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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葬礼 ...

  •   pm 3:14

      这个城市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多半是艳阳高照的。只是冬天的天空不似夏天般的湛蓝,却是带着仿佛重度污染后的灰蒙。若是运气再坏一些,就像现在这样,大风挟着沙尘,遮天蔽日。
      太阳便只剩下一圈蒙蒙的光晕,再也没了普照众生的力量。

      祁钰看着窗外道边随风摇曳的枝桠,轻轻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块干净的纯棉白布,在镶着金边的骨瓷杯口悠悠打着转。棉布在细致的釉面上轻轻摩擦着,柔软的质地将细微的声响也吞没了。

      擦拭后的杯子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托盘里,粉绿色的卷草花纹全都朝着一个方向。祁钰站起身,将这些杯子轻轻放在高一些的架子上。脚边忽然毛簌簌的有些痒,他低头,看见那只黑猫眯着一只眼睛,张着的那只是碧绿的,似是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他抬脚,猫儿轻轻的闪了身子,却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猫儿的脚步很轻,整个店面里就只剩下祁钰一个人的脚步声。他顿住脚步,紧接着深深喘出一口气:“你不用时时刻刻都监督着我,阿噎!”

      他回身,却发现那猫儿轻轻的踱到透明冷柜旁,窝下来靠着温暖的机箱,眼睛开开合合的看了他几眼,最后“喵呜”了一声,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祁钰静静的看着它,许久,才转身走到冷柜后面,弯腰将清一色的起司蛋糕再稍稍整理一下。冷柜上立着一只透明的塑料牌子,里面的卡纸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人间 20元/块”

      “呜呜”,门口的小音箱里忽然传来风笛吹奏的曲子,祁钰抬眼,看见洞开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她有些仓皇,剧烈的喘息,怔了怔,又微微往后退了退仰起头来,似是想要看一眼外面的招牌。

      祁钰看着她紧绷的下颚哑然,她似乎进来的太过匆忙,连店面的名字都没来得及看清。

      “喵呜!”冷柜那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女孩惊恐的张大了眼,连连后退。外面的风沙趁着来不及关闭的门灌进了店里,祁钰微微蹙眉,走到女孩身边,越过她伸出一只手,将门带上。

      女孩似是缓过神来,脸上带着羞赧的薄红,微低着头咬紧了唇:“外面的便道似乎是斜的,我还来不及,一下子就……”

      祁钰轻轻摆手,颜色略浅的嘴唇勾勒出一抹浅笑:“既然来了,就坐下喝个下午茶吧!”他说着回身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各色钟表,它们全都步调一致的走着,秒针和秒针分毫不差:“三点半了,你是今天时间剧毒的第一位客人,欢迎光临!”

      女孩脸上现出微微惊愕的表情,紧接着全身“忽”的放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一抹从容的笑:“既来之则安之,没想到误打误撞进了鼎鼎大名的‘时间剧毒’!”

      祁钰看着她轻快的走到靠窗的座位边,伸出手指在座位牌上轻轻拨弄:“这里不是只卖‘人间’和‘忘却’么,那就都给我来上一客吧!”

      祁钰舒展开微蹙的眉,转身到了操作间。女孩好奇的跟过来,看着他从漂亮的透明罐子里倒出些咖啡豆来,那香味很干净,带着些冷冽。

      祁钰抬眼,看见女孩专注的盯着自己,便礼貌的微笑,眼睛若有似无的扫到她的眼尾,发现那里细密的皱纹,轻轻摇了摇头。

      女孩一怔,紧接着了然的笑笑,转身倚靠在操作间的窗外:“看不出来吧!”她忽然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朋友都快当妈了,我还能多年轻。”

      祁钰将咖啡豆放进研磨机里,微微挑起凤眼轻笑:“不开心的时候别强迫自己笑出来。”他可不认为一个会误撞进陌生地方的人会没有心事。

      女孩回头看了看他,刚才还微扬的唇角忽然有些疲惫的垂了下来,她转头,暗淡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怅惘,她慢慢踱到柜台,从角落里拿起个小东西:“这沙漏真漂亮,我朋友就喜欢这些东西,她性特别温柔,也许这样的女人才更能博取男人的同情和怜惜吧……”说着她轻轻叹气,勉强露出释然的笑容,轻轻摩挲着沙漏看向祁钰:“这个卖么?”

