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忧而忧》阿弥野

40、第39章

　　第四个晚上，四方馆的侍应生问他要不要借点钱？他说要。侍应生借了，但并不是高利贷。
　　第五晚，第六晚，有输有赢，但总体还是输了，不过四方馆并没有再主动借钱给他。
　　王忠国也并没有表现过份疯狂的劲头，第七晚，他没有出现在四方馆。
　　洪明浩在他家楼下拦住他：“你这周都去四方馆打麻将了吗？”
　　“你监视我？”
　　“那地方你不能去。我们‘洪兴’都不敢乱去的地方，你怎么能去呢？”洪明浩真心劝他。
　　王忠国笑了笑道：“四方馆也没什么啊，大家都只是玩玩而已。”
　　“你根本不懂，以后不准去了。”
　　“我做事，不需要你来管。”
　　“我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好。”王忠国直视洪明浩道。
　　洪明浩看了他好一会，笑道：“算了，我明天要出国，陪我去喝杯酒吧。”
　　“我不能喝酒。”
　　“那陪我坐坐总可以吧。”
　　王忠国没再说话，坐上洪明浩的车，随他一直开到海边，打开车盖，仰望星空。
　　“你出国做什么？”王忠国轻问。
　　洪明浩笑笑，不语。
　　“去几天？”
　　“可能要一、两个月吧。”
　　“这么久？”
　　“嗯。”
　　王忠国就不再说话，闭目休息。洪明浩看着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也躺倒在车里，入睡。新的一周来临，王忠国叫来东警区的宣传干事，与他商量着如何宣传关正东，重点全放在关正东一个人身上，其他的人只字不提。效应还是巨大的，自从关正东主动申诉之后，来居民关系科的警察就多了。
　　第二个月就这样过去了，第三个月也过去了，第四个月月初，四方馆为他换了老牌搭子，那三个人，他也不意外。分别是东警区缉毒科、财务处、枪械科的负责人。那天晚上，他们是向他摊牌的，在他们的眼中，他已经是可以被拉拢的利益同盟。他们甚至拟定一个名单交给他，告诉他这个名单上的名字有警察有□□，可以拿去收网交公上报，完成这次由行政首长亲自下达的□□行动。王忠国把名单收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得到一个礼盒。那天晚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姒博，又打了个电话给宋飞扬，再打了个电话给路虎。
　　“尽力了，再也查不到更深的东西了。”路虎这样对王忠国说。
　　“这几个人的材料够吗？”
　　“这个你放心，足够他们坐一辈子大牢了，死刑都有份。”
　　王忠国关了电话，这天晚上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他给东警区，分警区各科室发了一份会议通知，通知所有警长以上警衔人员今天下午四点前全部前来东警区开会。凡是迟到者一律停职处理。这个通知下得快又狠，反而没人打电话过来求证或者询问或者骂娘，这天下午正式开会前，所有警官还真的全都到齐了，关正东和特科的六个人也都来了。所有的警官按警衔高低由前向后坐在会议室里，王忠国来到主席台，开场白都没有讲，只是手中拿着麦克风说：“我点到名的，请起立自动走出这个大门，出去了，请把门关好。”
　　坐在下面的警官大多面面相觑。
　　王忠国开始点名，他读出来的名字，全都是名单上提供的警察。那些警察听到被读出名字，有些人似乎没有感觉，站起来默默就走了。有些似乎感到意外，起了一下又坐下再起来才走出去。有的甚至死死盯着那四位高级警官好一会才走出去。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冲动的叫骂。
　　王忠国一边读着名字，一边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也有些惊讶。读完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所有叫到名的人都走了出去，王忠国看到那四个人眼中露出的窃喜，有一个人甚至已经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警帽，准备起身散会了。
　　王忠国看到，朗声道：“会还没有开完，请先坐下。”
　　那人便把警帽放下，但神情依然轻松，或许以为只是需要敬个礼什么的吧。
　　王忠国走下讲台，亲自打开会议室的大门，突然间，一队特警如风般冲进来，迅速把那四个人摁倒在坐位上，反扣着双手就被铐上了手铐带出座位。
