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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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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莫府,外头依旧吃喝热闹,看来消息还没传来外面,至少表面还能维持一派安宁祥和,直接绕入祠堂,门外多了侍卫巡视,为首的似乎曾看过我入内,便没拦我,至于其它尚探头疑惑的无意过来的客人则客气请开了。
只是片刻功夫,便开始加强巡视了,果然莫府能耐不错,只是不知此刻是谁主持大局呢?
“不知展南侠与白少侠可曾追到来人?”法宁大师看我入门,立即开口询问。
“那人轻功无双,内力深厚,晚辈能力有限,根本无法追击,展白二侠功夫比我强,追到一半我已看不清背影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有负诸位前辈期待了。”虽然不清楚那古怪老头的来历,大概没有恶意,我也就不多事了。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上头包的是个玉瓶,递上前,“这是我在路上拣到的,虽然已经空了,里头装的应该是嗜心蛊,请大师印证一二。”
法宁大师脸色微变,接过瓶子,放在鼻下嗅嗅,又摸了摸瓶子内,正色,“的确是嗜心蛊,不知这位……少侠是从何拣来的?方才老衲见你身法倒有几分眼熟,怕是与昔日故友有旧,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晚辈师君影……因为下山时师长有令不可宣之师门,还请诸位前辈恕过晚辈狂妄之处,大师之疑实在不敢作答。”行一礼,我当然知道他与师父认识,当年这位大师侠骨肝胆江湖至今尚有不少行侠仗义的事流传,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床边故事可是听得我们一众徒弟津津有味,如今看来随着岁月渐长也稳重了许多,只是,即使熟人我也不敢违抗师令啊,看着他眸色微一闪,回复深邃,淡淡一笑,他猜不猜得着可不关我事。
眼下,还是管正事要紧。
“此玉瓶乃是我在大门角落处拣到的。”醒目得让人忽视不得。
众人一愣,议论纷纷,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嗜心蛊是苗疆一带宁心谷的独门蛊毒,但凡蛊毒都让人事先难以防备,如今骤然出现在此怎么不叫人心惊。当年宁心谷谷主为复仇一夜间以嗜心蛊灭掉长河帮一百三十七人,至今尤让人心有余悸,也幸好宁心谷的人基本隐而不出,且当年若不是长河帮作孽在先也不由宁心谷的人如此狠毒。
嗜心蛊,无色无味无影,一弹入肤,即刻钻心,尤如万虫噬食,人是活活疼死,而死后则面容祥和,留下淡淡的幽香。
但莫家只是商贾之户,怎么会和如此隐秘的门派有仇呢?
一位岁若二十七八的锦衣公子走上前,朝我拱拱手,“有劳师公子辛苦一趟,只是要等两位大侠回来才能知道情况究竟如何,然而前方的客人尚不知情,是留还是散,需要个名目,虽然还不清楚为何家父突然遭受横祸,却也不该广而告之,免得引起更大的惶恐。”三言两语作了个总结,继而转向法宁大师,“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面有戚色,眼泛红丝,声音缓和而低沉,听来哭过。
法宁大师宣了声佛号,“莫续公子思虑得是。”
原来他是莫家大公子,当下就以他为首,与一班武林前辈商量了下,不过是假借事故名义把这事隐下,待客人们不动声色离开,再细细察访,目前只能加强戒备巡逻防范,搞不清到底是谁下的蛊?又从何得到如此隐秘的蛊?与宁心谷到底有没有牵连?
而这到底算是江湖事还是——看着一众携剑佩刀的江湖前辈议论纷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居然没人想到要让官府介入啊——看来,江湖此后必定事多了。
莫家,这就算是江湖人了么?
