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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一一章 问罪 ...

  •   贵妃还真是个婉约的人,只是像查户口一般地问我家世来历,始终不说正题,还好我将有关林芷陌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也不怕她盘问。问完了我的身家背景,她忽然盯着我的手,故意轻描淡写地问:“哟,你手上这道疤是怎么回事?”
      其实换做一个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我手上有疤痕,我知道真正的考验这个时候才开始了。想起胤祯叫我不要说实情,免得她误会我惹是生非,但是瞧眼下这情形,哪有她不知道的事?
      通过短短交谈和她言谈举止的风格,我也大致可以确定她是个弯弯肠子不少的人,若论相貌,今日簇拥着她的人群之中胜过她之人不在少数,若论仪容,她也不及身边那着淡紫旗装的妃子,而且她没有子嗣,娘家也没什么背景,却能拔得头筹,数十年如一日得沐皇恩,宠绝六宫,光靠才貌德行还不足以如此,必是有些心思手段。
      在这样的人面前,睁眼说瞎话就大可不必了,抵死不认也非明智之举,一味退让也蒙混不过去,装可怜博同情更是行不通的,唯一能做的,非但不是唯唯诺诺,反而应该高调行事,展现自己的才能,要让她觉得棋逢对手,要比她更强,才能得到她的重视,然后再让她明白自己非但不是她的敌人,还是愿意辅助她的人,这样才有希望过关。既然她也不是什么贤德妇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多余的了,能打动她的就是一个“利”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是真理。除开亲人朋友这类会无偿付出的人,要想向其他的人要什么,那就先让他明白能给他什么。被人利用是件很糟的事,但若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那就更糟了。
      明确了作战的方针和策略,我清了清嗓子,将我的手被得月抓伤这件事老老实实交代了。其实何须我来说,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只怕比我自己还更清楚。
      她静静地听我说完,又瞟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向内务府检举?”
      这才是她问话的关键,我想在这件她一清二楚的事情上,我应该尽可能的坦诚,于是想也未想地说:“云云秀女之中,芷陌人缘浅薄,告上内务府,反怕黑白颠倒,惹祸上身,是以才不说。”
      她又看了我一眼,目中带着一丝阴森的寒意,“你就是说有人拉帮结派,颠倒是非了?”
      我心中冷笑,得月有没有拉帮结派她还心中没数么?只是碍于荣妃的面子,她二人毕竟表面还要做到友好,但她心中只怕还想借得月出事来打压荣妃。想让我说出口,我也没那么傻去淌浑水,当下一脸坚决地道:“芷陌不曾害人,隐瞒受伤一事也只为自保,请娘娘明鉴。”
      她当然也不会天真地期望我会供出得月,听我那样答非所问地说了,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进入下一个问题,“得月脸被抓伤又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问题要答好还真是困难,我受伤的事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得月受伤的实情,她却未必查得明白,内务府调查之时,樱秀一定一五一十供出了得月所有的事,但得月必定是反咬一口,会说是樱秀用假的百花膏害我想陷她于不义,本是口说无凭的事,因为有荣妃这个后台,所以最后赶走了樱秀,得月无事,现在樱秀走了,死无对证,而且我也犯不着得罪荣妃,当下微微笑道:“得月与樱秀二人不和,大打出手,所以被抓伤了脸。”我知她接下来就要问她二人因何不和了,我要是将整件事撇得和我毫无关系她必定也不会相信,而且我本也不是要扮演一个忍气吞声的角色,不待她问,我干脆说道:“她二人之所以不和,倒也多少与芷陌有一些关系。当日芷陌受伤,据说是樱秀想用假的百花膏害芷陌,被得月知道了,她以为樱秀是想借此陷害她,所以就去质问樱秀,二人争吵之下打了起来。”
      这个回答不是她想听到的,但我也只能这么说,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比之前更清冷了,“那百花膏究竟是真是假?”
      我暗叹口气,恭声答道:“芷陌并未用过,所以不知真假。”
      “何人送来?”她眼中忽然闪现一道冷厉的光芒,“你为何不用?”
