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与萤火虫》猪美美

18、第十八章

　　笠原右卫门一路陪着我们到了九江，如今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打算跟护送女眷先一步回来的白狼兄弟一起走一趟关中。

　　这次我怎么也是东道主，自然是要备上大把礼物，亲自送他们离开九江的。看着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远，我心中开始琢磨，松平忠次殿下只怕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想他与白狼这样的三教九流有联系，龙跃这样的富商有瓜葛，手下又有笠原右卫门这样的高高手效力，说不定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哎，这世界真复杂呀，我当初自认为看清了很多，原来也只是冰山一角，不知道的还有更多。

　　“主人，藤崎助今天本来也想来送行的，不过被我拦下了。”长谷九兵卫走过来，对我说道。

　　“嗯，他的伤最重，让他好好养着吧。”我语气淡淡的说道。

　　“主人。”长谷九兵卫看了眼我身后跟着的高桥骏，“他的伤再过一两个月就都好了，会像以前一样结实的。”

　　“嗯。”我无所谓的随口嗯了一声，现在我已经回到家了，身边要多少武士有多少武士，他结不结实对我来说也没多要紧了。

　　“他这两天一直在念叨主人，‘不知主人的伤怎么样了？’‘不知下人照顾的尽不尽心？’……”长谷九兵卫没完没了的唠叨这个事。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他一个死士有什么要紧，我不耐烦的向长谷九兵卫冷冷一瞥，长谷九兵卫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回去后，我换了一件最正式的礼服，然后到母亲那里，“母亲大人，我想向您求一件礼物，送给一位很重要的人。”

　　母亲看了看我身上的礼服，“不知久治想要送给谁？”

　　“龙先生是一位非常睿智、博学的人，儿子想恳请他教导我。”

　　“这位龙先生对我平岩家有恩，久治理应拜谢，但听说他是一个喜欢男子的人，我儿还是不要被他……”母亲斟酌了一下用词，“影响了的好。”

　　“儿子明白，作为平岩家的继承人，娶妻生子也是我的责任，请母亲放心。”虽然从未仔细去想过，但隐隐的我已经感觉到，我注意男子的容貌、身材，比注意女子的时候，要多的多，但纵使神原信常那样只喜欢男子的，到最后不也是要娶妻的吗，像‘高人’那样真娶了男妻过一生的，我是不敢想的，真喜欢男子便养几个宠物罢了。

　　母亲取了一小盒成色上好的珍珠给我，我谢了一声，起身欲行，母亲又叫住我，然后看着我空空如也的腰带，“玉佩呢？”

　　“离开京都时匆忙，没有带回来。”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京都那段日子的艰难。

　　母亲取出一块色泽青翠欲滴的玉佩，给我挂在腰间，“这块不能弄丢了，将来是要送给你选中的妻子下聘的。”说着似乎忆起了往事，脸竟红了红。

　　“那这东西还是不要戴了，以免磕碰。”我说着要把它摘下来。

　　母亲按住我的手，“它戴在你身上，沾着你的气，将来戴在你妻子的项间，你们就会恩爱一生。”

　　我笑了笑没反驳她，恩爱一生，岂是凭一块玉就能够的。

　　让高桥骏捧着珍珠，我直奔九江湾，这几日‘高人’都会在那里看地形，指挥人手做安排。

　　“你们东家呢？”遍寻不着之后，我揪住一个胖嘟嘟的，像是管事的人问道。

　　那胖子还没说话，一个稚嫩的声音，刺耳的叫起来，“你这个小白脸，别想了，他已经有两个老婆了，不对，大概是有三个了。”

　　我低头一看，胖子身后转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他神气活现的叉着腰瞪着我。

　　我撇了撇嘴，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踢了个五体投地。“讨厌的小孩子。”

　　这时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声，“说过了，我们这里只有厨娘要女的，其他工人，只招男的。”

　　“我们从小生长在这片海湾，我们的水性很好，比你招的那些男人还强。”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我们不是招人采珠，而是修码头，你水性好有什么用？我们是要能干力气活的男人。”

　　“你们封了海湾，我们这些采珠女要怎么生活？”

