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剧毒》阿扈扈

11、第十章 失忆

　　am 2：20

　　袭谦躺在床上，双眼闭合着酸疼发胀。他翻了个身，依旧不愿睁开眼睛，使劲的按了按额角，终究翻起身来按了床头灯，颓然的垂下了肩膀。

　　自从十六岁那年夏天之后，他几乎没再失眠过，这次是个例外。而这种例外，在遇见祁钰之后已经屡见不鲜。

　　他起身来到写字台前开了笔记本，启动时散热器发出“呼呼”的风声，他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吹来清冽的风。

　　灿蓝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冬季枯白色的枝桠伸展其间。那些树长在用大理石堆砌的广场边，一排排的围住中间那片场地。场地里面都是两两相对的人，他们手掌握着手掌，胸膛贴着胸膛。

　　音乐轻轻响起，流畅的仿佛是山间清澈的溪流，潺潺而下，直冲进心田里。袭谦微微眯着眼睛，掌心里是温润坚实的触感，他细细用手指描摹那人的手掌，质感细腻，骨节分明却不突出，不似女人般的柔若无骨，却也没有男子的僵硬。

　　袭谦一时有些愣忡，脚下还没来得及倒步，就被那人轻轻踩上。他在袭谦耳边喃喃，带着调笑：“你走神……”袭谦慌忙跟上步子，手上急急的揽住他的腰，那腰肢细瘦强韧，隔着厚厚的外套仍能感觉到流畅的线条。袭谦猛的加大了力度，发狠的掐住……

　　“噔……“

　　Vista的启动音将袭谦惊醒，他怔忡，看着屏幕上的小光标轻轻旋转，写着“欢迎”，忽然觉得手脚冰凉。他低下头，狠狠搓着自己的头发，却依旧无法让眼前的祁钰散去。

　　袭谦点开文档，点了支烟，轻轻抽了一口，一只脚搭在椅子上，执烟的右手架上去，眯了眼睛，用左手在文档顶上轻佻的敲上两个字。

　　蛊惑

　　am 5：32

　　“你真是不死心呢，螳臂当车的滋味还没尝够么？真是蠢透了！“

　　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带着轻蔑，最后却狠狠咬牙，愤恨的带出气声。祁钰蓦地惊醒，挣扎着睁开眼睛，颇为疲惫的看着黑色的身影灵巧的从他身边跳下，一溜烟顺着门口的缝隙窜了出去。

　　祁钰微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的抄起手边的水杯照着门口扔过去。水杯应声被摔得粉碎，溅开的水花沾到门板上，淋漓一片。祁钰的手攥成拳头，浑身发着抖，对着门咆哮：“我还没沦落到要你来指手画脚！”

　　祁钰脱力的躺在床上，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睛在黑暗里微微闪烁着光芒。他伸出手，窗外黎明前的黑暗让他看不见指间的缝隙，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些缝隙的存在。

　　那些缝隙曾经被另一只手填满，十指相扣，在墨蓝色的天际下，浑然的依偎在一起，肆无忌惮的旋转。他们胸膛间跳脱的心跳在耳边共鸣，心跳被这振奋的声音蛊惑，于是越发铿锵，如此往复的循环，耳边蓦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天地仿佛也一瞬间只为两人存在。

　　祁钰忽然紧紧握起了手掌，全身蜷缩在一起，脸颊陷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紧咬着牙微微抖动的额角，只觉得那深厚的力量让指尖都深深嵌入了掌心，指节和指节相互挤压到发疼。

　　那些顺着指缝流走的时间，他这次要狠狠的抓回来，即使万劫不复。

　　pm 1：20

　　宋哲浩摇着轮椅来到楼梯下，仰起头看着楼梯旋转着一直通到高耸的顶端，双层楼的设计，那楼梯却仿佛无穷无尽的漩涡，将他吞噬。他仰着的脖颈开始发酸，扶着轮椅的手指也渐渐没了力气，他知道也许再过不久，他连轮椅都摇不起来了。

　　他回过头，看着宋哲卿对着搬运工人温和的微笑，让他们将那些做工精良的实木家具顺着墙边先放下，微蹙着眉头考虑着它们摆放的位置。那些封着的纸箱接二连三的堆在他的脚边，似是一堵墙，渐渐将他包围。

　　宋哲浩忽然奋力的摇起轮椅，宋哲卿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挣过来，有些无措，搬运工人也愣在一边。猛地一声响，这个瘦弱的男孩发狠的在轮椅上伸着脚踹着纸箱。他们想要上前，却被宋哲卿慌忙的拦住。

　　“哲浩！哲浩！别这样！”宋哲卿俯下身子绕过宋哲浩的脖颈，在他胸前交叉着抱住他的双臂，紧紧的按压住，语气里满是恳求。宋哲浩却依旧咬着牙，最后嘶吼着扑到纸箱上。兄弟俩在变形的纸箱里挣扎翻滚，像是溺水人和施救者，一直拖下去，两个都得死。

　　搬运工人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忙放了箱子，三五个人一起过来想要拉开兄弟俩。他们分明听到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封箱的时候他们瞥见过箱子里上好的青花骨瓷餐具，肖亦帆曾经嘱咐过一定要轻拿轻放。

　　“别碰他！”宋哲卿猛地扑开所有工人，狠狠的搂住宋哲浩，将他的脸颊压在自己的肩窝里。宋哲浩愤恨的喘息，嘴唇都开始哆嗦，他紧紧的咬牙，开始捶打搂着自己的宋哲卿，最后伸出指甲在他裸|露的手背和脖颈间抓挠。