      祁钰的手微微一抖,研磨好的咖啡被洒了一些在操作台上。阿噎忽然站起身来,围着女孩优雅的踱着步子,它仰头,黄绿各异的两只眼睛里透出慵懒的审视。

      祁钰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又转身从冷柜里取出一块蛋糕放进小磁碟里,一并放到了衬着白色绢布的托盘上。他将东西放到女孩的桌子上,一手撑着桌子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缓,略带沙哑:“那个可以租给你,不过,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pm 04:26

      “女人惨白着脸色连连后退,却发现身后徒留冰冷的墙壁,她紧紧的闭着眼睛……”

      “妈的!”

      袭谦轻咒,猛地仰靠在椅背上,重重敲击着键盘上的删除键,有些歇斯底里。那些刚才还如纠集的蚂蚁般盘踞在文档上的黑色字体,忽然如退潮般消失不见了,只是一瞬间,灰飞烟灭,文档洁白的一如当初。

      袭谦望着桌面上空空如也的文档,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抖着手从桌子上摸索到烟盒,慌乱的从里面抖出一棵来。他努力的按了几次打火机都没有打着火,只好用另一只手稳住,尽力的将头凑近。

      当第一口尼古丁灌进肺腔里,袭谦眯了眼睛,仰起头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他就那样仰着头一直靠在椅背上,又将烟凑近了嘴边,狠狠的吸了一口。将烟圈重重的吐出,他忽然笑起来,带着气声笑到眼角开始泛红。

      潘晴死了。

      袭谦昨天去参加了她的葬礼,葬礼不算隆重,但几乎所有熟识的人都到场了。潘晴的那个小男友当时泣不成声,袭谦见了,紧抿着唇攥紧了拳头。他默默的点了支烟,在殡仪馆外的角落里抽完了,才又进去。

      袭谦凝视着女人恬静的笑容,微微出神。她死时还穿着睡裙,整齐贴合的裙角却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上面沾了些血迹,可是鉴定说那并不是她本人的。

      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服药的痕迹,全身器官衰竭,似是一瞬间被抽干了生命。她坦然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当然,除却右手断裂的指骨,她真的算是安详了。

      袭谦跟着人群一起绕着水晶棺瞻仰仪容,随着移动,女人的脸在他面前开始慢慢旋转。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脸,竟开始觉得眩晕。

      猛然间,袭谦惊恐的睁着眼睛向后退去,身后紧跟着他的人猝不及防,被冲的东倒西歪。人群里窸窸窣窣响起不满的议论,唏嘘不绝。

      惊扰了死者的亡魂,会阻了她去往极乐的坦途,造孽啊。

      大家看他的眼神忽然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睥睨,袭谦颇为羞恼的站直身子,强自压抑着心跳,慢慢朝着棺中望去。

      女人依旧微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袭谦愕然。女人刚刚猛的睁开眼睛望着他,眼里满是怨愤和不甘。他疑惑,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人群里忽然人窃窃私语,那声音飘飘忽忽的抓不住,却像带钩的小爪子,一下下的挠在他的心上。

      “听说最近总有人忽然暴毙……邪乎的很呐……潘晴她会不会……”“嘘……不要乱说的……死者为大……”

      袭谦“噔”的立起身子,回过头去努力分辨声音的源头,却只看见大家都排了队,虔诚的做着仪式,他在这些信徒里显得突兀至极。

      袭谦紧紧握了拳,没有等到大家把潘晴送去火葬,就匆匆的躲回了家。他离开之前,潘晴的小男友依旧红着眼眶抽泣。

      袭谦回家之后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发了烧,混混沌沌的满眼满眼都是女人的音容笑貌。

      她笑着说就他妈干你想干的,别理会那些鸟叫。

      她忽然跑来窝在自己的肩膀里嚎啕大哭,说她后悔跟那个小男人在一起了,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她一脸戏谑的点了支烟,殷红的指尖点着自己的胸膛:“呦!小哥!你这写鬼神的,怎的就不信鬼神呢……”

