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怎样》不眠

21、一室月光

　　张泽景说的‘家’指的是五年前向兮然尚未离开时张家在C市的房子。

　　下了车后向兮然环顾四周，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仿佛她一直在这里，从不曾离去。

　　可景物依旧，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张泽景回过头来见向兮然还呆呆的站在车旁环顾着四周，又退回来拉过向兮然的手。

　　向兮然有些迟疑，“叔叔……阿姨在不在家？”

　　“你还记得他们？他们现在都在美国。”张泽景眸子闪过一丝自嘲，随即又握紧了向兮然的手，“我可以提前告诉你，等等房子里只会有我跟你，这样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明明是询问的句式，可是张泽景的手却握得死紧，向兮然眼睛发涩，“进去吧。”

　　张泽景不会知晓，正是这里只有他和她，向兮然才会敢进去，如果张庄华和罗玉梅在她只怕会落荒而逃吧。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张泽景的手方才松了松，拉着她朝房子走去。

　　向兮然任由张泽景拉着自己，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时空隧道里行走，眼前的宽厚结实的背影好似一点点变成少年的单薄削瘦。

　　向兮然一进房子就知道，这房子很久不曾住过人，冷清得很，但应该固定有人清扫，依旧干净而整洁。

　　她伸手按住张泽景欲开灯的手，“不要开灯。”

　　黑暗是层保护膜，有了这层保护膜她才可以好好的同他交谈。

　　张泽景顿了顿，随即移开了手，借着一室月光在沙发上落座，向兮然坐在张泽景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这个位置是她曾经最喜欢的。

　　待向兮然落座，张泽景低沉的嗓音方才响起：“你总该告诉我，五年前你突然离开的原因。”

　　张泽景想，他们如今这般模样归根到底都是五年前她的不告而别引起的，要改善他们的关系必须从这里入手。

　　可在向兮然听来却只觉得他如此执着于当年她离开的原因，那么现在对这份感情的不放手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而向兮然也明白，于现在的张泽景而言，她越是逃避越是不去面对，只怕他便更无法放手。

　　思及如此，一整个晚上激动起伏的情绪蓦地平静下来，接着浅薄的月光，向兮然终于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答反问：“泽景，这五年你怪过我吗？”

　　意识到向兮然避开自己的问题，张泽景并不仅仅逼迫，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你说呢？”

　　向兮然不语。

　　张泽景微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回忆如潮水而至，他沉默片刻，将这五年的感触娓娓道来：“岂止是‘怪’，我是恨你的。你走得毫无预兆，只留下一句‘抱歉，我们分手，我不喜欢你了’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拿了你的手机在恶作剧呢，可我打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慌了，只能四处找你，可哪里也找不到，后来，我赶回家里，发现你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我那时候还在想，一定是你在和我开玩笑，怪我那一阵太忙没有时间陪你，这样一想，我是有些生气的，因为你闹别扭也好，耍脾气也好，都不应该拿‘分手’当玩笑，随随便便的说出口的。”

　　“…………”

　　“我想你是被我惯坏了，我可以纵容你所有的任性，却无法容忍你说‘分手’，于是我想这一次不能再主动的去哄你，等过几天你就会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不到两天我就后悔了，我一想到你会躲在哪里委屈着流着眼泪等我去找你的样子我的心就很疼，可是我再心疼又有什么用，你不见了。”

　　“…………”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你知道我五年前的心情吗，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让我担忧得发疯，我甚至跑去警察局立案，直到爸爸告诉我，你走之前曾跟他告别，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可笑！我怎么可能不恨你，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就判了我死刑！我甚至开始恨爸爸，恨他……没有留住你。”

　　张泽景低头朝向兮然看来，一片幽暗中，向兮然能感受到张泽景灼灼的目光，她不逃避，不躲闪，一双眼渐渐氤氲迷离。

　　“我想过的，等再见到你，我一定会狠狠的骂你。可是我等啊等，渐渐的，连脾气都等没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弱，向兮然的心生疼生疼的，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泽景……”

　　“不，你让我说完。”张泽景稍顿，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一同放松下来的还有他的骄傲与强硬，“然然，你总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以后……”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可最后那半句张泽景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向兮然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不带哭腔，“泽景，五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也不愿意再提。这五年我过得很好，不会去回忆过去，也不会想起你。可我也承认，如你所说，我对你的确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每一次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会去回忆过去，也不会想起你。

　　这句话刺痛张泽景的心，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后半句话来，扯了扯唇角，故作漫不经心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我们重新开始？”

