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地伤夏》施晓悠

20、第五章何必伤害（3）

　　“我要和夏姐姐说说话，你们不要跟着我了。”齐梓俊转头对着身后的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说到。

　　两个青年男子明显感到一些为难，其中一个表情极不自然的说到：“宋总管吩咐过，我们要一步不离的保护二少爷。”

　　“夏姐姐是我朋友。”齐梓俊一本正经的说到。

　　可是那两个青年男子似乎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依然颔首低头得站在齐梓俊和夏璃面前。

　　齐梓俊撇了撇嘴，然后无奈的说到：“好啦，十米，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说完，两个青年互相望了望，然后自动自觉得向后退去了几步。

　　“梓俊，你不是在香港上学吗？怎么过来了？”夏璃带着齐梓俊找到了一个公园的靠椅坐着慢慢聊着。

　　齐梓俊先是一怔，然后有点不自然的干笑了一下，说到：“哦，我们……放假了嘛。”

　　夏璃以前只见过齐梓俊两次，在她的印象中，齐梓俊很少出席公共场合，就算出现了，那个孩子每次都是黏在齐梓成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整个天齐集团似乎对他们的二少爷也是格外的保护，低调得甚至让人起疑，许多在天齐工作了好多年的员工甚至连二少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璃对着那个稚气未脱的脸微微一笑。

　　“就昨天，我还没去见哥哥呢，晚点打算给他一个惊喜！”齐梓俊咧开嘴笑道，那双和齐梓成如出一辙的深褐色眼眸里透露着淡淡的兴奋。

　　那却又是一双与齐梓成完全不同的深褐色眼眸，因为那是那样的清澈与真诚。

　　“恩……”夏璃沉默了一下，应到。

　　那个孩子，还是那么爱他的哥哥。

　　“夏姐姐……”齐梓俊突然轻轻的开口。

　　“恩？”夏璃看上那张白皙和齐梓成有几分相似的脸。

　　梓俊终究也是张大了，这张脸和齐梓成大学的时候已经有些相似了，只是比齐梓成的要苍白一些，而整体看来，身体也比齐梓成要单薄许多。

　　“你和我哥见过面了吗？”

　　夏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齐梓俊会这样问。

　　夏璃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恩”了一下。

　　“其实……这五年……咳咳……”齐梓俊还没说完突然用手捂住嘴干咳了一声。

　　“梓俊？怎么了？”夏璃看到齐梓俊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齐梓俊抬起头，对着夏璃轻轻一笑，说到：“没事，一点感冒而已。”

　　“二少爷！”那两个站在远处的青年男子似乎是看到了齐梓俊稍稍咳嗽异状，立刻跑了过来。

　　夏璃苦苦一笑，果然是贵族家中的孩子啊，一个咳嗽就可以引起那么大的关注。

　　但若是后来，夏璃知道自己曾经这样的想过，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得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不是让你们离我十米的吗？”齐梓俊眉头一皱，透着稍稍的不开心。

　　两个男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到：“是。”

　　齐梓俊很快恢复了一个明亮的微笑，然后看向夏璃，似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缓缓开口：“这五年，哥哥他……”

　　夏璃怔了一下，看到齐梓俊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讲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讲的样子让她感到奇怪。

　　“他变了很多……”齐梓成轻轻得低下头。

　　夏璃心中淡淡一笑，齐梓成变了很多，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夏姐姐……你知道吗？”齐梓成抬起头望向夏璃，“哥哥他，其实很痛苦……”
　　见夏璃没有反应，齐梓俊突然淡淡一笑，然后说到：“如果是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痛苦的吧。”

　　夏璃皱了皱眉头，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旁边那个男孩的话。

　　“其实……那时候……我也有点恨你……”齐梓俊说完抿了抿嘴。

　　“啊？”夏璃明显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齐梓俊的话。

　　这是什么情况？梓俊曾经有点恨过自己？齐梓成恨自己，夏璃还觉得有道理，可这个干净单纯的男孩子，为什么曾经也恨过自己？

　　齐梓俊看到夏璃惊讶的表情，很快轻轻一笑，然后说到：“但是都过去了，我明白的，妈妈的死……本来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嘭！”夏璃像是受到什么撞击似地，身体轻微的一颤。