因请来的客人尚有不少是高官豪商,所以莫家大公子也亲自出去送客了,暮色渐深,祠堂内焚香袅袅,檀香淡淡,莫老爷子的尸首虽依旧躺在地上,却也收拾整齐,垫了张雪白的锦缎,白布从头盖到脚,只有一个淡淡的人影。
祠堂所建之处,大抵都选择阴凉之地,日头落在门坎上,一点一点褪去光彩,淡淡的轻烟袅袅上升,明明没有风,只是离香烛不过数寸,便扯散了,满室,都是檀香的味道,渺而无踪。而身旁,是细碎的交谈声,一时,有些茫然。
虽然不少头一次接触死人,却,有些无力。
“原来如此,看来这事的确有些蹊跷了。”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回神,展昭已经回来了,蹲在一旁,正细细看着尸首,片刻,起来,重新盖好白布,行了个礼,温声道,“的确如那位前辈所言,莫老爷子颈部有一细小伤痕,嗜心蛊见肤即入,不应有如此伤痕,只是,晚辈眼拙尚看不出是何武器所伤。”
“我不曾听过家父这几日受过伤,所以这伤应该是凶手……”莫续也转了回来,闻言上前细细看了会,点头,眼泛泪光。
“如果是用嗜心蛊又何必再下辣手?”
“到底是何人作的?莫老爷子向来乐善好施,仁义广而传之,虽家有薄产,纵有宵小之辈也不可能在今日动手?”
当下又是一阵言语纷纷。
法宁大师与一旁默然捋须的道士对视一眼,无语。
一个身影猛然扑出,踉跄数步,直直跪在展昭面前是个娇柔妍丽的女子,如星黑眸内盈满泪水,“昨夜我见父亲时他老人家尚好好的,想不到一夜便……请展大人一定查明真相,寻出凶手,以慰我父九泉。”
展昭连忙伸手以剑柄搀起她,“莫姑娘休要如此,展某当不起,本是职责所在,自当全力而为。”
莫大公子连忙上前扶过自己妹妹,“凝儿莫为难展大人,展大人定当尽力调查的,你素日身体不好今日过于劳累,还是早些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说着,低低叹一声。
莫家二小姐莫凝身子微微一颤,神色哀伤,眼底却飞闪过一丝绝然,似乎有什么掠过,低头,垂眸,应了声是,告了罪就匆匆走了。
众人一时还有些回不了神,莫凝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异样,难道这场祸事内有乾坤?而适才又听到展昭话里意思,除了嗜心蛊外尚有外伤,甚至连他也无法辨别武器,原本扑簌迷离的事更添几分曲折。
“看来此事需要展大人查探了,如有用得到我等之处,还请开口。”到底是久行江湖,很快就恢复过来,莫家大公子拱手行了个礼,“只是此地到底待客不便,还请诸位前辈移步……”
话音未落,一个人滚了进来,直直扑到莫大公子身边,搂住他大腿,哭喊,“大公子饶命,小的再不敢了,但请大公子开恩啊……”
在座的都是眼利的江湖客,早已看清是个青衫小厮,莫家下仆的普通衣着,因此并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莫大公子猛然间吓了一跳,被他一扑倒退数步,才跄跄站定,待认清人时,一身衣裳已被涕泪弄得狼狈不堪了。
“侍墨,你这是……”小厮依旧扒在他身上不住的求饶,泪横涕流,全身抖个不停,似硬撑什么痛苦般脸孔扭曲,青紫一片,所有人都奇异的看着他们。
“玉堂?”一群人围在那边看着里头莫名其妙的主仆二人,拉不是,劝不是,展昭看向门口方向,轻轻一勾唇,吐出二字。
“趁火打劫,图谋不轨,爷爷不过让他吃点苦头而已。”白玉堂斜靠门边,凉凉一笑,“适才从书房把他踢过来,这等家事还是让莫家自理,爷才懒得管。”
“侍墨,你……”莫大公子脸色一变,怒斥一声,却又似想起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气,旋即朝白玉堂拱手,“家教不严,让白少侠见笑了,只是这……”想要求他解穴,却又不好开口,在场诸人虽觉白玉堂此举过于狠戾,却又占了个理字。
点穴各家有各家手法,轻重力度不一,即使点同样的穴也有不同的效果,解法亦如此,我虽然能解,却不想管这样的事——只是,小白去书房作什么呢?正想着,小展上前,轻轻一拍,那小厮就颓然倒在地上,脸色依旧惨白,身体却不再抽搐。
白玉堂若无其事在场上诸人脸上一扫,待看清展昭衣袖那晕开了一小片的浅蓝,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爷爷迟来一步,猫儿又答应了这些不长眼的家伙什么?”