　　特警行动之迅速令其他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连关正东和特科的六个人都看得入神了。
　　那四个人面色大变，厉声大叫起来。
　　“王忠国，你阴我？”
　　“王忠国，你居然扮猪吃老虎？”
　　“王忠国，你这个二五仔，你不得好死。”
　　“王忠国，你自己也收了贿赂，你以为你逃得掉。”
　　王忠国淡淡的把那个礼品盒从讲台里面拿出来：“这个盒子我还没有打开，不过我还真想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拆开，倒出来，竟然是金灿灿的十根金条，全场一片哗然。
　　“是真金吗？”姬曌大声笑问。
　　王忠国把金条放回盒子里交给特警，缉毒科的科长叫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王忠国示意特警放开那人，那人突然怒吼着朝王忠国扑过来，举着被铐着的双手就朝王忠国的额头砸过来。
　　“小心！”路虎惊叫一声。
　　王忠国却是一脚狠踹过去，正中对方的腹部，对方负痛倒地，却依然眼光凛厉的盯着王忠国叫道：“王忠国，你以为你抓到我们，你就赢了吗？我就睁大双眼，等着看你怎么折堕。总有一天，你会死得比我们更惨。”
　　王忠国淡淡的看着对方，淡淡的说：“带走。”
　　等该带走的人都带走之后，王忠国站在讲台上，环视着台下还坐着的警官，认真地说：“在我来东警区之前，我是以为这个警区已经烂透了，但是看到你们，我真的很欣慰。虽然你们这些人当中，也有不少人是有这样那样的灰色行径，但是我仍然感到很欣慰。对于我来说，剩下的事情就是向一哥和行政首长写陈情书，希望能够赦免你们的过错。我也希望在赦免了你们的过错之后，你们能够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我不想说什么坚持正义这样的话，我只想说，如果你们想赚钱，就去经商；如果想出名，就去当艺人；既然选择了做警察这一行，就要懂得遵守法律。法律不公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工作之余去推动法律的修正，但是在法律没有修正之前，我们要做到就是坚持遵守现行的法律。这段话由我跟你们一起共勉。”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王忠国轻道：“散会吧。”
　　众人先后离去，路虎站起来拍拍王忠国的肩膀说：“忠国，我们还有事，等有空，我们出去聚餐。”
　　“师兄，你先去忙吧，我没事。”王忠国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是安和打来的，第一句话就问：“今天你们东警区被恐怖袭击了吗？”
　　“啊？”王忠国没有反应过来。
　　“我在东警区的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只准出不准进。我看着里面的警车，啊，不是，是军车一辆接一辆的开出来，你们被恐怖袭击了吗？你们被军管了吗？”
　　王忠国轻轻一笑道：“没事，只是警区内部有些事要武警方面协助一下，那是武警的车，不是军队的车。”
　　“武警和军队不是一样吗？”安和不以为然地说。
　　“当然不一样啊。军队是解放军，是正规军，武警还是警察，只不过是可以拿冲锋枪的武装警察。”
　　“算了，我看军车好像都开走完了，那你们应该也没事了吧，可以下班了吗？”
　　“可以，你有事吗？”
　　“我们社团今天晚上搞联谊会，除了社团的学生，还希望学生父母也参加，你知道我爸死了，我妈在监狱里，是你给我钱上学，你现在是我的监护人……”
　　“行，反正今天我也累了，就做一天你的家长吧。”
　　“为什么你累了就做我的家长啊？”
　　“那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啊？”
　　“当然是啊。”安和在电话里笑道：“啊，对了，你不用打电话告诉伯母了，我打过电话了。”
　　“哦，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这天晚上，王忠国与安和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安和还特意把他介绍给他们社团的赞助人认识，那是一对事业有成的中年夫妻，男人彬彬有礼，女人典雅自信。
　　就在活动结束的前夕，王忠国突然接到洪明浩的电话，说是从国外回来了，想见一见他。王忠国握着手机看着不远处跟朋友们玩得兴高采烈的安和，想了想就答应了。