　　死？齐梓成的母亲……死了？

　　夏璃还记得，齐妈妈是一个很漂亮很亲切的女人，有时校队比赛，她都能看到齐妈妈坐在观众席上面。甚至有时候，齐妈妈还会自己掏钱，买许多饮料给球队的人。

　　她也知道，齐梓成和他母亲的关系特别好，而齐梓成的父亲，夏璃似乎却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因为工作太忙吧，夏璃那时是这样想的。

　　“齐妈妈，她，她怎么，怎么会……”夏璃一时间思绪全部涌上脑海，混乱不清。

　　齐梓俊看到夏璃不可思议的面庞，淡淡一笑，说到：“看来哥哥还没有和夏姐姐提过吧，呵呵，也是，他怎么会和你提呢……因为姐姐，哥哥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看到姐姐的感觉应该很难释怀吧……”

　　齐梓俊的一番话把震惊中的夏璃越说越糊涂，齐梓成因为自己没有见到他母亲最后一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和齐梓成母亲的死扯上了关系呢？

　　夏璃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轻吸一口气，对上齐梓俊的脸，很认真的问到：“梓俊，我不明白，齐妈妈……齐妈妈怎么会去世？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听说阿姨不是一直在国外的吗？”

　　齐梓俊缓缓低下头，然后开口道：“妈妈是自杀的……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五年前不是自己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吗？为什么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呢？

　　“那时候姐姐你刚走……后来……爸爸为了维持整个集团的形象，封闭了这个消息，甚至连一个葬礼都没有举行……所以……除了我们齐家自己家族的人之外……外人都以为……妈妈出国度假了而已……”

　　“哥哥和我不一样，哥哥从小都是妈妈带大的，和爸爸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妈妈的死，对哥哥打击很大。”齐梓俊突然抬起眼望向夏璃，然后缓缓说到：“可是，夏姐姐，哥哥却一直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妈妈的。”

　　“妈妈在自杀前曾经给哥哥打过好多个电话，可是那时候哥哥却一个也没有接到，妈妈被发现自杀后被送进医院急救，奄奄一息时一直叫着哥哥的名字，可是我们哪里都找不到哥哥……在妈妈在做手术的时候……我到处找哥哥，去了你们学校，甚至找了姐姐你，想从姐姐那里打听哥哥，可是我却听说姐姐那天中午已经飞美国了……”

　　夏璃头脑一震，是自己离开的那天……齐妈妈自杀的那天就是自己离开的那天……那齐梓成呢？那时候到底在哪里……

　　“妈妈走了，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哥哥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从来没有这样无声无息得消失了一整天……可是……后来……夏姐姐你知道我在哪里找到哥哥的吗？”齐梓俊眼中似暗含着泪水缓缓抬起头看向夏璃。

　　“在你们学校后面一条很偏僻的街道上，那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妈妈已经去世了好久了，而我却看到哥哥烂醉如泥得躺在一个路灯下面……”

　　街道，路灯……不，不会的……夏璃的身体开始微微的发颤……

　　“妈妈奄奄一息叫着的哥哥却满身酒气得躺在街道上面……妈妈死了……哥哥却不知道……嘴里还喊着……”齐梓成顿了顿，深褐色的眼眸透露着复杂的情绪，“喊着姐姐的名字……问姐姐为什么要丢下他……”

　　夏璃目光呆滞，双手紧紧的握着。

　　“那时候我才知道，哥哥是因为夏姐姐的离开才会这样颓废不振，才会没接到妈妈自杀前的电话，甚至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在妈妈喊着哥哥名字的时候，哥哥嘴里却喊着一个丢下他离开的人的名字……”

　　“那时候我真的，真的气过你……你知道当哥哥知道妈妈自杀后，知道自己因为那晚买醉而不接妈妈电话，哥哥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妈妈有留给哥哥一封遗书……哥哥看了之后……如行尸走肉般开始生活，然后哥哥居然答应了爸爸接手公司，以前的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哥哥和我说过，他最讨厌商场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可是，一切都变了……哥哥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夏璃怔怔得坐在那里，栗色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自己和蓝浩不告而别的那天，齐梓成，齐梓成真的伤心了吗？不，他怎么可以伤心？！他不可以为自己伤心的！不可以……

