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忧而忧》阿弥野

39、第38章

　　“哇，老虎，你这小师弟看来今天果然有烦恼，那就不客气啦，走，走，走，去子弹头喝一杯。”陈昊笑道。
　　路虎认真的看着王忠国问道：“忠国，你真的有心事？”
　　王忠国轻叹一声，缓声道：“与其说是心事，还不如说是古怪。”
　　“忠国不能喝酒，我们去海边吃烧烤去，边吃边说好啦。”路虎说。
　　六个人就开着车趁着夜色去了海边。路虎下了车之后就过去向老板要烧烤炉，李诚笑道：“老虎，你去陪忠国吧，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
　　陈昊向海鲜档老板要来了烧烤的材料，各类海鲜，然后端到烧烤炉前，和李诚一人一个烧烤叉合作着进行烧烤。司空贤则摆桌摆凳，取啤酒果汁等等物品。姬曌可好，一来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拿出手机就玩游戏，完全不管他们在忙里忙外。
　　王忠国好奇的看着姬曌道：“你怎么都不帮忙？”
　　姬曌头也不抬道：“我帮着吃还不够吗？”
　　“你原来这么懒啊？我真是没有想到。”王忠国讶然道。
　　路虎笑着坐下来道：“忠国，别理他啦，坐下吧。”
　　王忠国拉开椅子坐在路虎旁边，路虎帮他倒了一杯果汁说：“有什么事那么烦恼？”
　　王忠国喝了两口果汁，想着四方馆侍应生说的话，好一会才笑出声，又轻叹一口气道：“师兄，我在来东警区之前，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碰到强烈的对抗。”
　　“你都被打了，还不算强烈对抗吗？”司空贤一边倒酒一边笑道。
　　“在忠国眼里，那只能算突发事件。”路虎笑道。
　　王忠国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按了一下，里面便完完整整的放出他与四方馆侍应生的对话。听着对话，首先笑出声的是在一旁烧烤的陈昊。
　　“你笑什么？”王忠国望着陈昊说。
　　“好笑呗。”陈昊随口答，顺手把烧好的海鲜递给司空贤。
　　“忠国别理他，他在东警区这么久，没个正经。”李诚一边烧烤一边劝。
　　“忠国，你是怎么想的？”路虎问。
　　“师兄，你觉不觉得他们是在试探我？”
　　“他们就是在试探你，观察你，看看你能不能被拉下水。这世间谁会是天生的罪犯，都是后天被引诱被诱导后去犯罪的。东区这个地方的□□，曾经还把一个警务处长拉下水，东警区这个地方自然也不会是清白无辜。”陈昊不以为然的说。
　　“但是为什么是我？”王忠国疑惑道。
　　“因为姒博的家世背景太超然，不可能拉他下水。只有拉你这位东警区的大管家啦。”姬曌一边打游戏一边笑道。
　　“在他们眼里，我原来是可以被拉下水的人吗？”王忠国眼中已经有一丝恼怒。
　　司空贤看在眼里，笑道：“忠国，不是因为你可以被拉下水，而是那些人以为你可以拉下水。佛经不都有说吗？幡动，不是因为风动，而是因为心动。那些人自己下了水，就以为你也可以被拉下水。”
　　“嗯，神贤说得有道理，在正直的人眼中，你的善良是你更加坚守正义的基础。可是对于那些走上邪路的人来说，你的善良或许只是说明了你这个人只有妇人之仁，而无坚守正义的绝决毅力。”李诚笑道。
　　路虎轻轻点头。
　　王忠国急了：“师兄，你也这样认为？你也认为我会有软弱的一面吗？”
　　“软不软弱看你自己，又不是看那些人怎么看你。”陈昊说。
　　路虎凝视王忠国，认真道：“忠国，师兄要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问。”王忠国直起身，直视路虎。
　　“你有没有一日三省吾身？你有没有每天睡觉前问一问自己，面对困难和艰险能不能坚持原则和正义？”
　　王忠国望着路虎。
　　“我学德文，看德国哲学，我很佩服德国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中国，还有两个国家的人是非常令我尊敬的。这两个国家一个是苏联，一个便是德国。但是这两个令我尊敬的国家都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意外。德国出了一个恶魔希特勒，而苏联那么强大也被肢解失败了，国号都消除了。所以对于坚守正义这一点，我从来不认为是天生就能坚守的。而是需要每天不断的鞭策和提醒自己才会坚守下去的。别人怀疑你软弱，别人认为你可以被拉下水，别人认为你可以被利用，这些情绪放在别人身上一点都不出奇。我也不会闭着眼就相信你一辈子都不会变，不但是对你，对他们几个我都是这个心态。所以我从来都最尊敬向我提意见的人，因为那些人是在鞭策我和提醒我走正道。”路虎盯着王忠国：“你是不是坚定的人？”
　　王忠国看着路虎好一会，缓缓点头：“我没有动摇我的信念。”
　　“那就好。”路虎把手掌一拍，朗声道：“你的善良虽然被四方馆的人视为有空隙可欺，但却也为将来彻底扫清警队的渣滓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说？”王忠国不太明白。
