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空里

6、我的天使

　　“小姐，要多吃点知道了么？这样孩子才不会饿着，才会营养充足……”

　　“恩，我会的。”苏暖暖从林婶手中接过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才低头。刚把饭碗给端起来，手中的筷子却无端松落，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筷子给再握起来。旁边的林婶看着只能心疼，可又不敢贸然上前劝慰。

　　还是苏暖暖先开口，抬头眨眼给了个俏皮的笑容：“林婶你帮帮我吧，好久都没偷懒了呢！”

　　“哎，好，好，林婶帮，帮小姐……”

　　林婶侧过身迅速地擦去了泪水，红着眼睛坐到病床边，接过碗和筷子一口一口地喂着她。门口的苏立和林向东看了也不由侧过身子，哽咽了声音。

　　“其实美国那里的医疗条件要比这里好很多，现在暖暖还是初期，如果愿意去那里可以再争取一些时间。”

　　“暖暖这孩子怕是不会愿意离开……”

　　林向东拍拍苏立的右肩，“哎……用古流寻来试试，相信暖暖会为了他做些努力。”

　　苏立点头，找到洗手间整理了下面貌才走进病房，小心试探着问：“暖暖，现在你舅舅在美国联系了家医院，我们去那里试试好不好？这样孩子出生后你也好有多一点的时间来陪着古流寻，好吗？”

　　苏暖暖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说好，笑容还是那么温暖，一如她的名字，暖暖。之后的事情自由苏立和林向东安排，苏暖暖要做的就是每天微笑保持好心情，让身边的每一个人放心。尔后苏立辞去董事长之职，和林婶一道陪着苏暖暖前往美国。

　　孩子五个月的时候，苏暖暖开始觉得四肢乏力，便在苏立的陪同下每天进行着适当的锻炼、复健。而这时，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她听闻过的人。

　　“对不起，这位小姐，能麻烦你起来一下么？你压着我的毛巾了。”

　　毫无特色的开始，正是源于苏暖暖在中间休息时不小心压着旁边的黑色毛巾。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挪了挪将毛巾拿起递给眼前的男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苏暖暖略微打量了下男子，只觉得他偏瘦，个子也高，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啊，可却又看见了他身后的轮椅，一时间她也猜不准什么。许是苏暖暖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脸上，尤其是她那双眸子，这人也猜到了不少，不由笑着解释。

　　“以前出了场车祸，轮椅一直坐到现在。错过了最佳的复健时间，所以现在要努力点。对了，我叫安寂。”

　　苏暖暖一愣，诧然地抬头看着他，盯了许久才灿然一笑，“谢谢你，安寂。我来这里是想我的孩子更健康一点。”苏暖暖的手温柔地覆上自己的小腹，对着安寂又是开心地一笑。然而，她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名字或者其他告诉安寂，她不想冒一丝的风险。不能让古流寻得知自己的情况，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安寂虽然不解她的这声谢谢，但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略微点了头便随前来的人离开了。待隔日晚上收到苏暖暖的资料时，他才浅浅一笑。他说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女子的感觉不太一样呢，原来，她便是古流寻的那个天使。可越看到后面，安寂的笑容越浅，等到合上电脑时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很快地拿出电话，找到古流寻的名字时却又犹豫了起来，几番伸手终于还是把手机给丢到了一旁。

　　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下面的盛况。古流寻，你若知道了会怎么做呢？

　　后面的日子，安寂都会偶尔地关注着苏暖暖，代古流寻注意着一切。

　　八个月，按照计划对苏暖暖实施破腹产。安寂悄悄跟在苏立和林婶的身后一起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待看见角落阴影里的那个人影时不由一愣，只是很快就带出笑容。当下放心，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当灯灭门开时，苏立和林婶齐齐涌上前。

　　“医生医生，我女儿如何？”

　　“小姐怎么样了？”

　　英俊的医生摇摇头，“情况不太好。孩子平安取出，可母亲却陷入了昏迷，若是明早还不能苏醒就要转重症监护室。”说完，医生离开，后面出来的护士也很快带着孩子去了婴儿房。苏立登时摇晃着要向后倒去，好在林婶及时扶住了他。

　　“老爷，你可要保重啊，若连你也倒了，我们小姐要怎么办？……”

　　“走，走……我们去看看暖暖，我的暖暖……”

　　看着昏睡在病床上的苏暖暖被推走，苏立和林婶立马跟上，而角落里的人影却是好久之后才缓缓转身，一步步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一夜，苏立和林婶始终守在苏暖暖的病床前，而她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医院的走廊里却突然传来流畅的琴声。林婶走出去一看，那个坐在月光里，长指轻快地飞舞在黑白琴键上的人，是古流寻。忍了太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我苦命的小姐啊……”

