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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失莫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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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红木窗花外,舒展着一枝怒放的桃花,看这时节,该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了。
尉子书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愣愣地望着那根满布粉红蓓蕾的桃枝,犹自出神。摇篮旁一身粉绿小褂的小丫鬟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并没有发觉身畔的小婴儿略显呆滞的面部表情。
来到这个地方已逾半载的尉子书原本不叫尉子书,他记得他是国际都市A市巨富之家的幺子韩东,仅26岁就蜚声中外的年轻医学天才……他还记得,因为连续三天的心脏和开颅手术,最后经过一个长达十二小时的心脏移植,他在终于手术成功之后力竭而过劳死。是的,他已经死了,尉子书疲倦地阖上了有些酸涩的眼睛,他不是个矫情的人,再深刻的往事也抵不过时间,他现在是尉子书,尉家唯一的血脉,再也不是韩家倍受宠爱的幺子阿东了。只是偶尔还会茫然,究竟前世是场梦,还是今生梦一场?
据玄学一脉所述,婴儿在最初的几个月是仍然保有前世记忆的魂体,如果是这样,再过不久,他就该把那些前尘往事都忘记了吧。房门吱呀一声响,尉子书再度睁开了眼睛,淡然地向来人瞥去。
前些日子还只能分辨得出黑白二色的眸子这几日已经渐渐完善了色谱,此刻尉子书眼里倒映的墨绿锦衣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顾不上责骂惫懒的丫鬟,张口就喜出望外地唤道“书儿醒了!”
小丫鬟猛然惊醒,惶惶地站起来行礼“老爷,您来了。”
中年男子没有理睬她,大大的手掌小心绕到尉子书脑后,轻轻一使劲将他抱了起来。尉子书看着眼前放大的一张圆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便宜爹尉庭,一个辞岁返乡颐养天年的前举人老爷,现在算是个乡绅吧?亦可俗称地主……这老家伙有一妻四妾,到了将近知命之年才喜得麟儿,不知哪儿来了一个邋遢和尚上门说此子命薄,须得回乡静养方可保得性命无虞,这老儿便急巴巴地辞了芝麻小官迁回老家,从此就不打算挪窝了。尉子书甚至不需要怎么动脑子,就猜到他这爹八成是属于弱精一类病症,否则几十年耕耘,那五个女人至少都能生一打了!从奶娘和丫鬟们口中得知,这江南小村叫青柏村,村民多赤贫,他老爹在这儿有数百亩良田,够他们吃喝好几辈子的了。想到这儿,尉子书又叹了口气,他也算是命好呢,要是投到一个贫农家庭,光操心肚子就够他头疼几年的,还是知足吧!
闲来无事,行动又无法自主,尉子书平日只得闭了眼装睡,听丫鬟老妈子们唠嗑外面的世界。期间不时有华山、嵩山等五岳门派,少林寺和武当的江湖事迹,尉子书越听越不对劲,这几个大门派在各朝各代都有,并不希奇,可要是中间还夹了个日月神教作为反派,那就不简单了!尉子书当年上初中的时候上课没少啃武侠小说,那时不是无聊么,世界名著那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武侠小说完全就是上课抵挡瞌睡虫的良药了。于是有几部佳作是印象特别深刻的,《楚留香传奇》、《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和《笑傲江湖》,所以各中情节也记得格外清楚。若他没有猜错,日月神教前身乃明教,为明朝皇帝朱元璋所忌讳,后辗转更名为日月神教,只不过再也不是当初的义军了。后来再听到任我行任教主的名号,尉子书这才确定了,这里果然是《笑傲江湖》的世界!本来唯物主义的尉子书在经过转世后已经淡定了,既然他能来到这里,必定是有科学还无法解释的现象存在,那么,活在前世曾看过的书里,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儿。一花一世界,一树一如来,世界本就一体不是?
尉庭抱着整日价里明显神游天外的儿子,依旧乐得见牙不见眼,扭头打发了丫鬟去请奶娘。这孩儿是三姨太生的,那婆娘生了孩子后身子便不大好了,所以很少能来房里看孩子,但孩子可是他的心头肉,虽说眉眼间半点不像自己,倒颇似三姨太,凤眼琼鼻秀里秀气的,却贵在眼神清明伶俐,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娃,难保将来考个探花郎光宗耀祖!再说了,这宝贝疙瘩可只有一个!他老来得子,最欣慰的莫过于从此有后,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仿佛眨眼工夫,三年过去了,尉子书他娘因为产后风寒,缠绵病榻几年终于去世,几个姨娘都很势利,不太待见尉子书这根独苗,而一家之主尉庭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在尉子书看来,这老儿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一身满满的富贵病,再加上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不戒酒色,注定活不长久!可惜他人微言轻,老头虽然宠他,却不见得愿意听他一个小小孩童的劝戒。罢了罢了,生死在天,人各有命……尉子书无力地抬头望天,一张标致的正太脸满是索然。
“书儿,今日可是完成了为师布置的功课?”一个略显老迈的男中音在身后不期然响起。
尉子书嘴角抽了抽,瞬间调整好表情,一本正经地回过头来,故作老成地颔首示意“是的,苏先生,您老还有何吩咐?”
