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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一二三章 祝寿 ...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八,夜黑无风。

      我将一个个写满“寿”字的孔明灯拿到浣衣局晾晒衣服的空院里,点燃下面的油灯,随着灯罩内热空气的膨胀,一盏盏明灯缓缓升起,不甚整齐地悬在漆黑的天幕中,好似明亮的星光,点缀起夜空。

      容妃继续在几个空白的灯上写着,这几天也辛苦她了,虽然九十九个孔明灯是沐晨风找人编扎的,但每个灯上写满九十九个“寿”字,却基本是她完成了。

      放完所有的孔明灯,她开始跪在一个蒲团上,虔诚地焚香祷告,我则在一旁,弹响了幽幽的琴音。

      这一刻的夜晚是祥和的,听着她低声吟诵经文的声音,内心好似有一瞬宁静,在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之后,经历了多少的愤恨痛楚之后,终于有这片刻的平静。

      我随意地抚弄着琴弦,曲不成调,只是将往日内心的凌乱都化作此刻一泓清潭的波澜不惊,偶有涟漪,也很快褪去。

      她诵完一小段佛经,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紧张地问,“你说皇上真的会来吗?”

      “会。”我按下琴弦,淡淡一笑,“你别急,从皇上祝寿的地方走到这里来还有很远的距离呢。”

      她面上浮现一丝担忧的神色,“可是那么远,皇上怎么能看到我们放上去的灯?”

      “知道孔明灯的由来吗?”我又拨动了琴弦,只是随便活动着手指,冻伤未愈,仍是缠着纱布,十指连心,每动一下,关节都传来一丝钻心的痛。

      “相传是三国时的诸葛孔明所发明,孔明灯因此得名。”

      “不错。当日诸葛亮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他算准风向,制成会升空的灯笼,带出消息,之后脱险。”我笑了笑,“愁城坐困,我们也可以效仿诸葛先生,离开这座愁城。”

      “可是诸葛孔明是何等奇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精,他能测算风向,你也可以吗?”她还是一脸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可以。”我不想与她解释太多,我当然没诸葛亮那么神奇,所以才要借助沐晨风,这些孔明灯不会飘到皇上那里,但是可以由他巡视这一片地方的时候将刚刚升空的灯笼射下来,交到皇上那里。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看到这为他祈福祝寿的孔明灯,他应该会想知道这放灯的是什么人,而且保险起见,我还写了一篇千字《帝妃赋》,署以清诺、芷陌合作之名,让沐晨风装作是在灯上所系,交到他手里,就算不能吸引他亲自前来,他也应是会派人来召见。

      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开始弹起了《胡笳十八拍》,就是当日选秀之时引来众阿哥围观的那一曲。不需要刻意去体会蔡文姬流落塞外边弹边唱时凄凉的心情,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浮沉起落之后,也许我的心比她痛得更深,念得更深,我仿佛不是在弹琴,是在将所有沉淀的爱怨嗔痴悲喜痛恨完全倾泻。当日那一曲只能让单纯率直的玉容落泪,而此时,却已让饱经沧桑、看透世情的容妃泪湿眼眶。

      她拿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你可是有很想念的人。”

      “嗯。”我点了点头。

      我最想念的人,胤禩,这一曲,我为他而弹,他曾说等着听当日那一曲胡笳十八拍,我始终欠着他,恐怕以后也再无机会为他抚琴。

      往事一幕幕,温馨、缠绵、纷然、凌乱,绝恋……

      我眼角已经瞥到小院里来了人,但是没有一人出声,直到我一曲弹完,又死静了片刻,忽然“啪啪啪”响起几声拍手声,我装作惊慌地循声望去,只见康熙和一众阿哥、妃嫔们都已进到了小院内。

      我赶紧跪下行礼,容妃转身看着康熙,已是激动得泪流满面,跪下颤声道:“臣妾不知皇上驾临……”

