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忧而忧》阿弥野

43、第42章

　　“什么？”
　　“姬曌，陈昊，神贤，李诚都先去机场了，我特意来接你的。”路虎说。
　　就在二人开车在路上飞驰的时候，王忠国忽然看到旁边也风驰电掣的开来一部吉普车，很快的越过了路虎的车。
　　“啊，那是关SIR的吉普车。”王忠国说。
　　“他应该也是去机场的。”
　　“关SIR也去机场？”
　　路虎不再说话，只紧追在吉普车的后面向机场方向驶去。
　　机场大厅里，张叔背着背包，穿着一身军装绿的劲装，很顺利的过了安检，向国际候机厅走去，乘客候机厅里人并不多，张叔就找了个较偏僻的位置坐下，顺便把背包移到了胸前。但是在他刚坐下来不久，就有四个人坐在了他的前后左右。坐在他左右的是陈昊和司空贤，坐在他前面的是李诚，坐在他后面的是姬曌。李诚是特意拿了一个移动的椅子坐在他面前的。
　　张叔不语的看着他们。
　　“张叔，跟我们回去吧。”李诚说。
　　“你们没有权利拦着我。”张叔冷静的说。
　　“我们是没有权利以警察的身份带你走，但是我们希望以同事的身份劝你回去。”李诚继续认真的说：“张叔，我知道这二年因为你女儿的事令你过得很辛苦，而且当年法证部上上下下也为这个案子找到足够的证据，可是就因为那三个罪犯有外交豁免的权利，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引渡回国受审。我们也查了一下，其中有一个罪犯甚至只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就假释出狱了。我想你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很愤怒，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让你离开。”
　　“你们没有权利拦着我，我只是要出国旅游而已。”张叔淡淡的说。
　　“张叔，我们在你家里搜到一本没有出版的侦探小说，说得更准确一些，是一本复仇小说，讲一个老警察为了替女婿，女儿伸冤，辞去公职，谋划报仇的故事。那里面很详细的写了这个老警察如何一步步的复仇，写得令人怀疑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坐在右边的司空贤说。
　　“那依然只是一个故事，你们应该不会因为有这样一个小说就抓我吧。”
　　“张叔，能不能听我们这些小辈一句话，回家好不好？”坐在左边的陈昊恳切的说。
　　张叔看看手表道：“飞机要起飞了。”
　　“张叔。”李诚再近一点，用手按住张叔的背包：“如果你真的去复仇，你面对的肯定是死亡。你去到国外，不可能一下就能找到这个人，一个黄种人不停的去寻找一个白人，这样强烈的反差，到那都会被人记得很牢的。就算你杀了人，你逃得了吗？你难道不打算活着回来吗？”
　　张叔淡淡道：“你们如果真的找到那本小说，应该知道老警察的结局。”
　　“张叔，我知道你怨气很重，我一直感觉得到，但是对于儿女来说，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比得上父母双全更幸福，你这样去送死，你女儿该多伤心啊。”司空贤感慨的劝道。
　　候机大厅已经开始通知乘客上机了，张叔深深看了李诚一眼，拿开他的手站起身。陈昊和司空贤也站了起来，齐声道：“张叔，你真的要去吗？”
　　张叔认真的看着他们说：“你们是好警察，看到你们我觉得很欣慰。”说完迈步离开候机厅。
　　“张叔，你的小说真的很精彩，你把版权授给我好不好？我在报纸上给你连载，那么就算你提前退休了，也可以拿到一大笔稿费，可以跟老婆孩子好好的过下半辈子。”陈昊大声说。
　　张叔停步回首，灿然一笑：“陈昊，我的小说你尽管拿去登。”
　　“张叔，我想每期稿费都亲手交给你啊。”陈昊说。
　　张叔深吸一口气，继续向登机口走去。
　　“张叔！”一直坐在后面没有出声的姬曌此时抬起头，举着电话说：“你女儿的电话，你要不要接听？”
　　张叔赫然停步，但只是停了一下，还是向前走了。
　　“张叔，在你的小说里，那个老警察很自责的提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说警察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当警察？可是张叔，是谁说警察就一定能保护自己的亲人的？我们做警察的，经常会为了别人的事而不得不忽视自己，忽视亲人的事情。这是警察的职业造成的，你说我们警察那一次出勤出警是为了自己出的？如果真遇到自己的亲人犯了官非，我们甚至还要避嫌。人生的遗憾总是有的，但是你不觉得去送死，让自己的妻子女儿一生凄凉是最大的遗憾吗？我看过你的小说，真的全看过，其实你很内疚，不但是因为女儿受了伤害，更因为你的女婿死了，你的女婿是日本人，你也说了当时决定接受他的时候经历了多少心理挣扎，而你的女婿也真的很好，为了你的女儿甚至放弃了在日本的工作来中国定居。你觉得你没有保护好他，所以一直很自责，想给他一个交代是不是？可是你的女婿是成年人啊，成年人是要自己保护自己的，不是要你这个老人去保护他的！”最后那一段话，姬曌是大声说出来的。
