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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成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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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很暖和。两个炭盆里火星点点。
坐在棉垫上的千叶终于对马车里的两个男子有所了解。年轻的叫成伝。年纪大的也就是刚刚拒绝让自己上车的叫成决,是成伝的贴身护卫。他们还有两个同伴,一个叫成康,另一个叫成合,现在看不到,是因为他俩先前下了马车去林子里打野味了。千叶对他们一身玄色的长袍很是好奇,尤其是成伝身上的,不仅一看就是质地优良,更令人叫绝的是袖口精致繁复的绣纹。可成伝对自己的服饰只是一笑带过,说那极其精致的花纹也只是家族的图腾而已。千叶还想问,可看到成决那黑下来的脸,便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一路上,千叶时不时地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致从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皑皑白雪到一望无影的草原,再到蜿蜒曲折的山路,看着路边形色各异的旅人,肚子里的问题一溜子的冒出来。“这是什么树,真大!”“这是什么鸟,真好看!”“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和你们漂亮的马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成伝总是很耐心向自己解释,而成决只是一直黑着脸。后来打完野味回来的两位似乎不太爱讲话,大多时候都骑在马背上。这期间和自己铺天盖地的提问比较下,成伝只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家里有无亲人。千叶想了想莲那张绝世的脸,说成是自己的大伯真是太可惜了,于是就好心的把那只活了千年的白狼定义为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兄长。
看着树枝上耀眼的绿色,看着细细流淌着的清澈溪水,再看看身上的貂皮小袄,历经了无数次的跌打滚爬,现在终于坐在了马背上的千叶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南方的春天,比到处都有火盆的家里还要暖和。摸了摸包里沉甸甸的首饰珠宝,她,千叶几乎把自己的宝贝都裹了进去。因为仙婆婆告诉自己如果到了山外就必须当了珠宝换了银票才能有吃的,住的和穿的。而自己这个一向很讲究的女孩子怎能不去花大价钱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等到到了京城,哼,她要买最漂亮的南国春衣。
不过千叶还是很好奇,因为一路上总能看到往莲山方向奔走,面色憔悴,衣衫褴褛的路人。自己问过成伝,为什么那些人看上去那么惨,而且还要往越来越冷的地方去。成伝看上去也面带忧色,不过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时局动荡,朝政不稳,这些路人是避难的。”时局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朝政又是什么东西,她更不知道。不过在得到这并不妨碍自己能在京城里吃好住好玩好的保证后,千叶终于放了心,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第一次下山游玩要以悲惨避难收尾。
“不知姑娘在京城是否有接应,现已入了城门,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陪姑娘前行。”
“哦,我在京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不过这次我就打算自己出来玩的,既然您还有事,我也不应该再打搅你,就在这告辞吧。”千叶跳下马车,对车里的年轻男子挥了挥手,又拍了拍了已和自己熟识的马匹,说了声“勿忘”便迈着轻快的脚步蹿到了人流当中。
“姑娘且慢。”感觉身后有人在叫唤自己,正在为找不着东西南北而大伤脑筋的千叶有些期待地回过头,眼前骑在马上的人,竟然是成伝,而后面跟上来的是成合。
“在下不放心姑娘一人在京城游玩,若姑娘不介意可先随成合回去,在府里借住几日,他日我派个爱玩耍的家丁领着姑娘游览京城,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您真是好心。”千叶看着骑在马上目光赤诚的年轻男子,心里有些感动可总觉得又有些迷惑,“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想问一句,”千叶的面颊有些泛红,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为什么要对我这个陌生的女孩子那么好啊?”
马上的男子笑得很柔和,弯起的眼角里尽是暖意,“姑娘不必多虑。在下只是觉得姑娘很像自己的妹妹。”
千叶一怔,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发涩,心里莫名的一阵空落。从小自己身边就只有仙婆婆和莲这两只都待她很好的千年白狼为她打理一切。日子过得是很滋润,可每当家里就剩下她一人的时候,自己就会一直想,如果能有一个和自己有血缘羁绊的亲人,守着那一扇小小的窗,盼着着自己回家,每天和自己一起吃饭,每天和自己一起在莲山上看雪景,每天和自己一起听着屋外的风声入睡,那种日子会有多美。千叶望向眼前骑在马上立在夕阳的余晖里,温柔的像莲山上纷飞的白雪的年轻男子,竟想大声哭一场,这八年,自己其实很孤单,不是吗?
成府很大,却很安静。
千叶跟着成合在府里穿来穿去,就算遇见个像是侍从的人,双方也只是淡淡的颔首致意。千叶很满意,因为府里的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绿色眸子而像路上的行人那样能盯着自己脸看上半天。名门的侍从就是见过世面的!
顺着池塘一直走绕过一座石桥,便到了一个园子。千叶看着园子里此时开得正旺的红梅竟有些痴了,这就是江南,一个有绿树红花小桥流水的地方,怪不得仙婆婆在提起江南时总会那么动情,这儿可真是个宝地。
“这便是姑娘的住处,待会会有丫鬟过来帮姑娘打理房间,饭菜也会准点送来,请姑娘好生歇息。”
“知道了,”千叶只觉得这个偌大的府里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难免会有些寂寞,成伝不是说自己很像他妹妹吗?真想看看那个会和自己长的颇为相像的女孩子,“我想知道成伝的妹妹现在还在府里吗?”
面前的中年男子明显的顿了一下,“少爷他是有一个妹妹,不过在出生的时候就夭折了。”
成合看着千叶的表情从先前的欣喜变为现在的落寞,不由得放柔了口气,“不过她还在世的话应和你的年纪相仿。”
“哦,”千叶简单的答应了一声,可心里却是一阵感慨,成伝真是个好哥哥,就算妹妹死了那么久也能记着她,也不知道她的那个所谓的“狼哥哥”是否也能在自己不小心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后会时不时想念她呢。
入夜了,风透过微微打开的纸窗吹了进来,带来了恬淡的幽幽梅香。
千叶换下了早已变成灰色的貂皮小袄,身穿一件水绿色的长裙,定定得坐在铜镜前,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种丝质的衣服,她活了十六年都没穿过。还有发簪,自己以前在莲山上的时候很少用这种玉质的东西,而懒惰的她则直接用绸打个发扣将自己的长发随意绾起就算成了。想不到江南人还真讲究。千叶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对着镜子里那个红唇美目的小人儿比划了半天,这簪子应该搁哪儿好看呢?正在左右踌躇着,忽得却见镜中女子的右眼里滑下了一颗眼泪。千叶心中一痛,发簪“啪”得一声落在了地上。谁,是谁在这府里吹箫,这调子,这调子为什么会让自己不停地落泪。千叶顾不得自己满脸泪痕,顾不得自己还披散着的头发,追着箫声,竟像失去了一缕魂魄,跌跌撞撞得冲出了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