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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半袭衣衫一道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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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半袭衣衫一道眉
这女子喊出了这一句话。
先听到了她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了她的人。
宽袍,敞袖,披发,她走出来的时候像一个不是从尘世里任何地方走出来的人,偏偏有着俗世的感怀与愁思,半蹙着眉,她的蹙眉让人没来由的心痛起来。
一时有风,她就敛了敛衣衫。
这一刻的敛衣,像一次弯腰的掬水,落下的袖口里的她的手,纤细瘦弱得那么好看。
她这样看着孙青霞。
孙青霞一时怔了怔。
人生四得一听到她的发话就停了手。
她看着的是孙青霞。
但话是对那四个人说的。
“还打什么打?”她叹息般烦恼地说,像在教训自家的小孩一样,语气却说不出的温柔包涵,“人家逗你们玩呢。真要你们好看,就不用这么出手了。”
然后回转过来,看到孙青霞的手里,那一柄青绿的长剑,半带着笑意微愁地说,“那么好的剑,为了不伤了他们而自敛锋芒,怎么还能说是错呢。”
旁人没听明白,也没听懂。
孙青霞却懂了。
且微微变了点脸色。
但没说话。
只解下了背负的琴,缓缓将剑重新插了进去。
这琴是它的鞘。
剑身甫没入琴中的时候,仿佛还轻微地呻吟了一声。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直起身子,问,“你是谁?”
他是问她。
人生四得想代她答话,未料她自己先开了口,“我是这里的主人。”她自自然然,毫无忌讳地答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孙青霞皱着眉,道“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你是舒无戏什么人?”
舒解意怒道,“你敢直呼大人姓名!”
孙青霞冷俊一笑,根本不去理他,道,“你是舒无戏的什么人?”
舒解意不忿,被那女子喝止了,道,“他是我堂弟,你有事找他,他在京里,很少回来,你不该来这儿找。”
孙青霞没料到她这样答,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久,还未发问,她一笑,道,“我今年有四十九了,保养得好,看不出来。”
孙青霞看她流动的风姿,巧笑的情态,都不似半百的老人,可是她时似慵懒,时似倦怠的样子,却已是久经风霜模样。
他这样想的时候,胸口一痛。
针刺般的痛。
苏眉的针。
刺骨地痛。
他没有时间了。
事情必须立刻解决。
他道,“那好,我把她交给你。”说话时一指温柔(女扮男装却依旧娇俏的温柔),道,“你能不能替我看好她?”
温柔一听,马上不高兴了:
方才他一把把人家推开,到现在肩膀还有些痛哩!
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只给了她套衣裤换上,那也罢了,居然随随便便就把她托付给别人。
那么不负责任!
这算什么!
她噘起了咀,道,“谁要人看护?你不送我,我自己走好了。”
那女子却走过来挽住了她,道,“这么急着走,是嫌姑姑面目可憎么?”
温柔一听,马上软了。
那么美丽细致的女子,她一向便是不能抗拒的。
她立刻道,“那里有,我这是气他。”居然一指就差点戳到孙青霞的鼻子上去“未免太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了。”
那女子笑道,“那是他不识好歹呢,温柔女侠的名号,有谁还不知道的。”
温柔喜道,“你也知道我是温柔?”舔舔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掩不住得意地道,“也不是很有名啦。”
孙青霞冷眼看着她们,神色渐渐冰冷寒冷起来,眼底却多了种热的,闪烁的光,他背起了琴,转过了身,留下温柔在那里,就要走了。
温柔也是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到这时他转过身的背影,青衣撩落,他的背很宽厚,予人以安定的感觉。
她一时忘了说话,甚至连挽留的话都忘了该怎么去说。
幸好她,那女子适时开了口,道,“孙大侠。”
孙青霞没有转身,皱了皱眉,停了步,她走过去,踮高了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颊,但她呼出的气息却是冷的,淡的,清的,还夹带着一股很好闻的,药草的味道。
她说完了这几句,退一步,道,“孙少侠可先到后院稍作歇息。”
孙青霞本来是要走的。
可是他听了这几句,还朝这边望了温柔一眼,最终没有再迈步,反而向府内走了进去。
人生四得都没有阻拦。
温柔奇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那女子一偏首,浅笑道,“自然是让他留下来的话。”看了看温柔,又道,“你不是也很想他能留下来么?”
温柔不意道,“这种人,我巴不得他走呢。谁叫他老是看不起人!我会想他留才怪。”话说完,狐疑道,“他都进去了,我们要在门口说话么?”
那女子一笑,拉起她的手,道,“跟我来吧。”
孙青霞独自走了进来。
府内不乏家仆,佣人,可见他进来,也不奇怪,也没有人来阻拦他。
他径直到了后院。
奇怪的是,一到后院,就再没有见到下人。
但多了另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使他警惕。
仿佛,这里将会有一个他的故人出现。
江边怀故。
如今这后院花丛里的,是过去的朋友,还是过去的敌人?
他依旧青衣挺拔,风有些微凉,他在凉风里唱起了他的歌。
独步是他的姿态。
故我是他的情怀。
然后他于万点红绿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坐着的人。
他坐在那里,像已坐了好几千几百年,这里看过去,只有半袭衣衫,一道寒眉,特别醒目。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整院的花和草,都像是为了他一个人开的,只讨他一个人的好。
而他闭着目,苍白着脸,神色安然。
孙青霞止了歌声。
他的确是见过这个人的,他们的确是故人。
那一场大战,敌手强到超乎想象。
那一仗,他有参战,而他亦在场。他们确曾并肩作战。
虽然,他们连正式的话,都未好好说上一句。
但他依旧认得出他就是,
四大名捕之首:
无情,
盛崖余。
无情又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