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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塞上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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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苍歪着脑袋,大眼睛眨个不停:“姐姐不要笑我嘛,我说的是真的哦,我最听姐姐的话了。”
季摇光也学着他眨起了眼:“真的?”
苍苍立刻一脸严肃:“真的。”
季摇光笑道:“现在天也晚了,外面冷,回去睡觉好不好?”
苍苍睡了一下午,此刻虽然没什么睡意,但为了向姐姐表示自己言行一致,便乖乖点头:“好。”
季摇光便用毯子将弟弟裹起来抱到一个房间里,然后指着铺好的被褥,严肃地对苍苍说:“去睡吧。”
苍苍瞪大了眼,吓得紧紧揪住他姐姐的衣袖:“姐姐不跟我一起睡?”
季摇光收起毯子,郁闷地蹲了下来,对着弟弟有气无力地笑:“不是说最听姐姐的话吗?现在姐姐说以后你都要一个人睡觉,听是不听?”
苍苍眨眨眼,再眨眨眼,就是不吭声。
季摇光柔声哄他:“以前在浩信侯府的时候,你不也自个儿睡吗?”
苍苍瞅了瞅,被窝只有一个,嗫嚅道:“可是,可是那时候,姐姐和我是在一个屋子里的啊。”
季摇光哽了一下,道:“那会儿是浩信侯府太抠门儿,只给我们一间房,没办法的事啊。现在摇光城的人大方,这整个后院到除了两个管事的住处,就都是我们姐弟的地盘,再说,你马上就十岁了,早该独自睡啦,逃亡路上是特殊情况,现在一切都好了,当然另当别论。嗯,你一开始不习惯,慢慢就好了。”
苍苍抿抿嘴,再抿抿嘴:“那姐姐你就在我隔壁吗?”
季摇光赶紧点头:“是啊是啊,咱们俩的床铺只隔着一堵墙罢了。”
还隔着厚厚一堵墙啊,苍苍想到自己一个人要在这房间睡一夜,立马凄惶了:“姐姐,我们刚到这儿,我怕生,要不,要不你先陪我睡嘛,以后再分开好不好?”
季摇光很坚决:“不好,到时候你又有别的借口害怕,就得从现在开始,好啦,别害怕,乖乖进被窝睡觉喽。”不由分说扒了她弟弟的衣裳,将他塞进被窝,安慰道:“别怕别怕,姐姐等你睡着了再走。”
苍苍妥协了,在被窝里眨眨眼:“姐姐给我讲故事吧。”
季摇光想了想,拣了些蒙族和维族的传说,慢慢说给弟弟听。她弟弟听了一会儿,又说:“姐姐躺我旁边讲吧,那小凳子坐着不舒服,床上好软哦。”
季摇光此时一心想哄弟弟睡觉,自然顺着他的心思,便依言躺了下去。
她上午同马贼较量了半天,下午又为弟弟操碎了心,早已经疲惫不堪,于是,这一躺下就没起来。
苍苍听着姐姐声音越来越低,悄悄抖开被子盖住姐姐,又曳着身子吹灭了床头灯,然后满足地笑了笑,暗暗想:姐姐果然还是舍不得我啊。
小孩将被子提了提,偎在姐姐身旁梦周公去了。
继洗澡、吃饭等要求黄了之后,独自睡觉这一回合,季摇光还是完败。
第二天黎明时分,季摇光在鬼压床的感受中醒来,睁眼一瞧,原来是宝贝弟弟那嫩藕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小家伙流出的口水已经湿透了她的肩头。
想起昨晚的经历,再看看缩在自己旁边呼呼大睡的弟弟,季摇光不由深感无力。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下了床,酣睡的苍苍被惊动了,哼唧几声把被子踢开,翻了个身继续睡。他似乎做了什么好梦,一脸满足惬意的笑容。
季摇光那点子无力感立刻被弟弟甜美的笑容化开了,她小心翼翼给弟弟重新盖好被子,便去准备早饭。完了之后再去看她弟弟,小家伙最终还是把被子蹬了,撅着屁股睡得口水横流。
季摇光叫了半天,宝贝弟弟终于给面子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迷迷瞪瞪说:“姐姐啊,让苍苍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
季摇光捏住他那精巧的小鼻子,板着脸道:“不好,起来吃饭。”
苍苍一憋气,清醒了几分,便癔症着坐起来,眼睛也不睁开,伸着双臂等姐姐给自己穿衣服。
季摇光被他这一副模样刺得心头火起,一赌气,就拎住了他耳朵:“衣服自己穿!”