      袭谦猛地坐起来,从前额到脊背全是冷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溺了水一般。他抬眼,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到了下午,这一觉着实漫长,几乎整整一天。

      袭谦狠狠地抹了把脸,翻身下了床。他看了眼窗外的太阳轻笑,这世界没谁都是照样转的。紧接着他狠狠的泼了把凉水在脸上,有些颓然的靠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上,慢慢的滑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只是于他而言,那个最懂他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人们都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他喜欢潘晴,却不是那样狭隘的感情,所以他的伤心也不会被那些狭隘的人所理解。

      袭谦灌了一罐啤酒,就这样对着空白文档枯坐了许久。杂志社的编辑来催稿,声泪俱下的威逼利诱。袭谦并非故意装腔作势的要体现些什么重要性,只是现在让他写些恐怖的猎奇故事,真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单单开头那几个字,他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写女人临死时的绝望与恐惧。那只断了指骨软绵绵的手掌依旧摊在他的眼前,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神经。

      听说总有人忽然暴毙……

      袭谦狠狠地将还燃着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他站起身来狠狠的搓了两把脸,起身去了壁橱换衣服。

      他得出去走走,不然会被憋疯的。

      pm 5:15

      夕照街在黄昏时分是很美丽的,夕阳照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上,从玻璃里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很是迷幻。只是这美丽持续不了多久,冬天的夜来得早,夕阳不一会儿就沉进了黑暗里,连挣扎都来不及。

      时间剧毒。

      袭谦在店铺外望着绯色的招牌微微失神。他听说过这家店,当时就觉得不像是卖吃食的地方,主打的产品也只有一种叫做“忘却”的咖啡和一种名为“人间”的起司蛋糕,更重要的是它只供应下午茶,晚六点准时打烊。

      真不像做买卖的。

      袭谦觉得搞这些噱头出来无非是哗众取宠,谁叫现在饮食行业的竞争那么激烈。不过去过的人都说那里供应的食物确实名副其实。袭谦一直不屑,不过今天既然碰上了,那不妨就尝尝这“人间 ”和“忘却”。

      袭谦推门,门边的小音箱忽然传出风笛的声音。袭谦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是他曾听人说过,风笛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乐器。此时听到,忽然让人有些凄然。

      店里匆匆走出个女孩,和袭谦擦身而过,袭谦回过神来,赶忙错了错身子,他低头看那女孩的手插在口袋里,似乎是紧紧的握着什么。袭谦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欢迎光临!”祁钰将桌上未动的蛋糕收走,转过头来看着呆立在门口的袭谦,五官不易察觉的抽紧又蓦地放开,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想来点儿什么?”

      角落里忽然窜过来一道黑影,它仰起头,冲着袭谦呲牙,一张嘴,喉管里发出似是婴孩哭泣的声音。袭谦猛然全身紧绷,手臂上瞬时立起了一层汗毛。

      “阿噎!”祁钰呵斥,转身走到门边将门带上,冲着袭谦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请进!”袭谦看着男人浅淡的唇微微勾起,脸上忽然一热,有些笨拙的跟着男人进了店里。

      那猫儿始终跟在袭谦身边,不时抬起头来,深深的呜咽,颜色各异的双眼闪着精光,最后讪讪的踱着步子,又窝到了冷柜旁边。

      “环境不错!”袭谦抿了抿唇,讷讷的开口。祁钰回身看了看他,轻笑:“第一次来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替你做主了,都尝尝吧!”

      袭谦微微一怔,紧接着点了点头。他看着祁钰进了操作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看了眼依旧闭着眼的黑猫,心有余悸。

      袭谦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墙上满眼走时一致的钟表,微微惊叹。祁钰听到声音,猛地从窗口伸出头来,袭谦看了眼他,又朝着墙上的一只钟表点了点下巴:“这个不错!”

      祁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紧绷的表情忽而松弛下来,他将咖啡倒进骨瓷杯子里,似是漫不经心,语气里带着轻笑:“喜欢?”

      将咖啡端出来,祁钰正看见袭谦微挑着一边的唇角冲着他眨眼。他微微一怔,紧接着将咖啡放在托盘里,转身去取冷柜里的蛋糕:“自己拿下来吧,它是你的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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