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仙》一昧相思

13、番外 秘密（上）

　　谁也不知道，瑶姬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瑶池的水面常年波澜不惊，瑶姬从巍峨的宫殿中探出头，凝望着那一片平静，时常会想起许多年之前的往事。
　　那时她还未及笄，带着贪玩的小妹女娃偷牵了黄帝的坐骑应龙四处溜达。应龙喜水，将姐妹二人带到了东海的海边上。她们还不曾见过这样壮丽的风景，一时便被这浩瀚无边的海水迷了眼睛。
　　与敖烁的初遇便是在那时。
　　她与女娃在海边嘻戏，又坐在应龙的身上漂浮在海面上。透过海水，她看见了里面竟然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她被吓呆住，不曾想还有人能在海里生活的。
　　应龙见到那人后也停了下来，水里的人见再也藏不住身影便缓缓地浮出水面。
　　日光照射在他的身上，萦绕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在万丈光芒的耀眼中，瑶姬模模糊糊地看清他的长相，大抵是位姿色容颜均不输于女子的少年。
　　应龙向他微微行礼，他也抱拳还礼。
　　她与女娃是偷偷溜出来的，甚怕被旁人看见一状告到父亲那里，便催促着应龙飞走。她以为她与那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那一次偶然的遇见而已，哪知道没等多久那人竟然亲自上门了。
　　她才刚刚及笄，那人就带着许多的礼品亲自登门求娶。
　　她藏在屏风之后，偷听那人与父亲之间的交谈。彼时父亲正为蚩尤一事而烦恼不已。蚩尤带着八十一兄弟，率领九黎族气势汹汹地来袭，而炎帝手下战将一路溃败，眼看着就要攻到炎帝所居的姜水附近。眼下的炎帝哪里还有心思来畅谈女儿的婚事，更何况他属意的是黄帝之子少昊。
　　一来少昊与瑶姬辈分相当，炎帝又与黄帝之间有些交情，当然愿意自己最钟爱的女儿嫁到好友家中；二来也可以借此想黄帝求援，也能攀些名头。东海龙君虽势力颇大，但总归处于深海之中，于部族无多少助力。
　　敖烁的第一次求亲便被炎帝拒绝了。少年放下带来的各种礼物，向屏风后望了一眼沉默离开。
　　瑶姬仍以为她与敖烁之间的纠缠也到此结束了，对于那个少年她谈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有多喜爱。但她对少昊却是有不同记忆的，他们幼时曾有一段时间频繁地相处过，可没过多久他便被黄帝送去了凤鸿氏学习技艺。她还曾经向父亲好一阵苦恼，在她的心里她的少昊哥哥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哪里还需要去学艺。
　　这般想来，她也与少昊有许多年未曾再见过。
　　待敖烁走后，炎帝自然将她唤来，并将敖烁求亲一事略微提了提。他的大手抚过女儿的软发，轻声道：“你母亲早早地就不在了，要是将你嫁去东海那么远的地方想必她也是不放心的。瑶姬，你长姐不在了，女娃还那么小不懂事，为父就剩下你了。”
　　炎帝特别疼爱瑶姬，众人皆知，因此在瑶姬及笄后便有不少人都登门求娶，然而炎帝都通通不许。
　　“为父看这些人当中，再也没有比少昊更适合你的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魔咒，从此在瑶姬的心中根深蒂固，任凭时间流逝也不曾褪色分毫。
　　炎帝的求救很快就得到了黄帝的回复，黄帝带着一大众的将领，与蚩尤在逐鹿大战。
　　少昊也参加了那场大战，虽然前方战事焦急，但却瑶姬来说却是最难忘的一段好时光。她可以每天都见到少昊，每天都粘在他的身旁，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众位长辈也都是持默许的态度。
　　他们都说，等打赢了蚩尤，就为他们完婚。所以瑶姬开开心心地等待着。
　　最终蚩尤被斩杀，人人载歌载舞热烈地庆祝着。瑶姬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想着她与少昊的婚礼即将到来而开心不已。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直至黄帝拔营而回时也没人再提及她与少昊的婚事。她最终忍耐不住，向父亲询问却得到少昊在逐鹿之战中元气大伤，现在已经神识不清。
　　她连夜跑去黄帝大营，望见那个躺在应龙背上无声无息的少昊，眼泪如洪水决堤般倾斜而出。
　　少昊一直沉睡着，她一直等待着，她想终有一日他会醒过来，然后他们就可以成亲天天在一起。
　　然而她还是没能等到那一日，她的身体在急速的衰竭，据说是沾染了蚩尤死前留下的毒瘴。炎帝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沾染到了，但她记得那时她曾紧紧抓住沉睡的少昊的衣角，想必毒瘴就是那时候沾染上的。
　　她再一次跋涉而去，漫天的星星闪动得十分明亮。她望着沉睡的少昊，轻声叹道，少昊哥哥，瑶姬怕是等不到你了。
