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传》绯叶

11、辞岁宴风波

　　接下来的日子，太子与卫荣安之间的相处，显得很微妙。有时候，太子习惯性地招呼少年读书，往往在叫少年的名字时，会莫名的慌乱，而少年也在发现主子的慌乱后，如芒在背，面上发烧。闲暇时，如今已经表露心迹的太子更喜欢与少年近距离接触，而结果则是少年更加局促不安，总是妄想挖地三尺寻地洞藏身。
　　“卫荣安，你在磨蹭什么，茶都冷了，你这棋盘还未取来？”刘襄假意嗔怪，明明偷瞄到少年帮小宫女将雏鸟放回树上鸟窝，仍是故意大声喊人。
　　“来了，殿下。”少年迈大步匆匆而来。
　　“你很忙？”刘襄语气中带着点秋日的凉意。
　　少年张了张口，小声道：“殿下，您在生气？”
　　刘襄呃了一声，忽然捧腹，荣安，有些进步了！心情大好，刘襄道：“没有，本殿很高兴。”
　　“高兴。”少年低喃。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少年在调往明光宫当差的第二个新年，依然在丞相赵坤的府中渡过。仍是苏宪前来接人，太子倒也痛快，为老丞相准备份礼物着卫荣安代为转呈，那太子面带笑容，一直把苏卫二人送至宫门口。
　　苏宪见少年回头，禁不住好奇，也扭过头，才惊讶地发现，太子不顾寒日天凉，迎着呼呼的北风，立身于宫门前不肯返回未央宫。卫尉只觉哪里发生了变化，偏是细论，自己又说不出来。正因如此，苏宪也是在多年后才明白，那年的岁末，是自己心内沉寂多年的平静被打破。
　　“殿下没有穿厚衣服出来，这般冻着，怕是要受寒。”
　　“是么？”苏宪细看了看，果然，刘襄没有穿御寒的狐裘。

　　今年的岁末，老丞相的府中明显比往年要热闹的多。老丞相家里最近双喜临门，喜添孙儿，女儿又逢婚配，年关时下借机拜访攀附的不在少数。老人一声轻叹，微阖善目，喊出长子招呼宾客，这边叫了卫荣安便去了书房。
　　“如今当差，可有落下功课？”
　　少年抬头，笑得开心，“没有，您若不信，那就出题考考喽。”
　　“信，信，呵呵……”这孩子啊，老人摇头。见少年又长高许多，老人问：“殿下待你可好？”
　　“啊，殿下，很好，您大可放心。”
　　老人将少年漫不经心的眼神收进眼底，心里一沉，莫非这孩子在宫里过得不好？

　　卫荣安也发现丞相神色有异，知其忧心自己，遂宽慰道：“您莫多想，荣安其实很好。跟着殿下，荣安学会不少东西。”
　　“哦？”丞相闻言来了兴趣，瞬间把那丝担忧抛到一旁，笑问：“人小鬼大的家伙，你来说说，学会什么？”
　　少年傲然道：“荣安学会如何治军。”
　　“什么？”老人瞠目，身子一滞。
　　“治军啦！荣安如今年纪还小，还不能戍边镇守，为陛下开疆扩土。待荣安成年，便会请命出师，讨伐匈奴，定让匈奴人领教到我□□儿郎的悍勇。”
　　“哎呦，不得了。”老丞相眯起眼睛，这孩子，抱负不小啊！

　　“孩子，你知道陛下日日忧心北方匈奴屡屡犯境的事情。”
　　少年敛起笑容，正色道：“是，殿下告知我的。殿下苦读兵法，就是想早些替陛下分忧。”
　　“是啊，殿下很小就懂得忧心国事。好孩子，你既知道此事，就好好跟着殿下身边，殿下自是不会薄待于你。”
　　“哦，是。”少年的回答心不在焉，脑袋瓜转向窗外。
　　丞相府的庭院里，已经有下人开始进行新年除岁迎新的祈福仪式。

　　本以为可以在丞相府中与赵坤一家踏踏实实共进一顿开年饭，当中平出现在开年饭的席筵上时，卫荣安顿时有种莫名的不安，说不出道不明。中平来时看不出有何异色，态度恭敬有礼给老丞相告罪，却是未曾言明太子召回卫荣安的原因。丞相暗道定是有紧要事，否则不会临时变了初衷，当下不敢怠慢，嘱咐少年几句，便打发他随中平离府。
　　“哎呦，再快些。”颠簸的马车已经飞一般驰往皇宫，然这中平仍是不停催促。
　　少年蹙眉，问了中平几次，均三箴其口，不作回答。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会心慌呢，难道是殿下出事了？

　　衍庆殿里，孤灯一盏，光影扑朔，令整个寝殿昏暗至极。
　　寝殿内空气中流溢着浓重馥郁的酒香，刘襄靠着案几，用左臂支持撑着有些发晃的头部，右手拿着酒坛，直接往口中狂倒。凌乱地衣摆两边，几个空了的酒坛静静地躺在云锦垫上。刘襄的手明显在发抖，可拎着酒坛的手，依然把坛中的烈酒往口中一阵猛灌。卫荣安进来时，就看到这幅场面，太子目光呆滞，双颊酡红。
　　“殿下，你喝了很多，不能再喝了。”少年跪在太子身旁，小声阻止，欲夺刘襄手中的酒坛。
　　那刘襄却是护宝般，扭了身体，不让少年得手，咕哝着，“本殿才喝了一点点，你休要扫本殿的兴，小心本殿着人打你板子。你这奴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卫荣安皱了皱眉，“殿下，是属下回来啦。”
　　“荣安？”刘襄一愣，涣散的眼神瞬间收拢，忽然放声大笑，“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敢诳本殿。荣安在丞相府中，你居然敢冒充本殿的荣安接近本殿，该当何罪？”
　　“殿下……”