　　“那还不简单，找个人嫁了吧，哈哈。”

　　“哈哈，我们这都是老爷们，你问问可有中意你的。”一片哄笑声。

　　“混蛋。”一声女子的怒骂，然后就是噼里啪啦动起手来了

　　“铃子，住手。”我大喝一声，制止住冲突的双方。

　　采珠是极危险的行业，尽管如此，这里仍有许多人是以此为生的，而且往往不分男女，一家人都要下海，以增加找到珍珠的可能性，有些丈夫或父亲死在海里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往往还要继续下去，挑起家中的大梁，这一代采珠人的首领铃子，就是女承父业的。她父亲在世时，曾带她到我家去献过珠，因此认得。

　　她看到我一愣，随即跪下行礼，“久治少爷，请帮帮我们吧。”他身后七八个女子和五六个男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想了想道：“你刚刚说你们的水性很好？”

　　“是的，我可以一次下潜半炷香的时间不需换气，我可以蒙住眼睛，仅凭水流的声音，抓住水中的游鱼，他们其他的人也不差。”铃子答道。

　　“这样吧。”我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把铜钱，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是十枚，都是龙裕亨通崭新的铜钱，在京都那里已经普遍了，但在九江这边还没开龙裕钱庄的分号，这种钱还是稀罕物。我走到一块礁石上，把这十枚钱用力抛到海里，“把这些钱都打捞上来，你和你的人就是我平岩久治的家臣。”

　　“我是女子。”铃子迟疑的道。

　　我不快的一摆手，“我平岩久治说你是，你就是，或者说你觉得你不如男人？”

　　铃子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脱去外衫，纵身跃进海里，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跳进海里，他们像鱼一样在浪花里翻腾，不出片刻的工夫，铃子从海里钻出来爬上了岸，“久治少爷。”她冲我摊开了手，金灿灿的铜钱在她的手上熠熠生辉，我接过来一数，一枚不差，纵声大笑起来，“得铃子，实乃如得一宝呀。”

　　“铃子拜见主人。”多目铃子兴奋的再次拜倒。

　　我抓起地上她的衣服给她披上，“带着你的人回去收拾一下，我明天派人来接你们。”

　　随后问明了龙府的位置，我准备登门拜访，边走着，我不经意的对身后道：“阿助，似多目铃子这些人的水性，在海里能找到几个小小铜板，他日若有海战，让她们去凿沉对手的船岂不大妙。”

　　“主人睿智。”回答我的是高桥骏。

　　我愣了一下，心中有刹那的失落，随即就被我抛到脑后了，藤崎助跟着我那么多年了，乍一换人有些不习惯，大约随后就好了。

　　*****

　　龙府也在大修土木，出乎我意料的是，盖的竟是标注的和式建筑，而非中原式样的楼阁。我从未完工的庭院外望进去，只见一个大汉带着一群护院巡逻，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在园子里指挥仆人搬东西，另有一个正抱着一摞账册，急匆匆的往里走。看到这三人我忍不住好笑，“喂，你们家还有一个兄弟，哪里去了？”

　　抱着账册的回头看见是我，也笑了起来，“久治少爷，来找我家大人的吗？”

　　“正是。”

　　“那我带你去吧。”

　　“有劳了。”

　　他引着我向里进已经布置好的房子走去，我问起他家主人怎么没在海湾的事，他答道：“我家大人身体不太好，这几个月从京都到九江来回折腾的累着了，昨天又着了点凉，所以身体便不大爽利了。”说着压低声音道：“你若无大事，一会儿就不要耽搁太久，我家大人病中，谁要是打扰了他休息，大夫人会很生气。”说着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想起在船上时，那大夫人陈锦堂就因为在给小河章缝伤口时，小河章对他的做法稍有迟疑，他就凶狠的道：“再废话，毒哑巴了你。”于是也抖了抖。

　　屋里炭盆烧的很旺，他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狐裘，带着几分病容憔悴，不过看起来精神还好。我进去的时候，他正伏案在绘制一幅图，他的二夫人，就是那个花朵样的美男子管仁华也在一旁。