　　瑶姬再次醒来时她正处在一个山洞里，外面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一般。墙壁上有西王母留下的神识，她说炎帝求她帮忙让瑶姬能够褪去凡骨，永葆长生。她并没有说的是，瑶姬的仙骨是炎帝折损了自己的寿命为她铸就的。
　　世间有传闻，炎帝之女，本名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因而为神。
　　她被留在巫山，西王母说她要好好修炼才能够进入天界，重新回到她父亲的身边。她不敢怠慢，为的不是能够进入天界，为的只是能够活下去，能够继续等着少昊。
　　日复一日，她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
　　久雨之后的某个晴日，她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带着一大帮的随从，浩浩荡荡地来到巫山，说是要祭祀神女。她在神女庙里看见了他，虽然容颜有变，但他身上属于少昊的神识却是让她十分熟悉的，哪怕只有一丝。
　　她曾经听人说过，仙人受重伤沉睡时，神识往往会脱离本躯游历人间，收集天地精气为己身疗伤。
　　所以……那个人是她的少昊哥哥呢。
　　没有从前相处时的冷漠，那个人看向她的时候是满脸欣喜的。他在巫山停留下来，他为她修建了两座阁楼，一名“朝云台”一名“暮雨阁”，他说心疼她行云布雨时的辛苦让她早晚都可以有歇脚之处。
　　他们曾相拥着在巫山山顶仰望星空，他曾说她是他最心爱之人，朝云暮雨便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他的随从们一直在催促他的离去，她才知道原来他在人间的身份是楚国的王，他还有他的楚国需要守护。她答应他会在巫山等他，等他忙过朝中的事情就回来。
　　她每天都有着好心情，早上的时候喜欢在朝云台上望着巫山的山山水水，傍晚的时候就呆在暮雨阁里看着绵绵细雨。她在巫山上种植了许多的灵芝，它们像是开不败的鲜花，屹立在山间眺望着远方，等待故人的归来。
　　终于她等来了故人，与他相似的服饰，带着一大帮的随从，满怀欣喜地到神女庙中祭祀，期望能够见她一面。
　　她飘然而至，神情冷凝。
　　那人见她显身，随即摒退众随从，欺身上前竟是要行不轨之事。她随即大怒，将人吊在房梁之上，还要丢入大江之中。那人连连求饶，并说出其中缘由。原来他是楚国怀王的后人，偶然得知先王曾在巫山与神女相会，他心中羡慕特地来求见神女。问及先王，他称其已过世多年。
　　他过世多年，所以无论她怎么等也等不来那个人了。
　　她将人放走，退入朝云台不言不语。她为他的不辞而别寻了许多的解释，然后又自己一个一个的推翻，她想也许只有等进入天界重新见到少昊时才能知道真正地答案。
　　为此她苦心修炼，终于进入天界。
　　她的父亲，炎帝已经双鬓斑白，更是病重卧床不起。她守候着父亲，看见他用最后的神力将已经开始苏醒的二姐封入昆仑瑶池。她的父亲像幼时那般抚过她的发丝，叹息着说，瑶姬，为父当年执意要让你与少昊成婚是否害了你？
　　原来她的心思，她的父亲都知道。他也曾重提旧事，可惜病愈后的少昊并无意取她为妻。
　　父亲……
　　她看着父亲灰飞烟灭，消失在茫茫三界之中。
　　西王母念着旧人情谊，让她从此镇守昆仑瑶池，与唯一的亲人相伴。
　　丧父之痛缠绕在心间，她一直在想父亲临去前所说的那句话，她不相信那个曾与她在巫山相守过的少昊哥哥会如此绝情。她想亲耳听见少昊的答案，于是她去找了他。
　　在他那座华丽的宫殿门前，他满脸莫名。他从前就对这个老是缠着他的姜家三妹不甚喜欢，当年不曾出声不过是不想父君与炎帝为难。如今他已伤好，天下也已经大定，他当然不再提及成婚之事，更何况他们之间从不曾有过婚约，不过是两位老人家酒醉时的一时胡言罢了。
　　他疏远她，隔了她好几步站定，手里扇着扇子，看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巫山……之事，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颤抖着将那句话问出来，得到是他的摇头否定。
　　什么巫山，本君不曾去过。
　　他以为她是故意诓骗她的，转身关上自家宫门。
　　他……竟然不承认，或许是当年神识出窍他便不再记得了？瑶姬在心中为他又找了许多的借口，他说不曾去过就不曾去过吧，只要她记得就好。
　　这段情成为瑶姬心中的一个秘密，除了她无人知晓，哪怕是当事人的少昊。
　　每场宴会，她都竭力到场，她想见他，即便是他不再记得巫山之事了，她也想多见见他，也许就能恢复往昔的情意。
　　渐渐地，天界众仙都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但凡有瑶姬在场的宴会，白帝少昊都不会出席。少昊在躲着爱缠他的瑶姬。
　　一次两次，终有一次会教人心伤。
　　瑶姬不再出席任何的宴会，整日守在昆仑瑶池。她将自己的宫殿布置地与少昊的十分相似，又在殿中挂上了一副画像。很想他的时候，她就看看那副画像，也算是见到人了吧。
　　或许，终有一日你会记起我。
　　会记起朝云台，会记起暮雨阁，会记得那时巫山的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