“休要胡言,这原是我职责。”展昭眉轻蹙,拍开白玉堂窜过来揪住他衣襟的手。
“爷爷胡言乱语?”白玉堂眉峰一敛,拎剑冷笑,“原来御前四品带刀护卫除了开封府外连杭州府的事也要管啊,真是好生忙碌,真不知天下诸多府郡又有哪处不用你这笨猫管?还是说此间杭州府衙不须管事?抑或诸位前辈也放心此事任由呆猫来处置?”冷冷的目光在场一扫,煞气逼人。
众人脸色微变,白玉堂的话虽然暗含讽刺,却也点明在场之人的不怀好心,真要论理,若是由官府管也该是本地州衙之事,若是江湖管,也该由德高望众的少林大师或武当真人之类的武林前辈主持大局,何曾轮到展昭呢?
法宁大师宣了声佛号,不语,看向展昭。
“无妨,此事既在我面前发生,展某也该是尽心而为。”展昭清宁的双眸坦然在人群扫了一圈,淡淡一笑,欠身朝法宁大师一礼,“蒙大师青睐,晚辈敢不从命,此事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尤待细访,至于在场的诸位就有劳大师照料一二了。”
继而转向莫续方向,温声道,“至于莫家的诸项后事就请莫公子自便,如有需要展某会直接找你相议,眼下还是各安其职为好,还有此事尚需上报官府,按责记录,按责所司,无论如何,也不该私下解决。”
“是,在下倒没想到这点,这事莫家会办妥的,只是,展大人可需与此地官衙见个面?或许有些事需要他们协助。”
展昭点点头,“那么就劳烦莫公子了,天色已晚,要查的展某也大致查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待明日再说,如此,不叨扰了。”转向场内,“诸位前辈,晚辈失陪了。”
众人也只是口头上谦和礼数几句,大多是希望他能追寻出凶手,凶徒手段阴损卑鄙且又隐秘,不知是私仇或是别的缘故,如果真与宁心谷相关怕是江湖从此事多了,纷纷表示要尽快赶回自家门派做好防范,却也留下几位弟子辈的探听消息和伸出援手。
毕竟红事变白事,也过于凄然。
“哦?”白玉堂敛眸,语调冷冽,勾起一抹讥讽,“原来如此,看来江湖从此要起风雨了,此后我等还需多多仰仗诸位前辈谡老,听从号令,同心协力才是。猫儿,来,随爷爷回陷空岛去,此等大事还得早些告诉哥哥们。”
“玉堂。”展昭一拉他衣袖,朝脸色各异青红紫白,或冷凝,或故作平静,或忿忿,或恼怒,或激傲,或古怪的众人笑笑,转身,离去。白玉堂虽然被他一扯,微微扁嘴,不知暗自嘟囔了几句什么,却还是随了他去。
旁眼看了会,我也走人,反正留下也不过是多看些嘴脸,要作的事大致议定,巡逻的巡逻,处理家事的忙碌,悲泣的悲泣,探察情况的走动,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走出祠堂门口,目光无意在忙碌的下仆身上停了会,之前隐隐有几分的疑惑顿时恍然。
好个臭老头子,你居然敢设计我!!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来当保姆的吗?握紧手上的裹着重重白布的长卷,冷笑,既然你如此看重于我,我也不好有负你老人家的厚意,这事,我管定了!
走回客栈,不敲,直接推门而入,“小白,你随我来一下。”
展昭在烛光下不知看着什么,闻言抬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白玉堂则眼都不抬,“找爷作甚?”
“夜黑风高,你说我找你能作什么啊,当然是杀•人•灭•口•啊……”微笑,温和的口气让静室溢满了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