　　见到洪明浩，王忠国感觉他清减了不少，连带着面上的疤痕好像也变淡了。
　　洪明浩笑道：“你一直盯着我的脸做什么？”
　　“去做整容手术了吗？”
　　洪明浩一笑：“是不是比以前更英俊了？”
　　“伤痕是淡了好多。”
　　洪明浩笑笑不再说话，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说：“今晚就陪陪我，好久没有看到你，真想念啊。”
　　这么直白的话，说得王忠国心不由自主的颤动。手机响了，是安和打来的。
　　“把手机关了吧。”洪明浩轻声说。
　　王忠国看了洪明浩一眼，关了手机。那夜，他就坐在洪明浩的对面，默默的陪着他，直到天明清风习习。
　　洪明浩伸长懒腰望着朝阳，笑道：“你今天会很忙吧？”
　　王忠国轻轻点头。起身离开的时候，重新打开了手机，就有安和的短信飞过来，责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王忠国愣愣的想了想，居然有一种不知如何回答的感觉，也就没有回答，删除了。
　　新的一天到来，洪明浩以崭新面貌回来了，东警区也迎来了新气象。王忠国亲自拟定了东警区警察赦免名单，得到行政首长的批复如下：提前退休一批，转岗一批，调职一批。同时今年最新一届的警察学员有一半都分配到东警区，以填补被捕被调被转及提前退休警察的空缺。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春节前夕。姒博特批了一笔款子给东警区的警察工会，给每位警察赠送了二袋10公斤重的大米，两瓶鲜榨花生油和一张红色包封的贺卡。贺卡由姒博亲自题写：“而今迈步重头跃，祝全体同僚春节愉快，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礼轻情意重，东警区的警察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得到过警察工会送过来的慰问品了，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的带着礼品回了家。
　　这个春节，对于东区的居民来说，也是一个最平安，祥和的春节。街道，巷道，明显加强了保安和巡逻。而在这些保安和巡逻的警察身边，每天都会出现一个身影，这个身影就是王忠国，警察保东区居民春节平安，而他，则是走遍整个东区来慰问辛劳的警察同僚们的。
　　大年初七的人日，东区行政部门决定重开已经中断了十七年的大型游园晚会，与民同乐，这一夜的警力又增加了一倍，姒博也亲自出现，向下属们做了慰问，派发了红包。这次的红包，可是实实在在的499元现金。500元，是公务系统所能收受的礼物价值上限，超过的，就要上缴申报才行，所以姒博封了499元。
　　这499元，全是姒博私人掏腰包封的。
　　“有钱就是好啊，499元就收买了多少人的忠心。”被拉过来加班的姬曌笑道。
　　特科其他四个人，也全部在现场穿着警服加班。
　　“今晚加班的全是没有家室的单身汉，你们要不想加班，赶紧结婚就行了。”王忠国走过来笑道。
　　姬曌嘻嘻一笑，向王忠国伸出手：“大总管，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们这些手下封红包啦？”
　　“你们怎么是我的手下？我跟你的级别是一样的，可是现在我管的事却更多，你该封个红包慰问我才对。”王忠国说。
　　王忠国说完话，路虎倒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封给了王忠国。
　　“多谢师兄。”王忠国笑嘻嘻的接过红包。
　　“哎呀，我们头儿怎么没来啊？”陈昊伸头笑望道。
　　“头儿会做这样的事吗？”司空贤疑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头儿其实有时候严肃得吓人？”
　　“不就是利警官那一回吗。”李诚道。
　　“就那一回，还真就把我给吓到了。”司空贤缓缓道：“我们头儿身上一定有故事。”
　　“什么故事？”王忠国随口问。
　　“忠国，我觉得你自从做了大管家之后，越来越像个包打听了。”姬曌笑道。
　　“是吗？”王忠国笑了笑，不再追问。
　　游园会场出现了张叔的身影，王忠国看到后准备过去给张叔道声新春快乐。但是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被拉住了。
　　王忠国回头看，拉他的是司空贤。
　　“你拉我做什么？”
　　“你是去看张叔吧？”司空贤问。
