层层表象看见其本质的能力——因为雾最擅长欺骗，所以也最能够明察。他看得见少女隐藏在了亲和表象下的淡漠，看得见少女异乎寻常的复杂，也看得见少女那不知牵向何处的思念，乃至是……思恋。
“ヌフフフ，”他突兀地笑出来，重新拾起桌上的木筷，调侃：“小冬，你的二师傅只是不擅长夹起丸子，而我，可是完完全全不会使用呢。”
“……”小冬成功地被转移注意力，嘴角抽搐的同时面颊发红。斯佩多看得甚为快乐，偏了偏冬菇脑袋，他的笑容格外灿烂：“所以……”
“所以我来教你吧！”小冬迅速接口道，谨防某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很相信以这位D先生的人品，他一定有这个脸皮说出“来喂我吧”这样的句子。
【不，这位D先生其实早就没有什么人品了，而且小冬你其实完全可以拒绝的啊～=ヮ=】
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决定，不管作与不作，所走的路都会一样让人后悔，就像旅游方面一直流传的那句话一样：“没去后悔，去了更后悔。”
就像某双筷子，你不接过会被眼前的惨象吓得目不忍视，接过之后又会极端后悔自己的……自找麻烦。
教导斯佩多用筷子就是这样。
一开始，小冬只是右手在虚空之中比划，在忍无可忍于斯佩多表现出来的笨手笨脚之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按住了青年那骨质优雅，肤色苍白的纤长手指——因为小冬的坚持，斯佩多的手套在用餐之前卸了下来。斯佩多的手让小冬嫉妒得好看，只是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白。他的手指似夏日的泉水，皮肤柔滑舒适却带着渗人的冷冽，不似活人。小冬的手在刚刚触及他皮肤的那一刻的确狠狠地顿了一下，却又淡定地继续动作，逐渐因为愤愤而忘我。
斯佩多一脸好笑地看着少女越靠越近，任由少女几乎是粗暴地扳弄他的手指。最终，少女定在了他的胸口，只要他一收双臂便可以将她抱个满怀，少女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好几次都有那麽几根胡乱翘起的头发几乎调皮地扫过他的脸面，让他终于苦笑了出来。
软玉温香满怀而要坐怀不乱，这无疑对他而言是一件很无奈的事，但是对待这个一早便被他盯上的猎物，他却只能慢慢等待，操之过急绝对会让她警觉，那时他必然会失去全部的乐趣。
“……撒，学会了……吗？”少女冷不丁转头，鼻间正与他的相撞，呼吸隔着薄薄的空间交叠在一处，让两个人一同愣住，复又迅速在同一时间做出不同反应。
斯佩多恣意地“ヌフフフ”笑起来，将呼吸喷洒在少女疾速泛红的面庞上，心头似有绒绒的小动物毛发飘飘洒下，而小冬……她在反应后的第一时间后退一步，磕在桌脚上，略有些狼狈地一个踉跄，向着地面扑去，却被斯佩多一把拉住，沿着完全相反的轨迹扑入这只冬菇妖怪的臂弯。
那一刻，一室沉寂。
小冬红透了脸，一向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她今天可是破了大例——虽然意外居多。于是，这位一向淡定的妹子有些语无伦次：“呃唔，谢、谢谢，啊不，抱、抱歉。”
“没什么，小冬的话，我是很乐意效劳的呦。”口头上这样调戏似的说着，斯佩多的动作比任何时候都绅士得多。他用手托着少女的胳膊，闲下来的另一只手臂略略扶了少女的背，将她安置在自己方才坐着的华美软椅上，并轻声安慰：“小冬今天又受累又受惊，所以就和我一起享用这些美丽的食物好了。”
（什么嘛，本来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小冬撅起嘴，却感到眼前一暗，一支黄.色的郁金香便落在了手边。
“是奖励呦。”斯佩多这样说着，将一旁的凳子拉过来摆好，坐在了小冬身边，笑容可掬地道：“如果小冬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可以继续教我使用这一对可爱的小家伙。”
（不，我突然觉得受之无愧了。）
小冬连忙收下，却依旧不甘心似的挑衅回去：“呐，D，你可知道这种颜色的郁金香的含义？”
“财富，高贵和……珍视，是这样吗？”斯佩多优雅地笑着，以手支头，看着小冬的表情迅速萎顿下来，自己却感慨地开始了心中的浅浅叹息：（没有注意到吗？“珍惜”啊……）
（算了，时间，还多的是呢。）
就在这个午后，两个人轻声说笑着共进这一餐，阳光轻撒，雀儿时不时鸣叫一两声，让这段时光多出一种旋律般的美感。它让这段记忆在日后成为斯佩多的珍藏之一，却又格外苦笑无奈地锁入心底，带着自责的伤痛。
他们都不曾了解，那种黄.色的花朵，有一个不同于其他颜色同类的悲伤花语，在斯佩多百年之后重新看来，如同预言一般，令人心殇。
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它的花语。
——绝望之爱。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盛筵难再，今时难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