苏政满意地捋了捋下巴那几缕花白的山羊须,眼底笑意满满道“如此就好,今儿天气甚佳,为师已禀过尉老爷,准你下午出门游玩。”
“谢过苏先生!”尉子书装着一个不足四岁童子得以出门放风的掩不住兴奋的表情,转过脸来就垮了嘴角,这片儿小山村就他们这么一户大户人家,三面环山,北面便是长江一条支流,除了遍地农作物,四处分散的农户都贫瘠得很,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在尉子书生性喜静,这红墙高瓦也没困住了他,家中的医学类藏书已经被他翻了个遍,尉老儿看儿子喜欢,着人从各地搜罗了许多孤本,让一直对中医无比狂热的尉子书入了魔似的一头栽进书阁里,尉家礼聘的教书先生苏政惊奇欢喜不已,如此年幼便好学若此的孩子实在太罕见了!
时值酷暑,村口一条小河清澈即底,靠岸边的小鱼小虾毫不避人,各自悠然浮游。尉子书多次到此小憩,对环境熟得很了,也不管身后两个随身丫鬟劝阻,径自脱了鞋袜挽了裤腿坐在河岸的大石上,头顶一棵杨柳无风自摆,若不是天气实在太热,这景况倒是十分的诗情画意。尉子书抬起手背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浸入河水中的脚丫感觉到一股沁人的清凉,不由得溢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臀下的大石是村中妇孺平日用木棰击打洗衣的所在,年年月月积累下来,是以极光滑可鉴,夏天坐在上面别提多凉快了。尉子书年纪还小,最是怕热怕冷,以前都是空调房里恒温度日,哪里受过这种罪来?这几年可够他生受的了!
骄阳逼人的八月下午,一个眉目精致的锦衣小公子挨着大石,在河边荡着小脚丫昏昏欲睡。在路过的一个少年眼里看来,养眼是养眼,可也太危险了!少年上前几步,想提醒那小公子身后不远的两个侍女多加小心,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听得一声扑通响,那小公子瞌睡间猛然一个鸡啄米,竟一头栽进了水里。
尉子书脑袋朝下,前额磕到了水底的硬石,登时一阵晕眩,手脚也不听使唤起来。咕嘟咕嘟胡乱灌了几口河水,气管呛得无比难受,心下暗叹,我命休矣!这么挂掉实在是窝囊透顶,家里那老头要是接到了噩耗,指不定要当场脑溢血呢……尉子书不甘地挣了几挣,他已经死过一次,自觉一直都很珍惜生命,老天为什么不能让他平平安安活到老!
少年大叫一声不好,连忙抢到大石旁,朝下一看,这片儿的河水深足六尺有余,不是旁边仅及大腿的浅滩,他又不会凫水之术,当下为难得眉头都要打起结来。两个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趴在石上呼天抢地,眼见河面连泡泡都不见了,不知这一趟回去还有没有命可活,两人不禁悲从中来,抱头放声大哭。
哭声悲切,声声入耳,想起适才那孩儿玲珑剔透的可爱模样,那路过的少年心一横,麻利脱了上衣一头扎进河里。在水下屏息摸索了一阵,脚上踢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什,少年顿时大喜,忙伸了手去捞,果然是那孩子!拼了最后一口气将陷入昏迷的孩子托上水面,憋着气的少年渐渐力竭,若不是一股求生的蛮劲支持着他,恐怕没等找到孩子,他就已经……所幸那两个丫鬟还算机灵,一见有人下河救人,当即止了哭泣,一心祈求上天开恩,过不多时便看见自家少爷被托上水面,忙伸臂去接过,这两个姑娘心地还算良善,在救得小主人的同时不忘拉了恩人一把,这才让见义勇为的少年不至命丧河底。
好不容易爬上岸来缓过一口气,少年朝着湿漉漉的几人拱拱手道“两位姑娘快回去找大夫给小公子瞧瞧,别给淹坏了。”
“还未请教恩公大名,奴婢有礼了。”稍年长的一位丫鬟朝少年福了一福,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该有的礼数一点不缺。
“我叫东方柏”少年有些虚弱地点点头道“就住在村口大树边,两位姑娘不必客气,这就快快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