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下之忧而忧》阿弥野

12、第11章

　　但是，王忠国也看到东警区其他警员的表情，尤其是重案组组长关正东的面上表情，那是一片青凛的样子。他是感觉到危机，还是感觉到威胁？回到居民关系科，发现张叔还没有下班，仍然在埋头整理着各类的资料。王忠国的心里，都感觉到一丝意外。平时，张叔这人向来是有迟到没迟退的。王忠国记得自己并没有布置更多的任务给他啊。
　　张叔看到王忠国回来，抬起头朗声道：“忠国，我把殡仪馆的资料都顺了一遍，已经分成三份，一份是已结案的无主遗体，这一摊我们警区直接处理掉就可以了。一份是我个人觉着还有些疑问的遗体，你要是有空就拿去给你师兄看一看吧。第三份有些麻烦，这一批遗体在东区都有亲人在，可能要取得他们的同意才能处理。可是子杰短时间只怕回不来，我们居民关系科可能就不够人手做事了。”
　　“这个没关系，资料整理好了，有些事可以叫街区的事务人员去做。”王忠国接过资料说。
　　“你既然回来了，那我就走了，我要去接我女儿呢。”张叔关上电脑站起身，背起背包说。
　　王忠国点头。张叔说是走了，却先走到窗口向下望了好一会，才转身向门外走去。王忠国发现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待张叔走后，他也来到窗口向下望，正好能看到警区大院里忙得不亦乐乎的警察。他想了想，笑了。
　　“王SIR，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安和在背后问王忠国。
　　王忠国‘哦’了一声说：“你还要填一张表，一式三份，说明此次树葬已按政府条例完成了，我要归档的。”
　　安和点点头。王忠国取了表格给安和，安和刚坐下来的时候，便听到敲门声，两人同时抬头看，王忠国便迎了过来：“司轩，你怎么也来了？”
　　“他们说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叫我过来确认一下。”司轩依在门口，看了安和一眼，对王忠国说。
　　“情况怎么样？”
　　“他们说跟嫌疑人的DNA相符合。”
　　王忠国的脑海里便想起那躺在危重病房里的女子，轻声道：“那就好，那很快就可以进入司法程序了。”
　　“不过，我听说那个人出车祸了是吗？”司轩缓缓问。
　　王忠国点点头：“还在危重病房，没有脱离危险。”
　　“当年害人，现在终害己。”司轩沉默了一会，才说。
　　“嫌疑人家里比较有钱，你们姐弟两个，多争取一点赔偿，以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吧。”王忠国冷静的说。
　　王忠国的话，让司轩与安和都盯着他看了一眼。司轩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让人觉得有点怪。”
　　王忠国倒奇怪：“我怎么有点怪？”
　　“那人现在重伤，你说这话好像有点冷酷的感觉。”
　　王忠国笑了笑，转了话题：“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奶奶呢？”
　　“奶奶还在接待室，我等一下也要过去了。其实我过来，主要是——对你说一声谢谢。”
　　“你不用谢我，是姬SIR帮了大忙。”
　　“两个我都要谢的。”司轩说：“我先过去了。”
　　王忠国点点头，司轩拐着脚慢慢走了。
　　“那人好像腿有点跛？”安和这才说话。
　　“嗯，七年前被一部车撞到，父母皆亡，他也受了重伤，后来的生活一直都不好，现在总算找到债主，以后的生活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安和沉默半晌，缓缓道：“那我是不是还算好命？”
　　“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但是不在困难环境中放弃自己，则是非常重要的。”
　　“你怎么会做警察呢？你这样的人，适合做老师，教育学生做人的道理。”安和笑道。
　　王忠国认真想了想说：“我以前也想过要做老师的。但是后来还是决定做警察。”
　　“为什么？”
　　“因为做一个好警察，可以起到教化和维护正义的双重作用。”
　　“可是警察都很坏。”
　　“老师里面，也有衣冠禽兽，也有非常阴险的人，这些我都见识过。那一行都一样，总有好人和坏人。但是做警察，不但有机会宣扬自己的理想，还有机会亲自实践自己的理想，所以我喜欢做警察。”
　　“你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小孩。”
　　“再乖的小孩子也会有调皮的时候，其实我母亲不喜欢我做警察，以这点看，我是一点也不乖。”
　　“在工作之外，你喜欢做什么？”
　　“喜欢在家。”
　　“不出去玩？”
　　“我工作的时候经常往外跑，所以平时就留在家里陪伴一下母亲。”
　　“那在家做什么？”
　　“没什么，做家务，看书，写一些工作心得。”
　　“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啊？”
　　“你不会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同性朋友可以一起出来喝酒唱歌吧？”
　　“我不喜欢喝酒唱歌，我以前的朋友现在都在事业上开始腾飞起步，忙得很，而且调离了原来的警区之后，就更难联系了。”
　　“你这人原来这么无趣，怪不得没有女朋友。”
　　“这世上很多事都比拍拖重要，也比拍拖有意思。恋爱这个东西，缘分到了自然有，不用强求。”
　　“那你有博客吗？”
　　“没有。”
　　“连博客都没有？”
　　“按内务条例，警察不能开博客，以免泄秘，或者被人利用。”
　　“哦，原来是这样。”
　　“你的表填完了没有？”
　　“填完了。”
　　“交给我。”
　　安和把表格交给王忠国说：“你什么时候下班？”
　　“把这张表锁好我就可以下班了，不过，警区里这么忙，可能待会要抽调人手加班，我再等一会，你先回去吧。”
　　“我可以等你一起走吗？”
　　“不行，闲杂人等不能留在这里。”
　　“那好吧，我先回去。”
　　安和离开后没多久，王忠国果然接到姒博的电话问他还在不在署里？他说在，姒博便叫他过来帮特科重案组审问犯人做笔录。