　　“姬曌，你说什么？你，难道你是想说，我女婿的死，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自己？你不去谴责那三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居然说我那惨死的女婿！”张叔蓦然厉喝，激动得直冲到姬曌面前，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
　　“张叔——”不远处传来王忠国惊讶的叫声，五人回头望去，就看到王忠国和路虎跑了过来，却不见原本在路虎前面开车的关正东。
　　“张叔，难道你真的是去报仇？”王忠国直视张叔问道。
　　“忠国，你来做什么？”张叔看着自己的手愣了好一会才看着王忠国问。
　　“张叔，忠国到目前为止还是你的上司，所以我把他叫过来了。”路虎平静地说。
　　“张叔，师兄说的没错，虽然你向我递了辞职报告，但是在人事部没有正式批复之前，你还是警察，是我的部下，如果你真的是要去报仇，我不准，我不能让你给警察抹黑。”王忠国严肃的说。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张叔冷冷道。
　　王忠国赫然转身，从路虎腰间取了手铐，跨步过来，一下子就铐在张叔的手上：“我不准，你就那里也不能去！”
　　特科的五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姬曌才笑起来，摸了摸自己那被张叔抽得红肿的脸道：“想不到真正雷厉风行的，是忠国呢。”
　　“张良仁，你看看谁来了？”在他们六个人的身后，终于传来关正东虎虎生威的声音。
　　再次回望，原来关正东的吉普车里，还带来了两个女人，张叔的老婆和女儿。因为要照顾这两个女子，关正东比路虎他们来迟一步。
　　两个女人看到张叔，都泪洒当场，扑过来拉着他的左右手，泣不成声。女儿更是紧抱着张叔颤声道：“爸爸，是我不好，是我自暴自弃，让你为我担心，爸爸，你不要去，我不要你死，爸爸，我不要你犯罪，我不要你变成像那三个禽兽那样的人。爸爸，我再也不哭了，我再也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啦，求你，不要去杀人，不要去杀人。”
　　“张良仁，当初在警校的时候，你一天到晚批评我像个痞子，像□□多过像警察。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你像什么！”关正东虎吼道：“我们年青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是乌鸦一样黑，连医院的看护都要收受贿赂才肯帮病人做事。当警察的，收保护费多过去破案，比□□还黑。那时候你坚持职守，多受人排挤啊，是我保护你的，那么难的时候，我们都挺过来了。后来政府对整个警察部队进行大赦，我们都以为从此可以昂首挺胸当一个好警察了，谁知我却被调到东区，你比我好命啊，一年前才来东区的。怎么，一向清白的张良仁，现在要变成一个杀人犯吗？要到老了，才晚节不保吗？”
　　“张叔，你去杀人报仇，只是让你一个人获得心安，可是你的行为却是在我们七个人心里都插了一刀！”姬曌说。
　　“姬曌，你说什么？我去报仇难道只是为了自己心安吗？那样的禽兽，他们不配活在世上。”张叔脸黑得像要把姬曌埋进煤堆里。
　　“他们不配活在世上，也轮不到你这个警察去动私刑！”王忠国正色道：“跟我回去，我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有，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的做居民关系科的科长。我以前太纵容你，让你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以后我要检讨自己，再也不可以让自己的下属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张叔，你今天不可能走的。是，我们没有权利逮捕你，但是我们可以耗着你，你可以去告我们侵犯你的自由，我们能来到这里，就不在乎这些了。”路虎很认真很认真的说。
　　“爸爸，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女儿拉着张叔的衣袖，不停的哀求。
　　“老伴啊，我们回去吧，啊？你真想我以后做寡妇吗？”老婆也哀求。
　　“张良仁，你再不回头，我跟你就再也不是一个警校出来的拍档了。”关正东喝道。
　　“张叔，回去吧，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要相信，丧尽天良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天收的。”司空贤语重心长道。
　　“张叔，你的小说写得很精彩，你有潜力当作家的，何必为了几个人渣把你精彩的后半生给毁掉了呢？”陈昊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的真诚。
　　“张叔，你女儿的案子，其实对于我们法证来说，是更委屈，更闷了一口气的啊。可是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的，难道我们能一一去用私刑解决吗？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建立公检法这样的执法机关了呀。”李诚叹息道。