      我看着她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暗暗心惊,难道我判断错了?难道得月在内务府有另外的供词?但她也必定不会供认指使樱秀用假的百花膏害我吧,只要她不认,那也是无凭无据的事,大贵妃这是想唬我呢。明白了这一点,我就更加咬定这只是一场误会,小心答道:“药是秋丹送来,芷陌从小疑心病就重,对任何人都不放心,所以才没用,芷陌并不知道药有问题,还是后来传出得月、樱秀二人闹翻一事,才知道的。”秋丹虽然对我不义,但我也不想背后捅她刀子,能掩盖还是掩盖过去算了。
      但她的神色却更加冷厉,“秋丹一向与你亲厚,你也是为她解围才弄伤了手,但她送药你却信不过她,因为你根本就知道她是得月的人,是得月让樱秀在药中做手脚,你假意装作不知,却找人离间她二人,时机成熟,你再让得月看到你已经完全恢复的手,让她确信樱秀阳奉阴违背叛她,最后才两败俱伤,是不是?”
      我心里又惊又赞,这个贵妃娘娘,只从樱秀片面之词中就看到了事情的全部,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虽非明智之举,但我还是只有抵死不认了,我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娘娘您的猜想。”这不算真的否认,我本就是要让她明白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这种要落人把柄的话,我也不会亲口承认。言下之意,你猜对了也奈何不了我。
      “果然是深藏不露,还能全身而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这一关已经过去了,但她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真以为能全身而退么?”
      她前后反差极大的举动,别说是我吓了一跳,在她旁边服侍的小宫女也吓了一跳,我见她动作虽然夸张,声音也极其冷厉,但眼中却并无噬人的火光,略微定了定神,猜不透她是怎么回事,只好装作惶恐的样子,慌忙跪下了道:“娘娘息怒,芷陌绝无冒犯娘娘之意。”
      她只是“哼”了一声,也并不叫我起来。我抬头无意一瞥,便看到对岸的竹林中走出一条人影,似乎是胤祯,正向着我们这条回廊走来。他该不会是以为我有什么危险,要来救我吧?说什么也不能将他牵连进来,我这下才真的慌了,脑子里拼命想着讨好贵妃娘娘的招。但是她不会真的是想利用我来对付得月,借此打击荣妃吧?这样我就真的只是个牺牲品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称她心意的事,只好陪笑道:“娘娘如此抬爱,芷陌还不识抬举,实在是一时糊涂,恳请娘娘再给芷陌一次机会。”
      “机会?”她冷冷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别处,“你已经争取到机会了,本宫可不会为了打赏一些小东西亲自走这一趟,只可惜你却没有把握好自己的机会,方才你的作答,已是很明显的选择了。”
      我选择什么了?站在荣妃的队伍?这真是天大的误会,看到胤祯已快走到岸边的木廊前,我更加着急道:“娘娘是说芷陌站错了队么?但跟着娘娘,又怎会是错误的选择?”
      她脸色一沉,“你是说,你向着本宫的?”
      “当然了,”我淡淡一笑,“良禽择木而栖,娘娘为六宫之首,芷陌就算是瞎子,也应当看得出跟着娘娘才是明智之举。得月那样的人物,娘娘实在是不必放在眼中,娘娘在意的当也是她身后的人,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小,就算追究,也无非是在大树上砍些枝丫,于根茎丝毫无损,除掉一个得月,反而打草惊蛇,对娘娘有害无益,留着她,还怕她闯不了祸事,少了将大树连根拔除的机会吗?”
      我对她们这些事没有兴趣,这么说也只是缓兵之计,但不知是不是这话说到了她心里,她阴暗的脸色柔和了许多,我接着说道:“并非芷陌不肯指证得月,只不过无凭无据,终是要不了了之,又何必多此一举?娘娘说是吗?”