　　特科重案组这一次抓的人多，可是愿意帮他们的同僚却少。大多数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准时下班回家去了，就连在拘留室做看守的军装警察，有不少也到钟就收更，交枪换装回家了。如果你说必须加班，便有不少老家伙跳起来说你用官阶压人，老子不干了还不行吗？甩掉警服就离开了。有些事急不得，姒博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亲自打电话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警察过来帮特科重案组。不过，也还是有原先一直在观望，现在主动跑过来帮忙的同僚。虽然少，但是哪怕只有一个，其实也是好消息，而这些同僚，无一例外是年青人。毕竟年青人还要发展事业，还要往上走，不能老是和那帮房子也有，薪金也高，妻儿子女一个不少的老混混们一起混。
　　王忠国看到这些年青人的脸上都有一丝明媚的光芒，听到有人说：“他们真厉害，果然是来做事的人。”
　　“如果东警区个个像他们这样，我们也有机会全体站在特区行政首长面前领勋章吧？”
　　“是啊，去年优秀集体的勋章是西区警署领的，听说他们那个头还是个女的，厉害得很，今年恐怕还会是他们。”
　　“其实谁想一辈子无所事事来混呢，尤其我们还这么年青，就算要混，也得先把功勋挣到手，才有资格去混呢，是吧？不过，谁知道这些空降兵能来东警区待多久？要是时间长了，他们也开始混了，或者又像上次余廷轩的案子一样，侦破完了就各自走了，东警区还不是一样？我看还是想办法调离这个地方要紧。”
　　“嗯，你说的也是，听说姒SIR出身富贵，很有可能只是来东警区打份风流工，如果不能革除弊端，他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的就走了，但是我们可还是要继续工作才有饭吃呢。”
　　“他出身富贵，为何还要跑来做这样的辛苦工？就算做警察是他的理想，也还有另外八个区可以选择呢。”
　　“或许就是知道他出身富贵，至少不会被东区这边的银弹击倒吧。快把手中的事做完。做下属的，不要随便议论上司。”王忠国听他们谈到姒博，知道他们谈得太过了，便温和而又清晰的说。
　　几个年青警察听到王忠国的话，也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了口，低头整理手上的资料去了。
　　事情做得很晚，结束的时候，姒博出现，说是请他们去子弹头酒吧喝酒以示慰劳。头儿开口相请，谁会不给面子呢，也就都去了。王忠国也去了，不过只是坐在吧台的一边喝着苏打水，安安静静的望着场中的诸人。
　　“王SIR，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端着酒杯过来的，是一位曾参与八卦姒博的年青警察。
　　王忠国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他来东警区这么久，第一次有东警区的警察主动走过来和他说话。年青警察坐下来，喝着酒，道：“王SIR，我看到了，你是今天唯一一个来帮忙的警官。”
　　王忠国一笑：“因为我也是新来的吗。”
　　“不是的，我在这里也有二、三年了，没有见过他们这样的警察，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警官。以前也有不少新调来的警官，但是他们都是自扫门前雪，有些前脚刚来，后脚就想着离开，根本没想过到东警区真正做点事。我们这些一线警员看得多了，都无所谓了。久而久之，自己也懒起来。”那年青警察一边喝着酒，一边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王忠国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微笑点头，时不时的给对方加点酒。也不知说了多久，年青警察停了口，盾看手表，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对王忠国说：“王SIR，谢谢你的酒，我要回家了。”
　　“不要开车。”
　　“谢谢了。”年青警察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看着王忠国：“王SIR，我跟你说的话，你有录音吗？”
　　王忠国摇摇头：“现在我们是来喝酒，怎么会录音？”
　　年青警察看了他好一会，忽然笑道：“其实录音也好。”
　　王忠国一笑道：“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们可以再约一个时间。或者直接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们正式谈一谈。”
　　年青警察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扬扬手，转身走了。
　　年青警察走后不久，跑虎就端着酒杯走过来笑道：“忠国，什么事听得这么入神？”
　　王忠国笑了笑道：“师兄，你们要更努力啊。”
　　“什么？”
　　“因为你们做得好，他们才肯跟我聊天。”
　　“是你值得他们信任，所以他们才会跟你讲话。没见他们跟我们讲话呢。”路虎笑道。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正下梁自然也正了。看着他们，这口心气一下子顺了好多。先恭喜师兄破了这么大一个案子。”
　　“是两个案子，你这个关系科的科长可不能把件数数少了。”路虎笑道。
　　“你是说姬曌那个案子吧？”
　　“对，在我们手上解开的，就算是我们的。”
　　“姬曌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忠国轻问。
　　路虎一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论是他的心，还是他的能力，都值得你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