　　“是啊？怎么啦，不能看？”王忠国莫名其妙地说。
　　“你看他身边。”
　　王忠国回头细看张叔身边，只见张叔手里牵着一个‘女孩’。不，其实再细看一眼就知道那不是女孩，而是一个女子，一个真的生得倾国倾城的女子。但是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犹如童真天使，竟是个痴儿。
　　“啊？”身后的陈昊发出一声低低的惊讶之声。
　　“陈昊，你干吗？”旁边的李诚怪道。
　　“嘘，我见过张叔的那个女儿。”
　　“这天下间漂亮的女子，没有你陈昊不见的。”李诚讥道。
　　“我说的是真的，我在警察部的绝密档案里看到过这个女孩。啊，原来是张叔的女儿。”
　　“难道档案里，没有提到女孩的父亲是张叔吗。”司空贤立即追问。
　　“没有，我敢肯定没有。”陈昊说。
　　“那是个什么样的案子？”路虎走近陈昊身边问。
　　“是一起凶杀□□案，受害者是一男一女，男子当场死亡。但是犯罪嫌疑人是三个外国人，证据上好像有些不足，而且那三个人好像有外交豁免权，所以并没有被提堂审讯就放出去了。过程很复杂。”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姬曌缓声问。
　　陈昊想了想道：“大概是二年前的事。”
　　“二年前？”王忠国看向远处的张叔道：“张叔的上司对他的评价就是从二年前开始便不好了。”
　　“看来张叔是被打击了。”司空贤叹道。
　　“那倒不一定，说不定他一直在自己查案呢。张叔以前在警界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路虎说。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每次到居民关系科，总感觉到一股怨怨的气息，不如我们查一查。”司空贤道。
　　“这是被律政司亲自下命令封查的案子，只怕不好查。”陈昊说。
　　“不好查你又去看，你又讲出来？”李诚说。
　　陈昊笑道：“我说不好查，我又没说不查。不过，要查这个案子，少不得要跟张叔谈一谈才行。只怕张叔不肯跟我们谈。”
　　“嗯，那倒是，张叔这一年跟着我，口风好紧，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只以为他做兼职养家。”王忠国开口道。
　　“那死去的男子是中国人吗？”姬曌问。
　　“不是，是日本人。行凶的三个男子，有一个也是日本人，另两个是美国人，但是其中有一个是美中混血儿，都是持美国外交护照。”
　　“怪不得这案子会封存，这变成国与国之间的争端了。”
　　“嘘，不要说了，有人走过来了。”李诚提醒道。
　　特科的几个人便齐齐拉拉腰带，站岗巡逻去了。王忠国也要走去四周看看，却被路虎拉住道：“忠国，你妈也来了啊？”
　　王忠国顺着路虎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母亲正在安和的陪伴下在玩套圈游戏，母亲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快乐，令他不由细细的看了安和一眼，安和青春洋溢的笑脸，即使在夜光之下，也是那么的闪闪生辉，在那一刻，王忠国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颤动，有那么一刻几乎接不上气。
　　“头儿，你来了，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头儿，你有没有带红包来啊？”“哇，真的有哎。”“哇，九十九块九毛啊，头儿你要不要再大方一点啊？”
　　身后是特科那几个活宝兴奋的叫声，王忠国却在此刻用手抚上自己的心，快窒息的感觉令他感到惶恐，他转身快步的离开这个热闹，欢乐的游园会场。一直走出场外，一直走到一片黑暗处，王忠国才轻轻放下抚着心的手，慢慢转过身去，凝望着远处游园会场内的璀璨灯光，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无比深切的想到了洪明浩。
　　那个人会来吗？
　　那个人如果来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那个人知道自己在想他吗？
　　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如此想见到那个人？
　　王忠国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