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GL）》暮成雪

2、卷首 新同学

　　安谧的午后，整个小镇都在休息。
　　伊华湖静静地躺在摇椅里，轻轻地前后晃动着。
　　一只手从后面伸来，让摇椅静止下来。
　　伊华湖立刻睁开了眼，看到身侧站着她的母亲伊云烈。
　　“在听什么？”伊云烈扯掉她耳朵里塞的耳机，弯下腰来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信乐团的歌，”华湖懒洋洋地眯起眼，“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吗？”伊云烈轻轻地笑，看着女儿漂亮的侧面，然后仔细去听耳朵里的声音。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伊云烈扯掉了耳机，然后站起身来。
　　华湖等了一下，发现母亲只是站着不动，于是她抬起头来。
　　母亲的脸转向了阳台之外，微卷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使华湖看不清楚。她刚想问，母亲突然掉回头来：
　　“那个男孩来了！”
　　华湖站起身来，趴在阳台上。
　　一个高大的男孩正站在她家院子前，与她的视线刚好触碰上。
　　“是叫——韩西吗？”伊云烈倚在一旁问，又说，“真是个不错的男孩。”
　　“妈，你也表现得正常一点好不好？”华湖叹了口气，“哪有家长同意孩子早恋的？”
　　“我不同意你也恋了啊，”伊云烈笑，“何况——早恋——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感情，有什么不可以？”
　　“切，难怪我的同学都羡慕我，”华湖耸耸肩，朝院子外面的韩西挥了挥手，接着面不改色地说，“即使我没有父亲！”
　　伊云烈的笑立刻就僵了。
　　“我走了！”华湖抱了一下母亲，在她的耳边淡淡地说，“放心，你失去的，我会帮你拿回来！”
　　“华湖——”伊云烈叹息，目光中充满了忧虑。
　　华湖不待她想说什么，转身下楼。

　　伊云烈望着女儿高挑的背影，目光中盛满的忧虑变为了忧伤。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楼下的男孩。
　　原来，女儿真的也到了恋爱的年龄。
　　楼下的男孩也看到了伊云烈，他一直看着上面。直到华湖离开了阳台，他才向着伊云烈深深地鞠了一躬。伊云烈有点诧异，现在这样讲礼貌的男孩已经很少见了。
　　看来女儿真是选对了人呢，之前所有的担心，都好像白费了。
　　伊云烈有点自嘲地笑，然后朝下面的男孩点了点头。
　　转过身，伊云烈看到女儿留在摇椅里忘了带走的MP3。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刚刚听到的这两句，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假如——呵——

　　“看什么呢？”华湖从院子里出来，看到韩西还抬着头，可是阳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在看伊姨。”韩西接过华湖抱着的几本书。
　　华湖皱起眉头。她的眉从不修饰的有点儿粗鲁的味道，配上原本就凌乱的短发，便显得有些野了。尤其她还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净白的脸和红润的唇色是现在化妆永远也达不到的自然。
　　她皱眉是因为韩西对于她母亲的称呼，她一直都觉得叫得太亲密了。可韩西总是会以一句本来就是而堵回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韩西问。
　　“什么时候？”华湖在身上找了一遍，刚才竟然忘了带出MP3来。
　　“刚才和伊姨在阳台上的时候。”韩西停下脚步。在这条通往学校的漫长的林荫道上，太阳投下的影子斑斑驳驳，韩西的表情明晦不清。
　　“我只是说大家都很羡慕我有个这么开明的母亲，”华湖轻笑，“即使我没有父亲也一样。”
　　“华湖——”韩西也叹息了。
　　华湖哼了一声。对于这两个人的叹息都有些厌倦。

　　华湖和韩西就读的是包括周边镇在内的唯一一所高中“立风”，现在正是她们挤独木桥的时候。
　　不过因为现在很多学校的扩招，独木桥已经加宽了许多，所以大部分的学生都不像以前那样拼命。不过对于华湖来说，那仍然是独木桥。毕竟通向高等学府的桥，有太多人想踩上去。
　　华湖心中，就是这个目标。
　　而帮助她实现目标的人，就是身边的韩西，这个在一年前转到小镇上来的优质学生。