　　向兮然明白一味的抗拒只会让他情绪激动，于是柔声道：“泽景，我需要时间考虑。”

　　“多久？”随即又唯恐她感到不悦，循循渐进的道理张泽景懂，忙接着道：“没关系，你想考虑多久都没有关系，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给出答案之前待在我身边。”

　　“好。”

　　这一声轻软的回答让张泽景如置云端，他忍不住起身上前横抱起向兮然。

　　向兮然没有拒绝，任由他抱住自己，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看了下屏幕上跳动着的‘林臣’二字，犹豫片刻还是按了接听。

　　“喂，林臣？”话音刚落，向兮然便觉得那双抱住自己的双手又紧了紧。

　　林臣似是站在外面，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兮然，我现在就去Q市，你等我好消息。”

　　“好。”

　　“兮然，你和张泽景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像我和恋夏，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林臣顿了顿，继续道：“我出发了，等我找回恋夏，我们三个再好好聚一聚。”

　　向兮然想要应允林臣却已经挂断了电话，她在张泽景怀里轻轻挣了挣，嘟囔道：“泽景，热，难受。”

　　现在正值盛夏，刚刚他们进房子也没有开冷气，此刻如此紧密的相贴，两人的温度都开始上升。

　　张泽景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他的唇轻吻着她的发顶，低声呢喃：“那就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他边说着，却不待向兮然应允直接抱着她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向兮然红着脸埋入张泽景的胸膛，难得的温顺。

　　林臣说：你和张泽景一定要好好的。

　　所以，这一刻她不想推开他，也无法推开他。

　　这栋房子只有张泽景偶尔会回来住一住，所以也只有他房里的内卫配备了洗漱用品，他在自己的衣柜里找了件衬衣递给向兮然，然后将她推进浴室，直到向兮然洗完他才去洗澡。

　　张泽景进浴室前一直很犹豫，他拿着睡衣反复回头看着向兮然，眸子里满是迟疑，他真的很害怕，等等他洗完出来面对的又是一室冷清。

　　这样患得患失的张泽景让向兮然很是心疼，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笑容带着安抚，“泽景，我不走。”

　　张泽景这才放心的进了浴室，向兮然一边擦着发，一边打量着张泽景的房间，这里同五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突然很想看看，她自己的房间变成什么样了，是已经空空荡荡了，还是一如当初。

　　向兮然试探着推开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打开门开了灯后向兮然就失望了，房间虽然仍然保持着她离去时的样子，可是早已经落满了灰尘，像是被人遗弃了一般，任时间如何流淌，都已与它无关。

　　向兮然就这样立在自己原来的房间里发呆，这股失望渐渐化为了心酸，她只觉得眼睛发涩，好似就要落泪。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张泽景突然从身后拥住她，向兮然才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

　　张泽景俯身，英俊的侧脸埋入她的发间，他们用了一样的沐浴露，身上相同的气味让他觉得心安温暖，他闭目嗅了嗅，低低道：“我以为你又走了。”

　　他的声音沙哑，恍惚间还带着些孩子气的委屈。

　　可向兮然更觉得委屈，“这五年你一定一次也没有来过我的房间。”不然不会有这么厚的灰尘。

　　“嗯。”

　　他答得这般理所当然，让她生出一股无名火来，转过身子，抬起张泽景的右手臂，然后狠狠的咬下去。

　　张泽景疼得抽气，却不躲不闪，“我只是……不敢来这里。”那些思念太沉重，压得他心口疼。

　　向兮然立马松了口，一双大眼湿漉漉的看着张泽景，歉然道：“对不起泽景，你疼不疼？”

　　她呼出的气体就这样喷洒在他的手臂上，张泽景只觉得酥麻，一把抱起向兮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深深的吻下去。

　　等张泽景停止这个让人窒息的吻，向兮然才惊觉他们已经躺在床上，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向兮然红了脸，伸手抵在张泽景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我……我要休息了……”

　　张泽景却好似没有听懂她话里的赶人之意，一手搂紧她，一手扯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然后闭上眼道：“那就休息吧，我也累了。”

　　张泽景并没有撒谎，他刚刚从美国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倒时差，便一直在找向兮然，感受到她就在自己的怀里，他只觉得安稳，睡意袭来。

　　向兮然见张泽景只是拥紧自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也就不再挣扎。

　　这一夜他们相拥而眠，像极了她六岁初见他的那个夜晚，静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