      “容妃,是你?”康熙上前拉起她,面上好似也带着一丝激动之色,又或许更多的是感动。一个被自己遗忘多年的人,竟还记着自己的寿辰,写下九十九盏寿灯向上天祈福。当初因何冷落她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弱水三千,一瓢就知冷暖。

      “寿灯都是你为朕而做的?”康熙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有些轻颤。

      容妃微垂了眸子,又欲跪下道:“每年今日,臣妾都准备了这万寿灯,向上天祈福,只愿皇上福寿无疆,恩泽万世。不想今日竟惊扰了皇上,臣妾罪该万死……”

      演技派!绝对是演技派。我心中暗笑,康熙已扶着她手,打断她叹道:“是朕亏欠了你。”恐怕他当日处死索额图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待了容妃,只不过放不下脸面,加上后宫貌美的女子又多,过段日子就算了。

      容妃羞答答地微微垂头,泪水闪烁,“皇上还记得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臣妾每年都有为皇上准备寿礼,本以为有生之年都无法献给皇上……”

      “朕现在来了。”他伸手擦着容妃面上的泪水,“你有什么要送给朕的?”

      “请皇上随臣妾来。”

      康熙跟着她去了她住的屋子。

      万寿灯和琴声只是为了把他引来,至于能不能回心转意,就看容妃的了。我们所准备的每一年的寿礼都是他最喜欢的、最能勾起与容妃往昔回忆的东西,而且在那屋子里,容妃画了他的画像,我将栀子的果实煮沸,加红茶水,配以适量花青调和,用以涂染纸绢,再燃烧木柴,用烟熏纸绢,使其变旧。作画用的墨中加黛青调色,画好后再用香灰掩泽,使画像看上去已有些年头,更能表示容妃多年痴心,多年相思。

      我不敢肯定他是一个念旧的人,但是从他念着过世的皇后对太子一再宠爱容忍,从良妃一曲霓裳舞就能让他痴迷沉醉,我想他是一个忆起旧情时还是会动情的人。

      我写的那篇《帝妃赋》,当然不忘将他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将容妃写得淡然贤惠,更将他们曾经那段温情描绘得荡气回肠、催人泪下。帮助容妃倒是其次,我也怕她过河拆桥,不可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要是她不能打动康熙,又或者她能离开这里了却不带我走,我可不能只为他人做嫁衣。

      我现在能打动康熙的旧情,就是孟清诺了。

      可恨他们走的时候也不叫我起来,我仍是跪在地上。为弹方才那复杂的琴曲,伤口又有磨破,雪白的纱布下隐隐有血透出。

      贵妃向我走来,面上不知是惊是气,有些恼怒地道:“又是你在搞鬼,你还真有本事,竟然到了这地方都还能见着皇上。”

      我垂头笑道:“那要感谢贵妃娘娘手下留情,只是将奴婢弄来这里,奴婢一直感念娘娘大恩,寻思着一定要出去报答娘娘,娘娘对奴婢的教诲,奴婢一刻也不敢忘记。”

      “你……”她哼了一声,“那本宫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报答本宫。你能不能走出浣衣局还是问题。”

      “没有把握,奴婢也不敢惊动了娘娘。”我仍是垂着头,温顺地道。

      这时,在她脚边忽然多了一双脚,黑色的靴子在明亮的宫灯下反着白光。只听太子的声音道:“方才那一曲是你所弹?”