苍苍耳朵被揪,惊叫出声,慌忙睁开眼睛看他姐姐,见姐姐一脸冷气,立即吓得不知所措。
季摇光一见弟弟这惊怕模样,便想起逃亡路上他终日惶惶不定的脸孔,心下马上就后悔了,忙松了手指,连连道:“痛不痛?姐姐不是故意的,别害怕别害怕……”一边说一边给弟弟揉耳朵。
本来莹润白皙的小耳朵硬是被她给揉红了。
苍苍不太明白姐姐这一大早上的都在折腾什么,时而凶蛮时而温柔,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啊!
于是他懵懵懂懂摇摇头:“不疼。”
季摇光叹了口气,柔声道:“以后要自己穿衣裳。”
苍苍“哦”了一声:“路上都是姐姐给穿的,我都习惯了,嗯,现在不用像以前那样仓猝,我自己来。”
季摇光很是欣慰地松了口气,可是很快的,她就头疼了。
因为两人现在穿的都是维族的衣服,跟汉服不同,苍苍摆弄了半天,也不晓得该从哪里穿起。因为姐姐在一边看着,小家伙的压力更大了,直到最后急得小脸通红,泪眼汪汪。
季摇光最见不得弟弟这小模样,便温言指点起来,苍苍捣鼓了半天,总算穿好了。
早饭之后,季摇光就领着弟弟坐在院子里排布城防,苍苍跟在姐姐身边看了一会儿,觉着有趣儿,笑说:“姐姐,这跟玩过家家挺像嗳。”
季摇光一愣,大惑不解:“过家家?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苍苍小指头戳着地图说:“你看,这多像院墙啊,在这儿画这么多小人儿,就是看家吧,你还注明说要加高院墙,房子大了好玩儿哦,还有,这里要修什么沟壕,嗯,这是干什么苍苍还不明白。”
季摇光哭笑不得:“这话要是给爷爷听到了,他准要念死我,把你教成什么样了。”
苍苍也疑惑了:“为什么?”
季摇光看着弟弟的迷茫模样,不由就暗暗叹气,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母亲季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总是背着公公和丈夫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安分度日,不得参及军事,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儿。后来靠军功起家的季氏终因军功获罪,季夫人在万念俱灰之际,更是交待女儿,若能活下去,就做个笨拙的姑娘,可以安度余生就是大幸了。
可是,可是,哎,季摇光心中叹着气,暗说:娘,若是一味守拙,能不能保住我和弟弟的余生都是未知,又何谈安度呢?
她看了一眼蹲在一边玩石子的弟弟,心道:你若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不学也罢,我一个人也够了,你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啦。
苍苍在石子堆里扬起小嫩脸蛋冲他姐姐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晶亮的小尖牙。
碧水河畔,塞上江南,岁月静好,江湖悠远。
一眨眼,季摇光与弟弟苍苍就在摇光城度过了两个春秋。
在这两年里,摇光城的城防重新排布,武器与马匹做了充盈,新兵也训练出来。有了强悍的军队就有过硬的底气,于是,摇光城作为西北商道上的要塞,空前繁荣起来。
因为传闻中摇光城主是真主派来的女使,列国也把摇光城叫做女城。
摇光城虽然好了,季摇光却不见得好。怎么说呢,咳咳,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宝贝弟弟啊!
看官您不信?来来,小的指给您看,您看,那边那家叫锦衣的布店您看见了吧,看见那个挎着菜篮子、刚从菜市上过来的美貌小少年没有?啥,您以为那是个小丫头?哎哟,别说您,往来的客商把他当漂亮姑娘调戏的,这两年没一千也有八百了吧。您可千万别去摸老虎屁股,他可是咱们城主最宝贝的弟弟,您不知道,上个月高昌国的一个客商不晓得厉害,搂着他要亲嘴,被他摔了个半身不遂,半身不遂啊!