　　“夏姐姐……你为什么要丢下哥哥走掉？”齐梓俊咬了咬牙，对上夏璃有点呆滞的脸。

　　夏璃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孩。

　　“我……”一时间夏璃却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男孩解释。

　　“我了解哥哥，他真的好痛苦，即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可是……我看到哥哥的钱包里面……还是，还是有夏姐姐你的照片……”

　　夏璃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齐梓俊的话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浇了一滩水似的失魂落魄，原来，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远远超出了自己想象。

　　原来，他那样的恨自己是还有其他原因的。

　　五年前的那晚，自己离开的那晚，他在心痛，在买醉……

　　五年后的现在，他的钱包里面却还有自己的照片……

　　五年来，自己的离去，母亲的离去，还有父亲的淡漠与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造就了如今这个冷漠危险的齐梓成吗……

　　为了保护婧宜和自己的的友情，因为自己的懦弱，对他造成的伤害，到底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他，是该恨自己的。

　　“吱……”夏璃握着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夏璃却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似的，目光呆滞得看着前方的路，手机却似乎像不甘心似的，不停的震动着。

　　终于，夏璃拿起手机，翻开了盖子。

　　“蓝浩，我……”夏璃在电话旁一时间不知如何说。

　　“怎么了吗？去接你时发现你早就下班了，你现在在哪里呢？”蓝浩关切的问到。

　　夏璃今天本来提前下班就是为了去超市买菜，然后到蓝浩家里做好菜给蓝浩一个惊喜的，可是遇到了梓俊的夏璃现在却再也没有心情去制造那个惊喜了，与梓俊分开后，便一步一步得向家中的方向走去……

　　“恩……我，我有点事，所以，提前走了……”夏璃在电话旁淡淡说到。

　　“哦，这样啊……本来还想当面告诉你让你不用再担心了呢。”蓝浩在电话旁笑笑说到。

　　“恩？”夏璃一时间没有弄明白蓝浩的意思。

　　“我那件事情，不会有多大问题了，天齐集团已经下令严查了，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下令严查了？！怎么会……那天……那天他明明说……原来……齐梓成，他，并没有那样对蓝浩……

　　他，终归还是帮了他。

　　“璃儿？”蓝浩听到电话一头半点反应都没有。

　　“恩？我，我，对不起，我有点事，晚点打给你，好吗？”夏璃短短几个小时内突然接受了太多让自己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样的。

　　齐梓成，那个男人，原来自己为了保护其他而一再伤害了的男人，为什么仍旧没有伤害自己？
　　他不是说过，比起伤害自己，伤害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可以更让自己痛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终究没有那么做……

　　还是那个转角，齐梓成还是静静的坐在车上，眼睛静静得凝望着前方，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悄无声息的把车子开到离她家不远的转角处了。

　　他深深的懊悔过，自己到底是有多蠢，竟然为了一个丢下自己离开的女人而丢下了母亲……
　　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夜晚。

　　母亲遗书上的话一字一句得深扎着他的心。

　　他深深的记得母亲用那么无奈而悲戚的语言在遗书上写过那样一句话：爱情，终究是可笑的。

　　而他居然为了那可笑的爱情丢下了奄奄一息呼唤自己的母亲。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该恨她的。她带给他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让自己狠狠得恨她，伤害她。

　　可自从再度遇见她以来，心却又再次无法受控制了。

　　他，其实只是想远远看看她而已。

　　哪怕看到的是她与另一个男人亲密的背影，哪怕这让他的心深深得抽痛，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来到这个转角。

　　他知道，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知道，她，现在眼里只有另一个男人了。

　　蓝浩那个案子，他下令严查了。

　　他没有没有听宋海的意见，没有理会蓝浩父亲与天齐集团曾经的纠葛，而还是选择帮了蓝浩。

　　也许，他不会知道，在他在酒吧买醉的时候，夏璃却在蓝浩家中感动而幸福得吃着那一桌子晚餐。可是，就算他知道了，他又能怎样？

　　他真的会毁掉蓝浩的未来吗？就是因为他没有，也许，他就要看着蓝浩有了事业的同时还带着夏璃一起幸福了吧？

　　他低头苦苦一笑。如自嘲，如讥讽，他，是帮了他们吗？

　　原来，那恨终究抵不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