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明月雪影疏》梖多少爷

3、第一章 03

　　母亲在短短的一瞬里抽出了他身边的配剑，回首向父亲和她望去。母亲绯红的衣角在凛冽的冬风中猎猎作响，广袖翻飞成蝶羽。青色的宝剑架在颈间，映衬着母亲肤白若雪，朱红的穗子被风吹得凌乱，如同母亲滴血的红唇。母亲望着父亲，面庞冷肃，眼里有不可言说的悲伤与失望和一股坚持，似在等待一个答案。她想不通，这个一向和煦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大声唤着母亲，又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母亲和父亲最好，只要父亲让母亲回来，那么，他们一定可以像往昔一样，一定可以。
　　父亲没有看着她，而她却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无尽伤悲。父亲与母亲遥遥相望，片刻，父亲闭上了双目，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滴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彻骨。她蓦的一惊，看向母亲。只见母亲仰天长笑，笑声里有着痛彻心扉的绝望。握着宝剑的右手稍一用力，颈间的血雾顿时弥漫，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凤凰。
　　她大惊，撕扯着喉咙不断大叫，母亲！母亲！父亲紧闭着他的眼，但他的手怎么就这么紧，无论她怎样挣扎撕咬，都无济于事。她就像被铁圈牢牢地箍了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世上和她最亲的人无力的倒在远处，从此生死两茫茫。那个最爱她，最疼她，最宠她的人，她再也看不见了，再也没有人会半夜起身只为她睡得是否安稳，再也没有人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舞出绝代风姿，再也不会有了······鲜血渐渐渗透了母亲绯红的衣裙流淌在黄色的土地上，她第一次那么讨厌红色，深入骨髓的讨厌和恐惧。喉咙因过分的喊叫而火辣辣的疼，之前止住的眼泪冲破了抑制，汹涌而出，她带着哭腔的喊叫响彻天际。这一刻，她想如果可以用自己的声音换回母亲，那她会是一万个愿意。
　　站在母亲不远处的男人终于回过了神，他发出野兽般的哀鸣冲向母亲，将她从地上扶起抱在自己怀中。母亲的唇失去了旧日颜色，变的惨白，双目微微睁开看向了父亲与她，艰难得露出一个微笑，她眼中的泪水滚落，母亲又艰难地张开了嘴，极力地想说着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竭尽全力地想辨认出那两个字，可是巨大的悲伤已让她无法思考，对着母亲，她摇了摇头。母亲会意，一次又一次的极力地重复。每多说一次，颈上的鲜血就流得更快······
　　···不···悔···
　　母亲说得是不悔。于是她对着母亲大叫，母亲！我懂！这一次，母亲没有再露出任何表情。她闭上眼睛，紧咬着嘴唇，泪水不知停息地流淌出来。耳边是那个男人的哭号，父亲的身子一震，将她缓缓地放开，然后一个人踉跄地走进了王府。她就站在门外，右边是去世的母亲，左边是无情的父亲。她看着那个悲痛的王爷在士兵的搀扶下将母亲抱向了华丽的马车，她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发不了一点声音。她又看着母亲残留在冰冷土地上逐渐凝固而暗红的血迹，然后看向父亲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突然间，她不那么悲伤，她想起母亲常说的两个词，因果轮回。或许，这就是母亲注定的结局。那个男人带着他的人静静地走了。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她有些呆呆地走到了母亲躺过的那个地方，跪在血泊旁，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用颤抖的手抚上了沾染血迹的土地，浓重的血腥味迎面袭来。她忍不住一阵又一阵干呕。
　　天,下起了雪。纯白晶莹。一片一片落在她的周身，悄然覆盖了一切。她举头四顾，目之所极，遍地茫茫，远处碧瓦朱门依旧，青松绿柏如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好像她一踏进王府还是可以看见在练舞的母亲，就好像晚膳的时候，母亲还会小心翼翼地剔去鱼刺。雪花冰凉，飞旋落进她的衣领里。她打了一个冷战，清醒了过来。母亲是真的不在了。再也没有了。
　　她站了起来，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用破碎的喉咙，仰天长啸。她质问，如果上苍有灵，为什么贤德温婉的母亲会是这样的结局。她才陪了她八年，八年呐，都来不及等她长大，看她学成的舞；都来不及等她长大，为她披上嫁衣。为什么上天会是这样的不仁？在她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毫不怜惜的将她夺走。假如母亲注定是要提前离开，那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平静的离开，她虽然悲伤但能接受。以这样的方式，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