　　身后的苏立也是愣了好久，本想上前阻止，可这琴声太具有感染力，柔和地仿佛就此将心融化，每一个音符落在心间都会激起一阵暖流，那么温暖，那么温柔。回头看向仍旧昏迷的苏暖暖，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眼角滑出清晰的泪痕。见此苏立不再想着去阻止，回到病床前握起苏暖暖的手，轻声说：“暖暖，你听见了么？你感受到了么？他很爱你，爸爸也很爱你，有这么多爱你的人在等你，你怎么能继续睡下去呢？”

　　古流寻面色平静，手指一刻不停。暖暖，你曾说过最快乐的事是看我的手指飞舞在琴键上，那么现在我以我的生命来为你弹奏这一曲，你是不是能够听见？是不是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围聚到古流寻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都保持着安静，只用心地聆听这能撼动灵魂的演奏。一段时间过去，几乎所有人都无声地落泪，为这份用琴声传递出的真挚感情而感动。人群之外，安寂倚靠在冰冷的墙上，有些悲伤，又有些安慰，“安馨，你听见了么？虽然不是因为你，可他终究是做到了。”

　　等到天色全明的时候，病房里传来激动的叫唤，“医生，医生，快来，我女儿，暖，暖暖她醒了！！”苏立太激动，以致忘了去按床前的按钮，而是跑出了病房去叫医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苏立就行色匆匆地领着医生和一众护士前来，经过那架凭空冒出来的钢琴时不由多看了一眼，却已没了弹奏的人。

　　这次苏暖暖醒来，苏立是完全接受了她的安排，心中不再有丝毫地芥蒂。暖暖选择的这个人，同样是用他的生命在爱着她，既然这样他这个父亲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在美国修养了半个月，苏立便带着苏暖暖回国。下机后，苏立从林婶手中接过孩子，对苏暖暖慈祥地笑了笑：“去吧，暖暖，我相信他在等着你。”

　　苏暖暖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只能对着这疼自己入骨的父亲微笑，除了这个她还能给他什么呢？忽然，苏暖暖看见了苏立手中的孩子，放心了，这个孩子在遗传上没有任何问题，不会像她或者母亲那般总是先一步离开。孩子，一定要好好陪着外公，知道了么？这是妈妈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转身，看见不远处斜斜靠在柱子上微笑的古流寻，再不迟疑地飞奔进他的怀里。为了这一刻，半个月内她一直坚持着锻炼，不管多累都始终坚持着。古流寻抱着她在原地转了起来，耳边传来她柔柔的笑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流寻流寻，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恩，欢迎回家。”

　　两个个月后。

　　日子安宁得一如当初，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苏暖暖懒懒靠在古流寻怀里，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为她画的那些画，不由问道：“对了，当初你画的那些我呢？”

　　“自然是在书房里，怎么了？”

　　“我想看。”

　　古流寻无奈地摇摇头，放开苏暖暖后快速回了书房将画本拿来。站在楼梯上向下看，她正尝试着将茶几上的玻璃杯给端起来。那么努力，大约一分钟过去后终于成功，可杯子还没递到唇边便从掌中滑落，泼洒开来。苏暖暖低下头看着杯子，让古流寻看不见她的表情。等她再抬起头时，他看见的依旧只是她的笑容。

　　等古流寻靠得很近时，苏暖暖才听见他的脚步声，不由庆幸这里铺了毛毯，不然这杯子铁定是碎了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古流寻弯腰，将杯子捡了起来，又从旁边拿过毛巾帮她把脚给擦了一遍。看着他细心而温柔的动作，她只是笑，却又有些不同。取过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画册，苏暖暖认真地翻看起来，一页一页，每个不同的神情似乎都记录着他们的过往。

　　“流寻，我们把它做成画册好不好？”

　　苏暖暖重新靠在了他身上，声音很轻。虽是询问，却带着某种坚定的意味。

　　“好。”只要是你的愿望，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吃晚饭的时候，苏暖暖摔倒了，磕在毯子上并不是很疼。古流寻站在身边，默默地朝她伸出手，就像当初她那般，等着她将自己交给他。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其中，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又去了半个月，属于她的画册送到，而这时她走路已成问题。古流寻抱着她从卧室走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沙发上，接着拿过画册在她身边坐下，一页一页翻过这制作精美的画册。翻到一半，身边传来她轻浅的声音，“流寻，教我弹琴好不好？”

　　古流寻侧身，抬起她的下颚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好。”