　　“这还不明白吗？”姬曌抬起头笑道：“怎么这么笨啊，怪不得不能做刑警。”
　　“你不动，那些人肯定也没动，都抱着侥幸心理等着你下水呢。要是来一个领导就变成惊弓之鸟，东警区早就变成这个城市最和谐的地方啦。这二十年来来回回调了多少位总警司啊，走马灯似的转，要不就是被拉下水，要不就是洁身自好，早早退出污泥场走人。”陈昊笑道。
　　“忠国，你这次算是歪打正着，有机会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司空贤笑道。
　　王忠国看了司空贤一眼，把果汁喝净，缓声道：“那你们的罪证调查都结束了吗？”
　　“如果想彻底铲除的话，还可以加把劲。我们交给姒博的证据，把人赶出东警区绰绰有余，但要是想钉死就还差一点。”姬曌说。
　　“如果钉死那些人，还要多久？”
　　“再给点时间吧。”路虎缓声道。
　　“还要多久的时间，一个月够不够？”王忠国说着把眼睛望向陈昊，对久在东警区的陈昊，在关键时刻终究有些不放心。
　　李诚笑道：“忠国，你放心，我帮你死死盯着陈昊，不让他反水行了吧？不过，一个月时间可能不够。”
　　陈昊笑了笑，没出声。
　　司空贤拿了两杯酒，各自递到陈昊和李诚嘴边，喂他们喝。王忠国看得直皱眉。
　　路虎站起身道：“烤得差不多了吧，我来吧。”
　　“先把我们烤得吃完，你再来烤吧。”陈昊说着看向姬曌：“姬曌，别玩了，先吃吧。”
　　姬曌忙点头道：“就过关了，打完这关就来。”
　　王忠国实在看不惯，伸手把姬曌的手机抢过来关上道：“人家辛辛苦苦烤了东西，你不帮忙，就过来端端正正的吃，也是一种尊重。”
　　“哎呀，怕了你啦，我吃行了吧。”姬曌抢过手机放进口袋，拉着椅子坐过来，喝了一口酒笑道：“其实啊，也没有老虎说得那么邪乎，什么正义不正义的，我就问你一条，王忠国，你愿不愿意坚守法律对警察的要求？”
　　王忠国看着姬曌，点头：“当然愿意啊。”
　　“那就行了啊，法律没有要求警察当□□吧？法律没有规定警察要贪污受贿吧？”
　　路虎挠挠头发，叹息：“我是不是太正经了？”
　　司空贤一笑不语。
　　陈昊说：“老虎，你正经一点好，个个都像姬曌这样不正经，忠国就没有榜样了。”
　　李诚却白了陈昊一眼道：“谁说姬曌不正经，至少比你正经。”
　　“知道了，你不就是跟他一个学校出来的，所以偏帮他吗。”陈昊不以为然道。
　　姬曌哈哈一笑，举杯碰了一下路虎的酒杯道：“是啊，老虎，你就当忠国的上帝就好了。来来来，喝光啊。”
　　“老虎，我也敬你一杯。”司空贤也向路虎碰杯，陈昊和李诚也一起饮尽。
　　王忠国为他们五个人重新斟满酒，给自己斟上果汁，举杯道：“说实话，当四方馆的侍应生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有那么一刻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意志不坚定会被他们拉下水。但是刚才师兄说的话又令我感到释然。比起你们五个人是一个团体可以互相扶持，我——却是孤身一人。今夜我以果汁代酒敬你们一杯，希望在今后的岁月里，你们也把我看成是你们当中的一份子，提醒我，监督我，帮助我一直走在正道上。”说到这里，王忠国特意把杯子伸向路虎：“师兄，从警校那时候起，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成为我的偶像，不要变坏，不要让我失去追求光明的动力，也希望你能时时刻刻的鞭策我，拉住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软弱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也要奋不顾身的把我拉回光明的世界，不要让我失足。”
　　路虎认真的点头，六个人碰杯，在夜色清风下，一饮而尽。半夜的时候，六个人才各自散去。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王忠国总是有想打电话给洪明浩的冲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王忠拿出手机一看，居然就是洪明浩打来的，他一怔，赶紧停车，过了好一会才接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洪明浩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会这么晚打电话给我？”王忠国小心地问。
　　“我觉得你在想我啊，所以就打过来让你听听我的声音，抚慰一下你的思念。”
　　洪明浩的口气是明显的调侃，但听在王忠国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激动，冲动：“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
　　一言即了，方觉失言。
