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空里

2、我的小屋

　　从那天开始，苏暖暖便新增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都去小屋报到一次，如果古流寻在，那她就守在外面就好，如果她不在，那么就由她来帮他照顾好那架琴。至于苏爸爸，果真在第二天就出现在了苏暖暖的面前。扑进那个会永远属于自己的怀抱，苏暖暖突然很开心。

　　放开后，苏暖暖便立即拉着他走进花圃，挺起胸脯自豪地说：“看，爸爸，这可都是我和林婶弄的哦，漂亮吧？”

　　苏立笑，拍拍她的头，“自然是漂亮的。暖暖弄的能不漂亮么？”

　　苏暖暖笑得更欢了，她知道爸爸最希望看见怎样的自己，也知道爸爸最害怕的是什么，所以，为了爸爸，她会做得很好，很好。

　　在这里用过午餐后，苏立又匆匆地离开了。在这过程中，苏暖暖始终保持着笑容。在苏立上车前，苏暖暖给了他一个拥抱，没有撒娇挽留，而是说：“爸，以后隔周就来看我一次吧，不然分得久了，暖暖肯定会想的。”

　　“好。”苏立答应下来，笑容也是掩藏不住。这时，苏暖暖看见了苏立鬓角多出了不少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也深了，而这一切，不会是因为公司里的事物。苏立离开后，苏暖暖想起今天要去找古流寻，便寻思着对林婶开口：

　　“林婶，让我去找古流寻好不好？他就住在那幢别墅里，前几天认识的。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你让我去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林婶本想开口，可再听到最后一句时，便只换成了一声叹息，“去吧，小姐。傻孩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什么都愿意。”

　　苏暖暖装成没听出话中的其他意思，开心地笑着说：“我就知道林婶对我最好了！”说完，便径直走向古流寻的屋子了。大门依旧没锁，走了进去后客厅里并没有人影。苏暖暖从来没有在屋内穿鞋的习惯，这时在沙发上坐下才注意到脚下并不是那么凉。低头一瞧，他屋子里竟然同样也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看毛色和柔软度绝对不差。苏暖暖奇怪了，难道古流寻和自己有着一样的习惯？

　　所以，在楼梯上传来声音时，苏暖暖下意识地去看，可方向却是古流寻的脚。正常的拖鞋。可这副穿鞋踩毛毯的场景苏暖暖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于是，也就下意识地开口问：“你怎么穿鞋？”

　　古流寻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疑惑，笑着反问：“穿鞋很不正常？”

　　苏暖暖点头，又摇头，理好了自己的脑子才继续问：“那你为什么铺毯子，还铺得这么彻底？”为了印证自己所想，苏暖暖扫视了一圈，果真和自己家一样，所有的地面都铺上了毯子。

　　“恩，个人兴趣。”古流寻在苏暖暖对面坐下，随手拿起旁边的报纸，准备看时忽又开口：“怎么，你今天才发现？”

　　“呃……”苏暖暖顿时无语，不由想要换个话题，“对了，我借你厨房用用好不好？”

　　“做什么？”

　　“过几天想亲自下厨做个菜给我爸尝尝，不过我爸和林婶肯定都不同意，所以，只能在你这里借用一下。”想起自己的父亲，苏暖暖语气低了不少，不过说完便又扬起了笑容。

　　“可以。别把我家烧了就行。”

　　古流寻将视线转而投放到报纸上，在苏暖暖走进厨房后才将报纸放下，低头看着脚下米白的毛毯，浅浅一笑。或许，是真的有点不正常……双脚试着离开拖鞋，踩到软而舒适的毯子上。他突然爱上了这种赤足的感觉，很舒服，很自然。将拖鞋放回鞋柜时经过厨房，只见着苏暖暖对着一堆食材在发呆。

　　那一刻，阳光洒在她偏瘦的脸上，显得皮肤有些透明，而那偶尔眨动一下的睫毛则添了份俏皮的味道。这样的画面，很美。这样的生活，也很好。古流寻没有停留，放完拖鞋后便回了书房。打开电脑后，桌面上是一个女孩贴着玻璃近乎贪婪地看着外面景色的照片。女孩的这双眼睛，亮的好似能说话。打开文件，他又开始了工作，整个书房很快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和时不时敲击键盘的声音。遍眼看去，书房和它的主人一样简洁而不简单，古朴的布置中透着深沉的大气，而房间一角、书架旁的小桌上，放着一个花瓶，瓶中的黑色郁金香也渐渐融入了这份景色中。