      她轻哼了一声,终于又笑了笑,“今年秀女中出了你这样一号人物,将来的后宫倒是不会冷清了。”
      我心头一震,这绝不是夸赞的话,是警告!从她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中,我已经感觉出了危险的讯号。在她眼里,我是会兴风作浪的人,无论我如何表露衷心,她也信不过,她只是差一个置我死地的机会,就算没有这个机会,总有一天她也会制造一个出来。有那么一刹那,我开始觉得我的作战方针错了。
      她语气中还是充满了和善的笑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和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本宫就喜欢聪明的人,话不用说得太深,一点就通。又聪明又漂亮的人,就更是世间难找,这么难找的人,怎么都让本宫给遇到了。”
      我淡淡一笑,“谢娘娘夸赞。”
      她让身边的宫女退下,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男人都是喜好美色又贪新忘旧的,要永远栓住一个人的心,却是好难。”料想这是她真心所感,话中还隐有编排皇上不是的意思,所以要支开下人了。但我是她眼中的聪明人,聪明人都懂得识时务,辨风向,不会乱嚼舌根,今日她对我说的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也很放心这一点。
      “要独占一个人的心,的确很难,尤其那个人还是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皆只为他一人,”她都不怕说皇上的是非了,我还怕什么,当然我也不忘拍她两句马屁,“但是对娘娘来说,却并非难事,皇上贪新,却也未忘娘娘这个旧啊。”
      她面上的笑容竟有一些落寞,“再过十年,又会如何?还不说十年,便是三五年,怕也有很多事要改变了。”
      敢情她还真是靠美色在吃饭?不过又一想,红颜总是悲老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总是会有这些焦虑的。我不妨再刺激她一下,“再美的人,也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美人迟暮,的确是谁也无法更改的悲哀。”
      她面上果然连一丝落寞的笑容也没有了,笼罩了一层忧愁,“本宫现在还可以不认老,但女人不认老就是最大的谎言,秀女三年一选,本宫也想为皇上选一个乖巧的女子,你明白的?”
      我明白,后宫无专宠,她当然希望将来得宠的那人是与她同一阵营的,由她选出来的,自然是她的人,当然也得看准了选。她今日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来,我得罪十阿哥,又与秀女不和,只是引起了她的注意,见识了我在得月事件中的表现,想将我收为己用,但更怕驾驭不了,所以中途还有想除掉我的想法,到我及时表露忠心,她觉得我大有竞争实力,除掉可惜,要是能拉拢,整个阵营的战斗力也要飙升一级,所以这时要对我推心置腹了。
      我也明白了这大贵妃多年不失圣宠的原因,只怕每三年她都会做与今天同样的事,而今得宠之人,说不定多少得过她提携,一荣俱荣,大家互相照顾罢了。不过至少也说明一点,她眼光还算准,笼络人心控制人心的手段也还是有的。
      但我却不愿做她的大将在这后宫的战场冲锋陷阵,轻声笑道:“娘娘既然不求独宠,那就容易多了,只要让皇上始终惦记着你,不论你容颜如何,都不失宠,又何须将机会让给旁人?而且万一看走了眼,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可以么?真的可以永不失宠?”
      “若只靠美色当然不行,容颜敌不过岁月,便是艳极一时,也终会老去,”我笑着回答她,“但是有一些东西,却是不会随时间改变的。那就是娘娘为皇上分忧解难的心。”
      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笑了起来,“后宫之中,便是没有这份心的人,也会装一个出来,又有何特别?”
      我淡淡一笑,“有心还要有力,那却不是人人都有的。娘娘要明白,治理一个天下不容易,要做一个圣明的君王更是艰难,家事有娘娘打理,但皇上还要操劳国事政事,会为很多事烦忧,陪皇上赏花赏月饮酒弹琴,只能暂时舒缓情绪,并不能真的为皇上解决难题。”
      她更加惊讶地看着我,“皇上的国事政事又岂是我们能够干预?当日容妃干政,就被打入冷宫了。”
      “谁也没叫娘娘干政啊,”我知道这事要让她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还是要耐着性子说明,“芷陌只是说为皇上分忧,其实天下大事,皇上自己岂会没底?有时他只是会有一些小小的困扰,需要从旁开解,做决定的当然还是皇上自己。”我深知这样说起来还是太抽象了,干脆举一个例子,“娘娘可知近日皇上为何事忧心啊?”
      她摇了摇头,又奇怪地看着我,“你知道?”
      我倒不知道康熙近日有什么烦心的事,我只知道他一直都为汉人的文字所苦恼,文字狱也是我特别痛恨的,扼杀了多少思想,多少才情,更妨碍了社会进步。我就笑了笑,“不就是怕汉人造反嘛,多少人写了一首诗,一首词,也许并无深意,便被视为对朝廷不满,收押了判刑了,长此以往,人们都不敢开口说话了,这又岂是皇上所愿见到?所以皇上也在为此烦恼,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又有谁想造反,娘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她迷茫的眼光,暗叹了口气,看来她是没有一点政治见解的,半晌她才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那又如何?”