　　因为华湖的那句话和韩西的那声叹息，这一路，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等走到学校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被校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孩吸引住了。
　　那个女孩正抬着头看学校已经脱光了漆的招牌，看起来及腰的头发因为仰着而显得更加得长。她的身边放着一只很大的皮箱。一看就知道不是本镇的人。
　　“你说那个女孩回过头来会不会是贞子？”华湖在韩西的耳边细细地说。
　　韩西瞪了她一眼，然后想到一年前自己来的时候，也曾以这个姿势瞻仰过这座古老的校门。
　　“请问——”韩西开口了。
　　那个女孩回过头来。
　　华湖立刻很失望，非但不是贞子，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孩。
　　那个女孩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梭巡了一番，然后定定地看着华湖。
　　华湖被她看得竟然有点儿发毛。
　　因为这个女孩穿着一身的白衣，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反倒突显出她的那双大眼睛来。而眼睛里既没有被陌生人吓到的害怕，也没有找到可以帮助的高兴。而是，很平静地——
　　她翘起了些唇角，声音轻柔而动听：
　　“请问，这里是‘立风高中’吗？”
　　“是的。”韩西拉着华湖走上前来。校门上的招牌早已经分辨不出字来，对于第一次来这个镇的人来说，的确分不清楚立风镇上的两所中学里哪所是高中哪所是初中——因为“立风初中”的招牌也和这一样的烂。
　　“那太好了！”女孩拉起皮箱的提手，“可以告诉我校长室怎么走吗？”
　　“你找校长干什么？”华湖懒洋洋地插进话来。
　　“或者这所高中有学生会？”
　　华湖哼了一声，学生会？好像在韩西那里听到过，是有钱学校的玩意儿吧。
　　“这里没有学生会，”韩西摇头，十分清楚华湖在哼什么，“不过如果你是新生的话，到教务处去报到好了。”
　　“真的？遇上你真是太好了！”女孩感激地对韩西道。
　　华湖差点昏倒，希望不要再多一个花痴才好。
　　“华湖，你先去教室吧，我带她过去。”
　　“老师们都在午休，教务处现在没人。”华湖瞪他。
　　“有人值班的。”韩西淡道。
　　“你叫华湖吗？”女孩突然又对华湖感兴趣了。
　　她的问题让韩西和华湖都愣了一下，因为女孩问的态度很认真。
　　“是。伊华湖。你好。”华湖挥了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是乔蔚因。转过来也是高三的学生。”乔蔚因欠了欠身。
　　“也是？”华湖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高三的？”
　　乔蔚因歪着头想了想：“猜的！”
　　“你的第六感还真准！”华湖笑，然后对韩西说，“那你送她过去吧，搞不好会分在一个班呢。”
　　“那就请以后多多关照了！”乔蔚因也笑了。

　　到了下午，证实了华湖的第六感也果然很强，那个叫乔蔚因的女孩真的分到了她所在的班上。顿时班上的男生精神抖擞，称为是黑色七月前送来了清香之风。
　　至于女生也有诸多讨论，比如猜测这个女孩是从哪里来的？从她的举止礼仪可以看出不是哪个周边小镇里出的女孩，而这种气质的人，“立风高中”还有一个，那就是华湖的男朋友——凌韩西。
　　对于华湖在高三还交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一事，有不少女生是嫉妒的，于是有人开始在华湖身边煽着风让她小心点儿。
　　毕竟那样俊秀的凌韩西会选择随性散漫的伊华湖，是跌破全校学生眼镜的事。
　　而华湖在心里暗笑了。看来这个乔蔚因的确会引来很多的故事。光看今天下午各种版本的谣言成果，就已经可以编集成书了。乔蔚因的身份，也俨然成了“第三者”。
　　想来，是有些怠慢人家了。