　　这刘襄一阵清明后，马上又神智不复，卫荣安听不清他后面低喃了什么，只想先把人扶到榻上休息。架起刘襄的胳膊，少年轻声道：“殿下，属下先送你去歇息可好？”
　　刘襄眨眨眼，忽然发现眼前的人竟真是卫荣安，欣喜之色立显，跟着又是眼中一片茫然，不确信地道：“不该如此啊，本殿的荣安此时该是在丞相府中才对嘛？”忽然的，伸了手，抚上少年光洁的额头，又是一阵欢喜，带着哽咽道：“是荣安，本殿的荣安居然回来了。”这次，刘襄伸出了双臂。
　　被刘襄突然伸手紧紧抱在怀中，少年微微挣了下，发现刘襄不但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居然还在收力。感觉呼吸开始不畅，少年闷闷地道：“殿下，放开属下，属下憋的难受。”
　　那刘襄哪里听得进去，紧紧抱着人，用自己的下巴蹭着他的头顶，再次开口，断断续续，把卫荣安一心想知道的事情，缓缓道出。

　　皇家的辞岁宴，除了繁文缛节比普通百姓家要繁琐些，形式上倒是没多大不同。祭祀、驱邪、祭灶等诸多仪式举行完毕，皇家的家宴算是正式开始。刘勉还算勤俭之君，不喜大肆铺张，因此辞岁宫宴到宏武一朝，已由君臣形式的筵席改为真正的家宴。皇帝也要过过平民百姓的日子，这在朝臣看来，没什么不好，勤俭不代表失去皇家的威严，这就够了。
　　司礼乐的内侍将曲谱呈给天子，刘勉象征性地点了曲子，转头冲自己的宠妃李夫人微笑点头一派宠溺之色。看不出和往年的辞岁宫宴有何不同，刘勉也不过把今日的筵席当做一次普通的家宴，前来赴宴的，皆是皇亲贵戚，连个生面孔也没有，刘勉心里不免失望，一年复一年，也无甚新意可言。
　　这辞岁宴本就是这回事，其实，刘勉可能也没意识到，今天的宫宴与往年相比稍显不同的是，李夫人的儿子刘定已经年满三岁，正是活泼好动，且异常淘气的年纪。

　　刘襄到的稍晚些，见父皇未见不悦之色，行礼已毕，正要入席，发现刘定抢先跑到本属于储君的席位，把玩着案几上的杯盏不亦说乎。一旁负责酒筵的内侍见太子顿时很尴尬，弯了腰，哄着刘定，想把小孩抱起来。偏那小孩护着手中的东西，就是不肯起身，这下刘襄也犯了难，总不能强把孩子抱出来吧。
　　上首位，天子把一切看在眼中，不露声色。听到刘定稚嫩的、不耐的嘟囔声，刘勉浓眉微颦。紧挨着空空的，属于皇后位置的李夫人，又把天子的表情尽收眼底，悄悄观察着天子的反应。

　　刘襄自怀中取出一块天子赠送的羊脂玉佩，晃在小孩眼前，欲将小孩哄离席位，偏那孩子就是不为所动，红红的小嘴巴撇着，欲哭不哭的样子甚是惹怜。刘襄更加尴尬，如今皇族亲眷长辈都在，若是命人把孩子强行抱走，这孩子定会大哭大闹，自己必定落得一个不谦让幼小的名声，可若是任这孩子如此胡闹下去，这储君的威严又当何在？太子左右为难，偏自己的父皇又不发话，这心里更是着急，如今就差自己未入席，感觉父皇与长辈都在等待自己的决定，这刘襄如芒在背。
　　那边，李夫人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得意。皇帝的嫡长子又如何，皇后早丧，家族势弱，扳倒这块绊脚石，指日可待。看好戏般，李夫人并不遣人制止自己儿子的胡闹，任由小孩那边放肆地与太子对峙。

　　刘襄见小孩不听哄，无奈下，只得道：“定儿，你看这样好吗，哥哥抱着你，你与哥哥一起饮宴如何？”
　　小孩呃了一声，这时，皇帝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却不是对刘襄说的，“爱妃，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祖制，你这做母亲的难不成平日里未教与定儿么？”刘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令闻者心下一凛，“这么多人，竟无人照看小王子，由着他如此胡闹吗？”
　　那李夫人一听，忙赔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妾未管教好定儿。”给负责宴会的总管一个眼色，嗔道：“怎么当差的，居然无人照看王子？”
　　那总管暗暗叫苦，却不敢多言，向身后招手，旁边一个小内侍便被拖走了。这李夫人是有意找人替罪，唉，奴才难做呦！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可以休息一天，好累啊。存稿快用完了，后面尽量抓紧时间更新，如果隔天更了，也是没办法，请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