      我有一些泄气,但想到那个时候女子所受的教育,我还是要体谅她,轻声笑道:“娘娘当然不能直接指出此事的弊端,可以说是做了一个梦吧,梦见涨大水了,拦河堵截,却越堵越涨,最后溃堤。皇上自然明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当然更知道真正的解决之道是疏散而非堵截,想来他会走出困扰的。皇上未必能明白娘娘的苦心,但他会觉得来娘娘这里有所启示,豁然开朗,长此以往,他自会看到娘娘不同于众人的好处,就算身边美女如云,但能为他分忧解愁的,却只得娘娘一人呐。只要他一天还是皇上,就一定会有许多烦恼,娘娘还怕他会忘了自己?”
      她赫然站起,眼神中弥漫着惊惧之色,对了,我要的就是这眼神。我就是要让她明白,这个能为皇上分忧解愁的人,不是人人都可以做,但却是做了就永不用担心会失宠的人,我根本不需要投靠她的阵营,自有我的生存之道。她可以不断地找美女成为她的跟班,但却未必能找到我这样一个来自未来的“先知”。
      为自己增添了足够的筹码,我等着她发话。她眼中那抹惊惧之色还未消失,脸色也有些发白,兀自坐下定了定心神,然后又起身看着我,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陌儿,你真是百年难遇的人,有你为皇上分忧,本宫也放心了。”
      她这笑容,这语气,算是示好了吧?我也要赶紧开始实施我的第二步策略,看着她微微一笑,“芷陌只想为娘娘分忧,还恳请娘娘成全。”
      “这是何意?”她惊讶万分地看着我,“你要本宫成全什么?”
      我低声道:“芷陌只想做一宫女,服侍娘娘身边。”
      “这怎么行?”她脸色更加苍白,“你是八旗秀女,而且生得这般漂亮,定是会被皇上选中的人,本宫也不可能要了你去。”
      我看见胤祯已快走过回廊,心中一急,想到一定要速度说服她,于是赶紧说道:“不瞒娘娘说,芷陌在宫外有一表哥,自幼相好,只因身有旗籍,不得不入宫选秀,但芷陌不愿辜负表哥一片深情,而他也立誓等着芷陌出宫,便是十年、二十年,他也会等下去……”想到这世间若真有一人会十年二十年地等着我,那该是多幸福的事,我忽然想到了仇诺,他会不会在那个时空等着我?我好傻,还在想着他,悲伤袭来,我已说不下去,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她眼中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欣喜,她听到我心不在皇上的时候,一定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我的提议,她心中一定在狂笑,但还是板着脸色,“荒谬,太荒谬了,陌儿,你可知这些话是要杀头的?”
      “芷陌知道,”我擦了擦面上泪水,“但芷陌相信娘娘不会出卖芷陌,也不忍棒打鸳鸯,芷陌会尽心服侍娘娘,以报娘娘大恩。”
      我知她其实早就心动了,只是不能答应得太明显,她又道:“可是你何去何从,本宫也做不得主。”
      我早已想好了方法,这时看到胤祯又已经走到木廊前,加快了语速,迫不及待地道:“这个好办,点选那日是皇上、太后都会在场,芷陌有办法不让皇上看中,娘娘只需先向太后说说,让太后点了芷陌,日后再送给娘娘就好了。”我猜想她这样玲珑的人,绝不会搞不定太后。
      她看着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猜疑之色,“你既是能做到不被皇上看中,那就是落选遣送出宫了,你正好与你表哥双宿双飞了,岂不更好?”
      我就知道她会有此疑虑,只好借用玉容的故事,“娘娘有所不知,芷陌的父亲一直看不起表哥,芷陌若是出宫,他一定会另选一户人家将芷陌嫁了,但芷陌若在宫中服侍,出宫之日已是十年之后,除了表哥,哪还有人家会要芷陌?”
      她默默不语,似在思考,但是到底怎么样给个答复啊,我看到胤祯已经走上前来,心中暗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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