　　见到我来，他热情的招呼我过去坐。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状似不经意的扫了眼他桌上的图，那是九江湾的地图，可又不全是，在海湾最深处，多出来一片很大的海塘，估计是未来将要兴建的船厂，此外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看不明白的符号。

　　我心里暗自叹气，父亲说把沾着海水的地方都给他，他着人往海岸上挖，挖出来的海塘就又沾着海水了，还是他的。

　　“那是一块荒滩地，对你家来说也是无用的。”他放下笔，递了杯茶给我，“今日来找我，有事？”

　　我把礼物奉上，“一来是感谢您的搭救之恩，二来是想先生能收我做学生。”

　　“哦？”他笑了笑，“久治想跟我学什么？”

　　“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何谓真男儿？”他问道。

　　我郑重答道：“站的比别人稳，看得比别人远，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就是真男儿。”

　　他上下打量我半晌，然后转头对管仁华道：“你说我是该不该收呢？”

　　管仁华对他笑了笑，“这小子够聪明，够狠，难得还有一片真心，再说我们现在在他家的地盘上，你想不收只怕也不行呀。”

　　龙跃呵呵一笑，对我道：“真男儿只是一种心态，当你愿意肩负起责任，扛起重量的时候，你已经是真男儿了。如果你想跟我学，那么你先想一想自己要做怎么样的人，是个英雄，是个天才，还是个投机家。想明白了这些之后，你再来吧。”

　　正在这时，拉门被人用力拉开，陈锦堂手持着一把戒尺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的瞪着龙跃道：“时间到了，立刻回床上休息。”

　　“等等，我把这点画完，就可以交给工头去筹措……”说着提笔埋头在图纸上继续描画，“哎哟。”还没等他拿稳笔呢，一记戒尺就落在他拿笔的手背上了。

　　“你那破身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调理成现在这样，你不爱惜自己，也得心疼心疼我的这番辛苦吧。”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

　　龙跃慌忙把笔扔了，“都是为夫的不是，我都听你的，”说着把人拉进怀里，“看久治送来不少珍珠，这东西有嫩肤美颜的功效，回头捣成粉，给你和仁华敷脸……”

　　从母亲那里讨来的这些珍珠虽然不及在京都时卖掉的那一对个头大，但也是颗颗滚圆成色上好的珍品，居然马上就要变成珍珠粉了，我正在心疼的时候，陈锦堂一个眼刀向我恶狠狠的劈了过来。

　　吓得我忙不迭的起身告辞。

　　可刚出了门，只听一个稚嫩却尖细的声音，大叫了起来，“爹，有人打我了。”我定睛一看，正是在海湾时叫我小白脸的那个小不点。

　　“噌”的一下，刚才还在屋里病病歪歪的龙跃，瞬间就出现在了门口，那动作比笠原右卫门还快，“谁，是谁敢欺负我儿子。”

　　我连忙回身摆手，“误会，全都是误会……”

　　突然背后一阵尖锐的疼痛，我转头一看，小不点正拿他又尖又有劲的小爪子，捏住我一点肉，呲牙咧嘴的狠命掐。

　　我，我，我，忍。咬着牙，脸上继续摆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所幸没忍多久，陈锦堂和管仁华就出来把龙跃给拉了进去，“赶快进去，小心又着凉。”“是呀，咱儿子欺负别人还差不多，绝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

　　看着拉门关上了，我反手要拍掉那只可恨的爪子，将将拍到时，我又临时忍住了，“你说你是龙先生的儿子？”

　　“如假包换。”小东西神气活现的说道。

　　“你要是先生的儿子，定然知道什么是投机家，要不知道定然就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可我干嘛要告诉你？”

　　“明明不知道却在这里吹牛。”我激他，在我想来小孩子应该都是吃这一套的。

　　“投机家呢，就是。”他眼珠滴溜溜的在我身上乱转，最后定格在我腰间的‘云影’上，“你这把刀看起来不错。”

　　我很有仰天怒吼的冲动，这把刀挂回我身上，还没捂热乎呢。忍无可忍的拍掉他越掐越带劲的爪子，掉头欲行。那个刺耳的讨厌声音又响起了，“爹呀，……”

　　我真想手起刀落割了他的舌头，但我最终只能手起刀落放进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