　　抱着她坐到钢琴前，握起她的手一个一个弹过去，她学得那么认真，像个小学生。整整一下午，她都不曾想着离开，拉着他一遍又一遍重复最简单的旋律。

　　“知道么？我是真的很喜欢钢琴，和妈妈一样。只是妈妈死在了钢琴前，所以为了爸爸，我不能靠近它。现在，我把自己的这个梦托付给你好不好？流寻，我想看你飞，想看你站在那个世界的最高端，想看你在舞台中央发光变得璀璨，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流寻是个天才……”

　　她还没有说完，他便握住了她的手，揽着她的要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好。”

　　她笑了，和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傻傻地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当天晚上照顾她睡下后，他只身来到客厅，用座机拨通那个陌生已久的号码：“爸，帮我筹办一场钢琴独奏会吧。”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掐断。身为那人的儿子，他自然是知道答案的。这一夜，站在这里，无眠。天微明，他方回到房间，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她，他温柔一笑上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暖暖，只要是你所想，我都会给你。

　　帮她掖好了被子，理好发丝，他转身走进浴室。这时，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做工精致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后面的日子依旧安宁温馨，平静无波。直到，一身西装的景阳拿着报纸过来。现在的景阳，不再是那个叫嚣着梦想的莽撞男子，而已经是个办事果决讲究绝对效率的总经理了……曾经的梦想，早已远去不见。

　　景阳来的时候，他正抱着她前往餐桌准备用早餐。看见她的情形，景阳微微愣了愣，站在原地半天没开口。

　　他放下她，将准备好的热牛奶端到面前，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来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你要办钢琴独奏，来看看……”

　　“真的？”一个反应的是她，侧仰起头看向身边的他，眸中全是惊喜，拉扯着他的胳膊问：“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哪一天？”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乖，先吃早餐。”

　　她不依，扯着他的胳膊乱晃荡，完全就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不要不要，你告诉我嘛！”

　　他被闹得没办法，只得回答：“你生日那天。”

　　她这才松开手，乖乖地低头喝粥。远处的景阳看了，眼睛一酸，立马抬手抹去涌出的湿意笑着打趣。

　　“那天暖暖可要打扮得漂亮点哦，不然可配不上我们从小就嫉妒的天才。还有流寻你也是，我问了安寂，他也会去的。他说要是你水平不够，他可就会为了安馨好好揍你一顿！”

　　“好啊好啊！”口中的粥还没咽下，她就急急开口。而他站在旁边，温柔地拿过纸巾替她擦拭着。

　　又胡乱说了几句，景阳就逃也般得走了。

　　那一天，真的是场盛况。开始前，他推着她来到第一排，从轮椅上将她抱起放在了景阳和安寂的中间，对两人微微点了点头说：“替我照顾她。”

　　“安啦安啦。”她回他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

　　他这才回到后台。景阳的身边坐着一对夫妇，很有气质，可此刻却是好奇地打量着她。为此，景阳只说了句：“流寻的今天是她给的。”

　　很快，舞台上的帘幕拉开，灯光打下，坐在钢琴前的他所有的视线心思都放到了眼前。抬起双手，微微一笑，这一场盛宴，就此开始。很安静，整个会场都安静异常。站在门口的苏立欣慰地一笑，低头对着怀中的婴孩说：“看见了么？那就是你的爸爸，是不是很帅呢？”

　　最后一个曲目开始前，他突然起身走到观众席。在她身前立住，忽而半跪，对她伸出手：“暖暖，愿意把你的一辈子交给我么？”

　　景阳突然就湿了眼眶，远处的苏立和林婶更是如此，连安寂都有些动容，可她却是始终笑着，歪歪头眨着眼睛做了个俏皮的神情。然而她的心却是看着他在说：流寻，终于轮到我为你说次好了呢。

　　“好。”

　　顿时掌声雷动。他抱着她坐到身边，握着她的手开始这最终也是唯一一首原创曲目：我的天使。

　　曲子并不复杂，可却比先前的任何曲目都能打动人心。

　　暖暖，看见了么，你的梦并不需要我来完成……

　　门口的苏立哽咽着低头，扯出笑容继续对尚听不懂什么的孩子说：“看，乐乐，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很配……？”

　　这一次，他一举成名。可他却带着她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去向。当人们渐渐淡忘这位带着妻子弹奏钢琴的人时却有一个画家声名渐起，可是他的每一张画中都会有着同样一位身影。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我的天使，如果你注定要回到天堂，那么请把你的身影留下，陪我走完剩下的路。

　　四年后。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娃娃在两幢别墅间的花圃里开心地玩乐着。女孩天不怕地不怕，谁让这个世界上有着疼她疼到不像样的外公和爷爷奶奶呢！忽然，女孩顿住，看着前方渐渐走来的人影。她歪着脑袋睁大眼睛想了好久，终于想了起来是谁，随即大笑着朝来人扑去，“爸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