　　等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华湖朝乔蔚因走过去。
　　但乔蔚因先她一步离开座位。
　　华湖在三组。
　　乔蔚因的新座位在一组。
　　而凌韩西的座位在四组。
　　乔蔚因从华湖的身边掠过，没有看她。
　　华湖僵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直直地朝凌韩西走过去。
　　教室里还没有离开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乔蔚因走到韩西的面前，朝他伸出手去：“刚才谢谢你帮忙了，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乔蔚因。”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韩西不动声色地握了下她的手，“我叫凌韩西。”
　　“嗯，凌韩西。”乔蔚因微微地笑着，“刚才在教务处的时候也听说了，你是去年这个时候转到这个学校的。说来，我们算有点缘分了。”
　　“能在这里读书就证明大家都很有缘。”韩西也微笑着，但却有点儿苦的味道，因为不远的地方，华湖正瞪着这边。
　　不止是华湖，教室里没走的同学都佯装漠不关心地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镇的风气还算是很保守的，如此开朗的女孩，大概大家都没有接触过。
　　“那么，明天见了。”乔蔚因点了点头，离开被关注的中心点。
　　在路过华湖时，在再次擦肩的那一刹那，乔蔚因轻柔的声音传进了华湖的耳朵里：
　　“明天见——”
　　真是——见鬼了！
　　华湖浑身一颤，忍不住回头看去。乔蔚因离开的背影很优雅，与在校门前她回头那一瞬间一样。
　　但是，华湖仍是觉得——见鬼了。
　　像是个谜样的女孩！

　　乔蔚因离开后，华湖和韩西也离开了教室。
　　等三个人都走后，教室里立刻炸开了窝。
　　“看吧，乔蔚因向华湖宣战了！”
　　“哪有——”
　　“我听到她对华湖说明天见，看来人家对凌韩西一见钟情了——”
　　“我听说乔蔚因和凌韩西本来就是一个地方来的，两个人以前就认识呢。”
　　“那干嘛刚才要做自我介绍？”
　　“笨蛋，就是重新开始的意思嘛。”
　　“重新开始就代表有过去罗？”
　　“是啊，不然哪有无缘无故的缘分，分明是冲着凌韩西来的嘛！”
　　“难道说第三者是华湖——”
　　“真是太可惜了——”
　　“难得伊阿姨不阻止华湖谈恋爱，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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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听了！”教室外，韩西对躲在门缝边偷听的华湖无奈地说。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华湖意犹未尽地离开。
　　“那个女孩——”韩西思索着。
　　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在那个女孩的眼睛里可以看到。
　　“怎么？”华湖的脸放大到了韩西的眼皮底下，她狡黠地笑着，“是不是真对人家感兴趣了？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很相配呢。”
　　“华湖！”韩西脸色一正，“你知道——”
　　“我知道！”华湖连忙打断他的话，并举起双手来做投降状，“你会一直守着我直到我上大学——真是的，明明比我小，却这么老气横秋。”
　　韩西推了推太阳穴，感到头痛。
　　“可是——”华湖一把又拖住了韩西的手臂，“只还剩下不到一年了对不对？时间会过得很快的对不对？十七八岁可是最好恋爱的时候，你可不要浪费哦。”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韩西学着华湖皱眉。
　　“我妈！”华湖干脆地回答。
　　韩西顿时没气了。
　　“伊姨她真是——”
　　“嘻嘻，”华湖知道，只要说出母亲，韩西就没辙了，“所以啊，我们的约定可以不算数的，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她，就去喜欢好了。”
　　“一个人哪有能一眼就喜欢上另一个人的道理。”韩西不赞同地摇头。
　　“有哦！”华湖的声音沉静了下来。
　　韩西看着她，她的脸上有一点儿神往。然后，她轻轻地说：“我妈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因为第一眼。”
　　韩西沉默了，心中有一种痛扑了上来。
　　他轻轻地揽住华湖的肩：“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华湖哼哼，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又不是你的错！”
　　是啊，这并不是他的错，所以自己也没有权力一直绑着韩西的青春！

　　“什么时候，我想正式去拜见伊姨。”半拥着华湖，韩西说。
　　“以什么身份？”华湖斜眼看他，“女婿吗？”
　　华湖的嘲笑并不能让韩西动气，反正心中的痛更来的多了：“不，以儿子的身份。”
　　“儿子？”华湖拍掉韩西拥着她的手，冷声说，“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
　　韩西看着华湖，久久喟叹：“华湖——我们的身体里，流动着一样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