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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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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江湖侠义有千斤,他戚少商就担八百。
殿前一战,那个人疯了,于是身为大侠的他就忽然间没了杀他的理由。而那个人的妻子也以身求得铁手承诺保他一命。
戚少商在金风细雨楼的白楼楼顶。一轮明月皎洁如玉,清清冷冷地挂在一片黑寂的天空上。
认识他的人说都,戚少商,寂寞如雪。是的,现在的他只穿白衣,如雪一般白,一般地寂寞。可是他感觉不到寂寞,只有一丝丝凉意渗入血液中。
他从不去回忆过去,因为在那么长的过去里,总纠缠着一抹绿。他只能向前,没有念想地向前。
戚少商身边已经倒了五六只酒瓶,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这酒喝在嘴里比水还凉、还淡,哪及炮打灯的一口入喉,烟霞烈火。
这个京城真是冷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阴谋算计。戚少商第一次觉得累。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戚少商就这样沉沉地倒下去,没有醒,或者不愿醒。他曾夸下海口自己三天三夜喝酒后还能舞一夜的剑。而现在只是几瓶掺了水的酒他就倒下来了,不省人事。
戚少商没有想过再见到顾惜朝,或者说他刻意地不去想。但往往越不想的事偏偏就会发生。
戚少商迷迷糊糊醒过来,便见到一个青衣书生于柳树下执棋而落,从容淡定,还有一丝的意气飞扬,彷佛当年那个肆意骄傲的人又回来了。
“明月千里故人稀,大当家的,你来了。”
戚少商看着他,没有开口,定定的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笑容,一瞬间,似乎两人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时候,那时的顾惜朝才会这么对他笑。
可他清楚地明白,这不可能。
所以,堂堂戚大侠这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或者,他根本还没醒过来。
“怎么,我哪里不对劲吗?”臆想的对象凑近了。
戚少商张了张嘴,笑道:“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好。”
顾惜朝也笑了:“可是,没有如果。大当家的,你睡了很久,要不要尝尝我的杜鹃醉鱼?”
“杜鹃醉鱼?”
“是,就是当初你在旗亭酒肆吃到的杜鹃醉鱼。”
“呵,顾惜朝,你这次结识我,又要什么?”
顾惜朝扬了扬眉:“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吗?”坐回石桌,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或者你又侠义心过剩得了什么宝贝,才有人把你丢到我这。”
“丢?”
“哼。”顾惜朝一声冷笑:“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能力走出惜情小居去请你这尊佛?”
戚少商下意识看了他的腿。
“不用看了,走路还行,没成废人。”
“那你?”
“全天下皆是你大当家的朋友,那自然都是我顾惜朝的敌人。托我夫人的福,有铁手的一言九鼎,我还能得这一席容身之处。”
“……”
“大当家的,你我没什么可叙的。”顾惜朝转身:“也本不该再见面。”
戚少商默然。
“喂,你说请我吃杜鹃醉鱼的。”苦笑一声,戚少商打量起这间惜晴小居,他一直知道这个地方,可是,却从来没有来过。
初夏的暖风吹得人愈醉,风里和着清新的草味,腾过一池碧水,袅袅地便模糊了人的眼。
眼前的绿衣似乎要融进柳枝里,连着声音都化开了:“真是再也没见过你这般无赖的,说什么‘顶天立地大英雄’,可笑。”
“嘿嘿。”戚少商难得地憨笑了:“狮子也有想打盹的时候。”
相处几日,戚少商觉得自己眼前那个人不是顾惜朝,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但你不得不承认他就是顾惜朝,否则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哪里会那么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
但现在的状况戚少商很不懂,明明同住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却能视若无睹。诚然,他们说不上朋友,中间隔着多少的血海深仇呢,但又不似仇人间的分外眼红,倒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
“不如这样。”戚少商寻了一个空闲,与顾惜朝商量:“在这里,你我忘记过去,重新认识可好?”
顾惜朝放下手中的笔,冷笑:“在这个世上,我只认识晚晴,你是何人,我何必认识?”
戚少商碰了一鼻子灰,摸头讪笑:“那便换我来认识你好了。”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戚大当家的脸皮厚似城墙,所以,江湖上的传言是万万听不得的。
顾惜朝皱着眉头:“你这话可笑,当初虽是我故意接近你,但搭话也是你在先,何来换之说?”
“对对对。”戚少商从善如流:“那更是轻车熟路了,对顾公子这样一表人才、器宇轩昂的人,我哪有不结实的道理。”
“可惜,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你一派英雄气概。”顾惜朝恶嫌地摇摇头。
戚少商认同地点头,脸上咧开大大地笑容,酒窝深深,非常淳朴憨厚模样。
“戚少商,现在轮我问你一句,你究竟想要什么?”顾惜朝眉头蹙起,脸色茫然。
“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顾大夫,难道你没发现我内力全无了?”戚少商瞪大双眼,看着他。
“什么?”顾惜朝一手搭上他的脉搏:“不可能,你被扔来那日明明不是这样的,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戚少商一脸苦笑:“这天下也并不全是我的朋友,只好暂借顾公子之地,休养几日了。”
“你的生死与我何干?”顾惜朝冷眼道。
“你曾说过,我戚少商的命是你的。自然我不能随便送死。”
“我要,你便给?”
“请便。”
“你!”顾惜朝咬牙道:“你这条命,我现在不稀罕了。”
戚少商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你能要,何至于现在你我毫无瓜葛。”
“戚少商,你这话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的意思。”
顾惜朝一脸惊愕,抬眼看了面前曾经视为知音,却不得不杀的人,似乎鬓角已有发白,原来不只是自己挣脱不了过去,他亦然。
“你好好做你的惊风细雨楼楼主,我安妥过我的隐世日子,两不相干。”顾惜朝起身:“你休息几日,我会飞鸽让铁手带你离开。”
门轰然关上,室内一片寂静。
戚少商沉默地走到顾惜朝刚刚坐过的椅子前,伸手抚过,然后靠坐在上面,喃喃道:“看来要有鸽子肉吃了。”
良久,又是一声叹息:“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