　　“张叔——”姬曌刚开口，张叔把眼一瞪，对着他喝道：“姬曌，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姬曌淡淡一笑，闭了嘴。
　　王忠国解开手铐道：“张叔，我们回去。”
　　张叔沉默良久，终仰头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司空贤来到居民关系科门前，闭目凝思，微微而笑。
　　“又在这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快回去了，又有案子发生了。”姬曌走过来，一把拉走了司空贤。
　　王忠国回来了，看到姬曌忙叫了声：“姬曌，等一下。”
　　姬曌和司空贤回首。
　　“你的脸？”王忠国指着姬曌的脸问。
　　姬曌哈哈一笑：“我这脸，是天底下最英俊最诱人的脸，打不坏的。”
　　王忠国对姬曌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我以前还对你有偏见，对不起啊。”
　　“张叔没事了吧？”司空贤问。
　　“他请了假，我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另外，我把他的护照收缴了，不想他又走掉。”王忠国说。
　　“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张叔真的按小说的方法去杀人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抓到他呢。”姬曌笑道：“我一边看，一边寻思着如何追查这个案子，总觉得最后他会逃掉。”
　　“这也不出奇，我们做警察的，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抓到罪犯的。”司空贤笑道。
　　“不管怎么说，警察去杀人，绝对是犯罪。”王忠国严肃道。
　　“哎哟，这么严肃吓坏人啦，神贤，快走了。”姬曌笑着把司空贤拖走了。
　　王忠国的手机来了电话，是洪明浩。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希望他下了班之后一定要来见一面。
　　“什么事，一定要我过来？”王忠国坐下来就问。
　　“我哥出事了。”洪明浩递了一杯果汁到王忠国面前笑道。
　　“你哥出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哥差点被人干掉了？”
　　“啊？”
　　“你们特科正在查这个案子。”
　　“为什么要杀你哥？”
　　“没钱分了吧，我们‘洪兴‘金盆洗手以来，把偏门生意都冻结了，可是这么久了，我们做正行只是不停的投钱，还没有赚到钱，可能以前的那些叔伯失去耐心了吧。”
　　“你这样说，不就是知道凶手是谁？”
　　“我只是推想的，不过八九不离十吧，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我哥也好烦。”
　　“怎么啦？”
　　“他不想做正行了。”
　　“那不行。已经金盆洗手，难道可以反悔吗？”
　　“可是如果再赚不到钱，以前跟着我哥大把大把赚钞票的人就不乐意了，迟早要分崩离析，再建码头。”
　　王忠国看了洪明浩一眼：“那你想我怎么办？”
　　“我想你们东警区帮我哥赚钱。”
　　“我们东警区帮你哥赚钱？你们到底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政府的效率太慢，到目前为止只跟我们谈妥了几栋古迹的保护和利润分成合约。”
　　“你们‘洪兴’手上有什么古迹？”
　　“你不是见过吗？”洪明浩笑道：“我们洪兴手上有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唐楼，最古老的寺庙和书院，武馆，还有我们的忠义堂，政府都准备接手重修，然后开放成为旅游点，旅游收入由政府和我们洪兴分成提取。”
　　“那不挺好？”
　　“挺好什么啊，重修最少也要一年，我们就等于白白损失了一年的收入，再说，那些门票能收多少钱，一年分成还不够我们走一票赚得钱多呢。”
　　“难道你们没有向政府提议，由你们的人在这些旅游点里销售纪念品，香烛之类的商品提高收入？”
　　“忠国，你还真是天真，这些钱都不够那些大佬塞牙缝，就算是马仔，都嫌辛苦不愿意做呢。”
　　“常言道学坏容易学好难，要做好人，自然是艰难一点，这些事，我暂时帮不上忙。”
　　“暂时帮不上忙？”洪明浩看了他一眼，试探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可以帮忙？”
　　“那要看政府方面的意思。”王忠国缓缓地说。
　　洪明浩叹气：“以前常听人说官僚官僚，我现在是领教了。”
　　“你不会想半途而废，又做回□□吧？”王忠国严肃地问。
　　“哎，有时候急起来，还真是想呢。”
　　“你要是做回□□，那我们就完了。”
　　洪明浩凝视王忠国好一会，笑道：“真的，你舍得？”
　　王忠国点头：“我舍得。对我来说，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没有做一个正直的警察更重要。”
　　“为了你，我也要走正道啊。”洪明浩笑着握住王忠国的手说：“算了，不说这些事了，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