      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了,还明知故问,看样子是想起了当日在秀女营的情景,他这问话倒更像是想确认当初弹那胡笳十八拍的人也是我。

      “是,奴婢只是思兄情切,不想惊扰了太子爷……”

      “你有兄长?”他随口一问。

      “奴婢的大哥曾经还是太子的少傅,可惜他……”我语声哽咽,装做难过得说不下去。

      “你是孟大人的妹妹?”他语声中充满了惊疑。

      “是,孟清诺是奴婢的大哥。”

      “什么?”他和贵妃同时惊呼出声。接着他立刻道,“你起来说话。”

      “谢太子。”我站起身,目光在他身后的人面上淡淡一扫,孟清诺是我哥这句话不止是让他和贵妃震惊了,除了胤禩、胤禛、沐晨风、静璃少数知情的人,其他的人都震惊了,胤祯张大了口看着我,面上的表情古怪之极,惊中带着喜,喜中又带着疑。

      静璃的脸在夜色下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恨意。但是我不介意了,最快接近康熙、得到他信任的方法就是借助孟清诺了,而今孟清诺已死,更是无从对证,他的一切事我最清楚,根本没人能说他不是我哥。

      “你的手怎么了?”太子盯着我的手,“弹琴伤着的?”

      我已经痛到麻木,不在意地将手缩进衣袖,淡淡道:“只是有些冻伤,现在已快好了。”

      他或许是看在孟清诺的面子上对我有此关心,毕竟我做太子少傅的时候,还是与他密切接触过一段时间,他对孟清诺一直赏识信任有加。

      康熙和容妃回来了,从容妃的神色上看,她应该是搞定康熙了。而且她倒没有过河拆桥,还将我的事都对康熙说了。

      “好一篇《帝妃赋》,写得好,写得好。”康熙连声称赞,看着我道,“睹物思人,可惜孟卿家……”他长叹了一声,面上浮起一丝惋惜难过之色。孟清诺能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才识是其次,最主要是为他冒死挡剑。我也深深清楚,能打动人的,永远不是才,而是情。是对他有一份救命的恩情,我今天才能沾我那大哥的光。

      “容妃已对朕说了你的冤屈,这事交给内务府再重新审查,你继续跟着容妃小心伺候。”他又转向贵妃道,“容妃要搬回后宫,你看哪里合适,好生安排。”

      贵妃目光瞟向我,深深恨了一眼,随即向康熙笑道:“臣妾的钟粹宫还有几间大的房舍空着,可以让人立刻收拾出来。”

      和敌人就是要靠得越近越好,她有歪心思,我也正是求之不得。

      如此插曲就此过去。辛者库、浣衣局,我想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夜深,寿宴结束,康熙留下容妃侍寝,我一个人回钟粹宫去。

      “陌儿。”身后传来胤禩的声音,我脚下一顿,他已接着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我转过身,我说那大半年的日日夜夜没有想过他那肯定是假的,我想他来看我,可是他从未来过。我知道他是受到牵连,无法来看我,我连怨着他都没有理由。他瘦了,与我心里的那个样子不一样了。这半年的大起大落,好似在他面容上也留下了痕迹,虽然一切过去,可是他的眼眸、他的笑容里,都隐了一道伤。从前的自信和张扬淡了,或许此刻没有那么耀眼的锋芒,于他也是人生的一种成长。

      “八爷有什么话要说?”我微微垂眼不看他。

      “你不能再留在宫里。”他的语气很坚决。

      “不。”我也很坚决地摇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要继续留在宫里。”

      “你还有什么事?”他有些生气地道,“你先出宫去,青鸢的仇,我会……”

      “那是我的事。”我低声打断他。

      他更加生气,“就算你借容妃离开浣衣局了,助她得宠了,你也只是一个宫女,在贵妃宫里……”

      “我当然不会只是一个宫女。”我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再也不会做任人宰割的宫女。”

      “你想干什么?”他脸色微变,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你可是还想着做妃子?”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满不在乎地问。

      他面色一冷,轻哼了一声,“我不会让你胡来。”

      “我要胡来,八爷管得了么?”我也轻哼了一声。

      他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冷冷一笑,“那就试试看我管不管得了。”他说完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刚睡醒,一个老公公捧着一个红绒锦盒而来,“小陌,这是巴尔思王子送给你的见面礼。”

      我半晌没有回过神,巴尔思王子?什么人?见都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哪里来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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