您别跑啊,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其实这小孩,只要你不冒犯人家,人家可是……可是……嗯,可是比女孩儿还腼腆文静温柔贤惠啊。
啥?您说这不是形容男儿的措辞?您看看,您见过哪个男儿一大早挎着个菜篮子去菜市上采购新鲜蔬菜的?您见过哪个男儿出了菜市就拐进布店询问最新布匹花色,还喜滋滋说要买一匹回去亲自动手做衣服的?
哎,虽然这世间做厨子、做裁缝的男儿是不少,可您别忘了,别忘了,他可是咱们城主的弟弟啊,城主那是多么英武的一人儿,弓马娴熟,一代良将,当年独自一人大战上百马贼毫无惧色,最后挽救摇光与水深火热之中。
您能想象这样的一位城主却有个立志要当天下第一厨师兼天下第一裁缝的弟弟么?
您看您那无奈惋惜的模样,跟咱们摇光城主还真是一模一样嗳,不信?请看下面:
╮(╯▽╰)╭
“姐姐姐姐姐姐——,我买了最新鲜的青菜和鱼,真的很新鲜哦!回头炖上,今天就有口福啦!”
“姐姐姐姐姐姐——,我还买了匹布,有最新的花色哦,我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嗳,再配上最新的款式,做套衣服给你穿,好不好嘛!”
坐在院子里看书的季摇光叹了口气,从书卷中抬起头,瞧见刚满十二岁的宝贝弟弟苍苍一手挎着菜篮子,一手抱着匹花布,满脸喜色地向自己汇报大清早出去采购的战果。
这两年时间,季摇光的心理路程已经是沧海复桑田转变好几回了,从最开始的愧对季氏列祖列宗,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后来的无所谓,再到如今的平淡。她一直秉持着这么个想法,既然打定主意让宝贝弟弟平安喜乐一生,那就由他做自己最喜爱的事吧,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也是离经叛道当了一城主帅,季氏一族不怕再多一个厨子兼裁缝。
如此自我安慰的次数多了,也就心安理得由着宝贝苍苍去了。
对着满脸喜色的弟弟,季摇光笑说:“乖,我的衣橱都放满了,这回给你自己做吧。我家苍苍真是天才,十二岁就能做出那么多漂亮衣服,还烧得一手好菜,谁将来娶——咳咳——嫁给你,真是有福了。”
苍苍就羞涩地笑:“姐姐,你又胡乱夸我,我做的衣服也就你愿意穿,菜也不及你烧得好。”
季摇光上前接过布匹和菜篮子,说:“怎么是胡乱夸?你都是照着我的尺寸做的,除了我别人也不能穿嘛,还有哇,你做菜的手艺早就已经超过我啦,要对自己有信心哟。”
苍苍受了姐姐表扬,高兴极了:“姐姐,我去择菜,你看书吧。”
“现在做午饭也太早了,今天没什么事儿,陪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平心而论,比起玩儿苍苍更愿意去钻研厨艺,不过有姐姐陪着出去玩儿的话,那当然是比钻研厨艺更好啦!
于是,季摇光领着苍苍出了清真寺,拣了些清静地儿晃悠。之所以要拣偏僻地儿,倒不是季摇光装风雅,而是,嗳,热闹地儿不免就有卖布匹、美食一类的店子,宝贝弟弟只要看见了这些地方,就一头扎进去不想出来了,季摇光虽是个女孩儿,却对这些玩意儿不大感冒,杵在店里就跟门神似的,真的是十分之尴尬呀。
“苍苍,觉得无聊吗?”季摇光慢慢打着马。
苍苍兴致勃勃地四处观察:“不会啊,咦,姐姐你看,那边有好多没见过的野菜,说不定能吃呢,我挖回去试试好不好?”
季摇光的坐骑腿一软,差点跪倒,季摇光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慰,十分淡定地说:“今天没带工具,采了野菜往哪里装呢?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