　　等到要吃午饭的时候，古流寻方合上电脑下了楼，只看见苏暖暖沮丧地托着下巴看着餐桌上摆放的几盘东西。凑近了一看，果真只能称之为东西。古流寻试探着问了声：“这就是你做出来的？”

　　苏暖暖抬头，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想反驳可又无法，只得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嘛，后面多做几次会好的……爸爸最喜欢这道菜了。”

　　“既然这样你还留着做什么？”

　　“我…我，舍不得……”苏暖暖继续埋头，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盘子里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别告诉我你今天中午就打算吃它。”

　　古流寻去客厅里倒了杯水，随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苏暖暖又看了一眼盘中菜色，觉得自己肯定是吃不下去的，便痛下决心将其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之后以蜗牛的速度走到客厅后，对着古流寻怯怯问：“那你中午吃什么？”

　　古流寻抬眼对上苏暖暖的眸子，勾唇一笑，准备张口回答时，门口已传来一个大嗓门：“流寻，我来了！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要吃外卖了？你不是向来……”声音在看见苏暖暖时戛然而止，来人来回将古流寻和苏暖暖看了几遭，再开口已是惯用的公子哥语气。

　　“这位小妹妹在哪儿见过啊？怎么这么面熟……”

　　不等他说完，古流寻已准确朝其丢去一个抱枕，“景阳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说法。”

　　景阳一边护住手中的午饭，一边险险躲过古流寻的抱枕袭击，同时还朝苏暖暖甩去一个俊美非常的暧昧笑容，“为什么要换？本公子就是要用自己的魅力来挑战它！”

　　古流寻并不打算继续搭理他，“快点把饭菜弄好，你是不是不想我继续为你们家工作了？”

　　一听这话，景阳果真立马狗腿地跑向厨房，不一会儿丰富的四菜一汤就摆在了餐桌上。弄完还邀功似的走到古流寻身边，弯腰行了个标准的执事礼，说：“请去用餐吧，我的首席设计师大人。”

　　古流寻放下杯子起身，看了这段时间始终沉默的苏暖暖一眼，以为她还在为刚才失败的下厨而沮丧，不由开口劝慰：“先去吃饭吧，以后再试也一样。还有时间不是么？”

　　见古流寻这副态度，景阳也凑了上去，笑嘻嘻地说：“这位面熟的公主也一起吧。”

　　苏暖暖抬头，笑得同样灿烂，“真的是见过呢。景阳哥哥，不记得我了么？我叫苏暖暖。”

　　“苏暖暖？”景阳挠挠头，思索了一番终于想了起来，“你就是那个被苏伯父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我有次恶作剧把果汁泼到了你身上，结果苏伯父立马就搬了家，一直到现在都没和我们家联系！我说你爸爸也太夸张了！”

　　苏暖暖的笑容有着瞬间的破碎，只是很快又恢复。

　　“我爸爸就是这样怎么了？这叫疼我爱我宠我护我，以后我要是找男朋友一定也要这样的！”

　　“这么说，你和流寻这个家伙是没什么关系了？”景阳凑到苏暖暖身边，回头看了古流寻一眼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要不，你试试我？流寻可是根木头，肯定是做不到你的要求的。”

　　苏暖暖掩着嘴笑，也学着景阳的样子看了古流寻一眼，随后天真地反问前者：“真的么？”

　　“那是……”

　　说到一半，古流寻已上前揪着他的领子将其拖到了餐桌上。前者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后者却是直叫嚷着不停。

　　“哎，哎，哎，古流寻你放手！这也太没形象了！先不说我现在还是你半个老板，就我们从小的交情，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

　　在厨房找到饭的古流寻不由庆幸，好在苏暖暖没把米也给糟蹋，不然中午就只能吃点菜了。端着碗饭坐下后，他看着景阳微笑起来，“哦，半个老板？”

　　“咳咳，呃……这话，这话可不能让我爸听见啊……”

　　古流寻摇头，不再说话。三个人安静地吃完饭后，古流寻便重新回去了书房，景阳随后跟上。苏暖暖看着留下来的碗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放弃自己动手的打算，只马马虎虎地将所有移到了池子里。在楼下转悠了一圈后，苏暖暖想着也是时候回去了。

　　“还是给他们说一声吧。”

　　可到了楼上，她却不知道哪一间才是古流寻的书房，就在她转身向右之际，左手边的一扇门后传来了争吵声。

　　“你还打算这样混下去？”是古流寻。

　　“这不是在混，是追求我自己的梦想！！”

　　“梦想？”古流寻一声冷笑，“你的梦想就是这样糟蹋所有人的希望，糟蹋你爸辛苦赚来的钱？”