　　那边厢倒真的惊讶了：“你真的在想我啊？”
　　王忠国沉默不语，有些慌乱。
　　“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面吧，我们马上见面。”
　　王忠国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你在哪里？”洪明浩在追问。
　　王忠国这才抬头看看车外的景色，缓声道：“好像在区政府广场位置。”
　　“你别动，我马上就过来。”
　　王忠国就没有动，熄了火，摇下坐椅，闭目而睡，想一想又觉得闷，就把一边的车窗打开了。他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觉，待他醒来，就看到洪明浩温柔凝视着他的面容。王忠国莫名的有些激动，莫名的就把手伸过去抱着洪明浩的脖子。他心里想着吻洪明浩，就吻一下。
　　洪明浩笑着回应了，但是，却只是轻轻吻了一下王忠国的额头。
　　王忠国心下一冷，那颗激动的心，刹间缩紧回来。他放开手，身子向后退了退，洪明浩也笑着放开他，笑道：“下车吧。”
　　王忠国再次把头伸出车外，才发现东方已现鱼白，恍然：“我睡了很久吗？”
　　“是啊，我来的时候你睡得正香，可是车窗却是打开的，我好怕有人袭击你，一直站在这里守着呢。”洪明浩笑道。
　　听着洪明浩的话，王忠国觉得他是关心自己的，可是想着那个吻，他又有些迷惑，想一想，淡淡笑了笑，看看手表道：“快到上班时间了，那就在这附近吃个早餐吧。”
　　二人在附近找到一间早餐店面对面坐着吃早餐，洪明浩一边吃一边笑道：“昨夜为什么这么想我？”
　　王忠国笑了笑，淡淡道：“不知道。”
　　“不知道？”
　　王忠国不语。
　　“我很高兴。”洪明浩说。
　　王忠国看了他一眼，笑笑。
　　“我觉得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不说了，吃早餐吧。”
　　洪明浩就不再说话，二人慢慢的吃着早餐，仿佛时光掠过温柔不减的景象。
　　王忠国回到居民关系科的时候，张叔早就先回来了，而且在张叔办公桌旁边，还坐着关正东，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关SIR？”王忠国叫了声。
　　关正东抬头，睁眼，看着王忠国递给他一个皮夹子。王忠国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存折，在存折下面，还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翻开那个笔记本，王忠国看得呆住了。
　　笔记本年代久远，以精确的流水帐形式记载着某个人从前到现在所收受的每一笔贿赂，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载得滴水不漏。
　　关正东站起身，拍了拍张叔的肩膀走出居民关系科，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叔，计算器。”王忠国坐到关正东坐的椅子上，张叔递给他计算器，两个人一笔一笔的计算着笔记本里记载的金额，最后，王忠国惊讶的发现那个存折上的钱正好是笔记本上所记载的所有钱再加上利息。
　　王忠国沉吟半晌说：“这么多钱——”
　　“忠国，你仔细看一下存折上的名字。”张叔微微一笑道。
　　王忠国微愣了一下，重新拿起存折来看，只见存折上的名字根本不是关正东。王忠国微微皱眉，好一会又笑起来。
　　“张叔，你跟我说实话，这些钱是不是关SIR收的？”
　　“你不记录在案，我就告诉你。”
　　王忠国拿着存折缓声道：“他是老刑警，他敢把这个存折给我……只怕再去查他也没有什么意义。好，我不记录在案，我只想确实的知道，这些钱是不是他收的？”
　　“大环境不改变，个体很难独善其身。正东虽然喜欢做警察，但也不想当烈士。”
　　王忠国盯着张叔好久，问：“那他把存折交上来，是想表示效忠吗？”
　　“求仁得仁，警察只是执政工具，执政者走向黑暗，警察就会走向黑暗；执政者走向光明，警察就会走向光明。”张叔答得相当坦然。
　　王忠国轻轻一笑，合上了存折。这天晚上，他去了四方馆，在那里他答应去和老牌搭子打麻将。在那些老牌搭子当中，他意外又意料之中的看到一个东警区的高级警官，这个警官是管后勤的，但另两个老牌搭子他并不认识。那天晚上，他赢了很多很多钱，绝对的一夜暴富。当黎明到来，他推倒了牌，骂了一句：“我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居然不如一个晚上赚得多。”
　　那个高级警官顺手递给他一杯果汁道：“王SIR，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晚上再来一场怎么样？”
　　王忠国痛快的答应了。
　　但是这个晚上，他输了，输得很惨。
　　第三个晚上，他想翻本，输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