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川刻

10、第10章

　　······
　　地牢。
　　“快开门，连王爷到。”十几狱卒纷纷退到幽暗走道的两边，欠身行礼，连惑有些受不了地牢阴湿发霉的味道，皱眉向身前一狱卒低喝道：“不是叫你们好生伺候千岁爷，耳朵不想要了？”连惑只是质问，并不需要回答，便径直向前走去，用手将紫色的官袍从地上提起。
　　咔嚓，铜锁落地的声音，崇钺闻声抬头，满眼的轻蔑不减丝毫。连惑先开了口:“崇钺，这天下你非真心想得，又何必做到如此？”“······”崇钺的半张脸被长发遮掩，火光中看不清何种神情，连惑继续道：“爱一个人，真需如此？十年前先皇派我到你身边时，便知你已经爱上了崇妍，可走到今天，我始料未及···”“···”连惑抬眼，淡淡地继续着：“你的爱，会烧身，也同样会玩火自焚···”“你懂什么？！”崇钺猛然起身，直直对向半踞着的连惑，声线变得兴奋，但又转瞬恢复了平静，“连惑，在你来到我身边的前夜，我答应过崇妍，我定要了这北耀江山，要了这天下，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人世，生活在我身旁···他自幼不喜这天下的尔虞我诈，他不属于这场到死才会停止的斗争···若是为了他，这一切我甘愿承受。连惑，事已至此，我崇钺无半分悔意。”连惑微微愣神，缓缓起身
　　，青蓝色的眼眸复杂地看了崇钺半响，突然朗声笑道：“好，情谓何？无非相许生死，相思相酬···来，我这有连王府三十年的陈酿，这一杯，由我连惑送护国千岁一程！”说罢微笑着从腰间抽下酒壶，问狱卒要来了一酒盅，倾壶而倒，满满一杯双手奉至崇钺面前。

　　有一瞬的迟疑。

　　“崇妍敬我这哥哥一杯么？”崇钺看着杯中和崇妍相同的眉目，声音中混进了期待。

　　与决绝。

　　“···他不喜政事···”

　　崇钺的眉头蹙了一下，闭上双眼一饮而尽。转身背向连惑:“王爷请回吧，本王···累了···”连惑无声地退了出去，行至门口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替我告诉崇妍，答应他的···来生再偿···”
　　连惑没有回应，他向来如此--做不到，便不会轻许。连惑走出了地牢，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明艳的阳光。

　　来生···或也难偿。

　　兵御内府。
　　魁伏在桌案上懒洋洋地打着盹，长发散在桌上一局未下完的棋上。
　　一枚玉黑子滚落到地上碎裂崩飞。
　　魁闻声皱了皱眉，随即直起腰板，向后拢了拢凌乱的长发，淡紫色的眼眸落在了地上的碎玉。

　　连惑，你到底还是如此······

　　王城。御庭。
　　“崇妍，你打算如何处置叛臣，以及···崇钺？”连惑手中摆弄着折扇，问向身侧的崇妍，崇妍微微的迟疑，苦笑道:“若依北耀国例，该作何处置？”
　　“犯君谋位，结党乱纲者……凌迟！”
　　“……”
　　“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这次清洗出的贼党，多是先帝在世时，便蠢蠢欲动，得之必除之，方可保北耀社稷。至于崇钺……终究是你王兄，血浓于水……你贵为国君，若不杀，终也无人敢驳。”连惑将纸扇开合，斜视着低头不语的崇妍。崇妍将脸埋进狐裘中，半晌后，伴随着沉沉的呼吸转身，逃开连惑犀利的眼光。换言道:“你已向我道清来龙去脉，不知今日约我在这里同你会见的，是何人”连惑心中自知崇妍是在刻意的逃避有关崇钺的一切，也不再继续下去。
　　已经不需你再费心······
　　“不错，今日之人，便是墨离的皇子--墨颜。”说罢连惑转身想树林的另一方唤道：“殿下···”。树林中隐约有人翩翩而至，一席白衣，黑发在深秋的风中飞散。来人行至崇妍面前，拱手行礼，微笑地迎向崇妍的目光：“墨颜此行事先未何陛下提及，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崇妍转身笑道:“墨离自古便为我北耀友邦，皇子此行更是对北耀的江山社稷有没齿之恩，言谢尚不及，又怎会治罪。朕已得知墨离近年墨离颗粒未收，特准四万万石粮食运至墨离，以解近火。”连惑不动声色地和墨颜对视了一眼，墨颜开口笑道：“多谢连王爷美言。陛下对我墨离的恩情，永记不忘，墨颜在此替父皇谢过陛下！”崇妍带着笑意绕到连惑的身后，随手折下一枝花木。边在手中把玩，边对身后的连惑戏谑道：“这便不用朱龙印了吧？”连惑笑而不语，心中却猜测是魁担心事后皇上追究下来，便将朱龙印一事告知崇妍，恨不能将其痛斥一顿。
　　崇妍感到身后阵阵的肃杀之气，暗自好笑，却没有显露在外，转身对侍女吩咐了酒宴，算是为墨离皇子远道而来接风。

　　有卫士急报：“急奏皇上，护国千岁崇钺，狱中暴毙。”

　　适才的笑容僵在了崇妍的脸上，过了许久才缓缓转头，声色平静地问向侍卫:“方才你道···”“启禀皇上，护国千岁崇钺，狱中暴毙，死因不明。”
　　笑容依旧没有退去，他转身向满脸惊愕的墨颜开口:“皇子见笑了···此乃我北耀王室的内事···朕今日身体不适，需稍加休息，晚宴定为皇子接风洗尘···”回身对连惑道：“这一路辛苦皇子了，连王爷替朕陪皇子好好逛逛这御庭···趁着满园的芳华未兢··”
　　崇妍转身离去，墨颜望着被侍女簇拥远去的崇妍，落寞的背影写在眼底，心无预兆的痛了起来----天下虽大，却再无人与他血脉相生。

　　“连哥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