　　“那些钱是我自己打工赚的，不是他景迹施舍的！我不像你，明明那么有天分，却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

　　“我什么都没放弃……”

　　“没放弃？！哼，你要是没放弃，那你现在就该是个钢琴家，而不是什么神秘的首席设计师！不过你都放弃了，都发誓这辈子不再碰钢琴了，你还留着那间屋子干什么？何不一把火把它给烧了，这样不是更干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仅留着它，甚至每隔几天都会去擦一擦你曾经宝贝到不行的钢琴！”

　　“你回去吧……伯父伯母都很担心你。”

　　“流寻，我说过了，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回去。人的一辈子就这么长，要是发生点意外那就更短了，我只是想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这也有错么？难道一定要几十年的人生过去了，我却没做过一件自己梦想中的事？不！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我先走了……还有，暖暖那丫头是个好孩子，如果对人家没那心思就不要耽误她了。”

　　景阳开门的时候苏暖暖还来不及躲，好在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了番便离开，所以也没什么尴尬的地方。透过尚未关上的门，苏暖暖看见了古流寻的背影，有些固执，有些悲伤。

　　“那个，我先回去了。不然林婶会担心的。”

　　古流寻的身影动了动，似乎想要转身。可苏暖暖却不等看见他的脸就已经跑了下去。不知为何，她突然害怕了，害怕那好听的声音会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受的话，而她向来是爱自己的，所以她选择了尽快离开。不过刚走出别墅，苏暖暖的脑子里就全是景阳最后的几句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暖暖一直乖乖守在家里，下厨的事也不了了之。可突然在七天后的早晨，当苏立出现在别墅里和林婶一道去叫苏暖暖起床时，她却没了踪影。

　　这一天，三月二十七，苏暖暖的生日。而同样是在这一天，在苏暖暖三岁生日的时候，她的母亲去世了。

　　苏家唯一的两人都疯了般地开始寻找苏暖暖，可找遍了别墅，找遍了周遭的林子，都不见她的身影，甚至打电话到了市区让人去找苏家老宅以及她母亲林晚霜的墓地。绝望之际，林婶突然想起了古流寻。以自己所能的最大速度奔到另一座别墅门口，甚至来不及按门铃便已对着里面大声说道：“古先生，古先生，你在不在？”

　　苏立微微皱眉，“这位古先生是个什么人？”

　　“是小姐认识不久的朋友，也是这幢别墅的主人。”

　　很快，古流寻一身白色运动服出现在两人面前，“什么事？”

　　“你，你有没有见到小姐？就是苏暖暖！”

　　几乎是下意识地，古流寻也皱起了眉，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没有再多说什么，古流寻带着苏立和林婶朝旧屋走去。

　　站在窗户外朝里看，果真见着苏暖暖正坐在钢琴前。

　　背对着三人，苏暖暖的身影显得很坚强。可窗外的苏立却慌了，甚至双手都开始颤抖，步伐急切而匆忙，然而，旧屋从里面反锁了。在这一瞬间，苏立仿佛就老了十多岁，双手慌乱地抚上门，之后却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拍打，“暖暖，是爸爸，开门好不好？不要，不要去弹琴，不要离开爸爸……爸爸只有你一个了，真的是只有你一个人了啊！！暖暖……”

　　苏立的声音，染上了厚重的哭腔，连林婶也是很担心的模样。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苏暖暖平静的声音，“爸，不用担心，我就想试试而已。景阳哥哥说得对，人的一辈子就那么长，我只是也想做做自己喜欢的事。爸……我答应你，就今天好不好？就这一次，今天过了之后，我就只是爸爸的乖女儿苏暖暖。爸，就让我试一次好不好？真的就只是这一次……”平静早已破碎，剩下的只是一个女孩子最单纯的悲伤与无奈。随后，断断续续的音符传出，连不上调子，可其中的力度却让人觉得难受。

　　在钢琴声音传出来的那刻，苏立变得躁动，捶到门上的拳更加用力，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里面的苏暖暖说：“不行……爸爸不能再失去暖暖，不能……”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那么老天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苏暖暖的声音透出几分不解和怨念，琴声停歇，之后，传来器物摔碎的声音。一起破碎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心。

　　林婶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慰。这时，古流寻上前拍拍苏立的肩示意他后退，他自己则上前一脚踹开了门。门大开的瞬间，苏立一把推开古流寻冲了进去。

　　古流寻进去的时候，苏暖暖恰倒在苏立的怀中，曾经明媚的笑脸此刻聚满了泪水，她紧紧揪住苏立的领子颤抖着声音问：“爸，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