　　一条条红色的抓痕几可见血，触目惊心，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宋哲卿，朝着他嘶吼：“别碰我！”转身扒住自己的轮椅，双手勾着扶手去够椅背，想要自己坐上去，却整个人滑下来，下巴磕在扶手上。

　　宋哲卿惶恐的过来想要撑起他，他却忽然回过头来，愤恨的眼神像是有着几世宿仇。因为扭打而纷乱的头发，嘴角磕碰而渗出的鲜血，忽然给他添了几分凄厉，像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宋哲卿就这样蓦地顿住了脚步，全身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他看着宋哲浩艰难的爬上轮椅，看着他摇着轮椅身体微微的痉挛，看着他撞开一楼转角的那间卧室，最后狠狠的顶上门。

　　宋哲卿转头，冲着那些愣怔的工人露出些疲惫的笑容：“都放在那吧，谢谢你们！”他把手放进口袋，蓦地摸到一张纸，掏出来微眯着眼睛辨认，是肖亦帆交代装饰公司做出的家居布置图，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烦恼真是可笑至极。

　　“砰”的一声，别墅的大门被狠狠关紧，空旷的屋子里静得出奇，就算摆了家具，依然会有回音。宋哲卿矮了身子，一只手撑着坐到了地上。他用壁纸刀割开一只箱子，手伸进去，摸到木料略微刺手的边缘，将它拿了出来。

　　大落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反射在他手里那一小块玻璃上，他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微微转了身子，将整个相框搂在身前。他将相框轻轻反转，手指摩挲着玻璃面，脸上渐渐绽出温暖的笑容，紧接着眼眶渐次泛红，一颗、两颗、玻璃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模糊了两个人的笑容。

　　村口那棵茂盛的大榆树底下，宋哲浩红扑扑的脸蛋上笑出两个小酒窝，短手短脚紧紧的窝在宋哲卿单薄的胸膛里。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孩子，幸福就像是窗外的阳光，触手可及。

　　pm 5：40

　　“肖先生，你……你来了……”宋哲卿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的转身：“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拿拖鞋！”

　　双臂猛地被钳制住，胸膛受到挤压，开始呼吸不畅，宋哲卿紧绷着全身，感觉到男人凑到自己耳边喷薄出的鼻息。

　　他轻笑，在宋哲卿颈间轻轻嗅着，忽然伸了头，含住宋哲卿的耳垂：“你真听话，小哲，这个味道很适合你，还有，叫我亦帆，如果再记不住，我晚上，可是要惩罚你的……”

　　宋哲卿微微缩了脖子，有些尴尬的想要挤出一个微笑，蓦地一侧头，猛地挣开了身后的肖亦帆，慌忙的躲进了厨房。

　　肖亦帆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看着暗影里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直愣愣的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许久，忽然哼出一口气，松了松领带，扬声吆喝着：“宝贝儿！我的拖鞋！”回头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少年，嘴角上带了笑：“放上洗澡水，一会儿帮我搓搓背！”

　　“为什么不用我买的盘子？”肖亦帆一手撑在饭桌上，拿着筷子轻轻点着盘子边。刚刚沐浴后的头发还带着水汽，被挡住的狭长眼眸黑的过分深沉，他虽笑着，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

　　宋哲卿摆着盘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身边的宋哲浩忽然拍了桌子，却被宋哲卿一把按住肩膀急急挡在身后。宋哲卿抬眼，勉强扯起一点微笑：“搬家的时候，碰坏了几只，我，改天再去补回来……”

　　“那是我特意请人烧制的，你要去哪里补给我呢，小哲？”肖亦帆说着轻笑出声，看着身边的少年，紧绷的额角忽然放松，笑容蓦地放大：“没关系，小哲……”他站起身，轻轻凑在宋哲卿身边，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宋哲浩。他将宋哲卿拉离宋哲浩身边，轻轻搂在怀里，凑近了他耳边。

　　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宋哲卿的脸颊却蓦地红透了，嗓子干哑，发不出声音。桌子忽然一震，宋哲卿惊醒，看着宋哲浩摇着轮椅愤恨的背影，急忙要追上去，却被肖亦帆狠狠揪住，在他耳边咬牙：“你是不是该清楚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

　　宋哲浩的脑子都似乎开始燃烧了，他分辨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记得宋哲卿身上人工调和出的芬芳还有肖亦帆赤裸下流的眼神。他招手拦了车，司机师傅好心的将他扶到后座上，又将轮椅叠在后备箱里，问他要去哪里，他却忽然语塞，静了很久，车厢里响起低沉的三个字：“夕照街……”

　　袭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微眯着眼睛在人行道上疾步，手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吸一口，那烟雾喷出来，还来不及上升，就被风吹散了。

　　他没有方法静下心来写字，他强迫自己一天不来这里，可是到了夜幕降临，却又如蚂蚁啃噬骨髓般坐立难安。也许毒瘾也不过如此了，他自嘲的笑，却猛地扯了外套，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远远的看见那块绯色招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身边一辆出租车超过他，堪堪在那块绯色招牌下停住。司机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把轮椅，后门打开，少年被司机搀扶着艰难的坐上了轮椅，他仰头，忽然看见了远处的袭谦。

　　袭谦遥遥的看见他注视着自己，蓦然，眼前似是有一朵白色飘下摔碎在地上。温热的血液溅到袭谦的脸上，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脸上却温润干燥。脑中不断有画面依稀交织，警局、神色晦暗的男子、交头接耳的护士……

　　袭谦蹲下身子痛苦的捧住自己的脑袋，紧紧咬住牙，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些。可是，他根本想不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