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猫心》酉晴

2、猫生苦短，奈何冤家路窄

　　蜷在他怀里，出了门，上了轿，任他一遍遍地在我的背上摩挲着，心想着，钱锭锭，几万年来，你的夙愿终于得偿了吧。
　　他好像读了我的心思，呵呵乐了。
　　“欢儿，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多少辈子你就在他身边混乱过了，可曾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我是从来不屑去想的。
　　倒是钱锭锭，你小子对本仙此番这亵渎之罪，我牢牢地记下了。

　　钱万金从来就是个招摇的仙。
　　那天，我正在乞鸢山的大榕树下荡秋千，飘上去，坠下来。
　　我咯咯地乐着，双脚扑腾着，一边把口袋里装的葡萄往嘴里塞。
　　许是午饭吃的少了些，那天的秋千荡得分外高，几个雀鸟被引来在我身边唧唧喳喳。
　　我一个晃身，想抓一个逗趣调笑，可兜里的紫葡萄却一骨碌地掉了下去。
　　师父教导过不能浪费，我虽然挑食，可却从来不浪费，何况这几颗葡萄是二师兄上天从碧树园里带回来的。
　　我翻身下去找葡萄。
　　顺着刚才葡萄下落的方向，我很快就找见了圆滚滚紫晶晶的大葡萄，拾起来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闪亮亮的金蛋蛋。
　　彼时天真，没想到葡萄怎么不会摔得稀烂这个问题，倒是感慨天上的葡萄就是仙气十足。
　　钱万金就是那时出现的，一身金玉堆砌的袍，嘴咧得就像四师兄常看画本子里的大元宝。
　　他说：“小师妹，要谢谢本师兄啊。”
　　那便是我同八师兄的初次见面。
　　现在想想，他那副嘴脸，也就这种钱堆里熏大的人才会有，估计财神都没他这种亲和力。
　　此后，他每次见我，要么随手揪片树叶，顺道掐朵花，变出个金枝银花来逗弄我。
　　那时我还不成学会点石成金的法术，也一度被他诱惑了很久。

　　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升仙，就是因为在凡间的时候世世代代都被财神爷庇护着，做什么都发财，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钱进账房。某一天，他终于悟了，便拿出从祖宗到自己这一代攒下的钱，五岳三山四海八湖地盖庙请神，敬天谢地。上天给了他花不完的钱财，他却用这些钱财囫囵个儿地回报给了神仙，感动了玉皇大帝，钦点他脱了凡胎。

　　于是，天上就多了这么个披金戴银招摇显摆的神仙。

　　钱万金还是个时常自我反省的神仙。他觉得靠钱捐来的神仙做的还是不够安稳，必须要拜师学艺，把基础打牢，有了拳打脚踢的真本事，方好服众。于是也上了乞鸢山，拜了渡笙子为师，后来我拜师那会儿，没瞅着他，师兄说他是外出游历去了——但他素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还真说不上是去哪儿放高利贷了。

　　他对我这般温柔细腻，在拜师学艺的几万年里，我受用得惯了。
　　转念一想，我头几辈子做蟑螂老鼠蝙蝠蚯蚓的时候，钱锭锭你倒是哪里去了？
　　如今我做了这只聪明伶俐美丽高雅的猫，你倒是现身了，可见趋利避害这一项，你也同虫兽别无二致。
　　我不满，伸爪，在他的细绦丝袍上狠狠抓了几道。

　　“欢儿莫恼，师兄这遭可是细心经营了一通，才敢与你见面的。”
　　我呸，随你把理由编派得怎样冠冕堂皇，我哪里还是初次见你的小丫头片子了？
　　钱锭锭还颇有耐心，得意一笑，“欢儿，我可是这陈国最大的贪官——”

　　他钱锭锭是贪官不贪官的，我不会介怀，
　　可是如果他敢摆我家嵇华一道，我可就不乐意了。
　　每日里嵇华在家里耕的是院前一亩三分地，画的是庭中的郁郁青青的竹，叹的却是字正腔圆的胸怀天下，写的是字字珠玑的保国卫家。
　　陈国眼下浮在面上的是歌舞升平，我一只猫看不见波涛汹涌的什么朝野纷争外国来侵，可是作为一只聪慧的母猫，我感觉这整日里与我们嵇华称兄道弟的钱万金居心叵测。
　　旁的不说，就说他这贪官，每日里总把些晶晶亮透心凉的金山银砖往嵇华家里搬，就能说明他在算计我们嵇华，说不定是想笼络人心，说不定是转手洗钱，又说不定是想栽赃陷害。
　　想到这里，我一身毛不安地抖动了起来。

　　“欢儿，是不是冷了？”
　　这艳阳高照的大暑天气，亏他想得出来。
　　“我就说，前两天拿给嵇华的狐裘，他该给你穿上。”他继续自顾自地说话。
　　还说狐裘，虽说没了骚味儿，一想到，我这只绒毛滑嫩的猫要被生生地套上别的四爪动物的皮，我就有一阵寒战。
　　“呦，别是中暑了吧。”他摸摸我并不敞亮的额头。
　　我想翻个白眼儿给他，却不知怎么使劲儿，唔，再练练。
　　“怎么，眼睛不舒服？”
　　锭锭怎么这般唠叨？

　　“落轿——”
　　轿帘掀开后，我这白日里睁不开的眼更是不得不紧闭了。
　　钱锭锭，你们家真有钱！
　　嵇华做个丞相，满院子里就那几株金镶玉竹子带点儿贵气；莫说眼前幢幢建筑有多金碧辉煌，钱锭锭的珠光宝气竟然武装到了围墙，他也不怕露富被抢！
　　我眼珠一转，要晕。偏偏他还将我放到了地上，我只能硬撑起精神，跟在他身子后面。

　　这一路回廊走来，我竟忍不住地东张西望。
　　朱红围栏两边尽是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红红绿绿，蜂蜂蝶蝶来来去去，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活泼生动，闻去都是甜甜蜜蜜扑鼻香气。
　　要是嵇华也在这里该多好。
　　曾经与他携手，看细水长流；我记性不好，尤其不辨方位不识五谷，他硬是编出一个个故事来，让我记住了那些个劳什子的山山水水莺莺燕燕。
　　我想挽着嵇华的手，一起在这儿走走。

　　正想得起劲儿，我一甩尾巴，却拍上柔软的一团儿。
　　扭头一看，唉，精神真是大不如从前了，偌大的线团子粘在我后身儿都不曾发现。
　　我又摆了摆身子，想抖它下来，有空再去把玩。
　　可是，“喵喵——喵——”线团子叫了。
　　唔，是个娃娃。
　　我冲它耸耸耳朵，示意它一边儿去耍。
　　“袅袅——等等宝宝——”小奶猫脑袋摇了摇，右前爪巴拉下耳朵，又开始在我身上挠啊挠。
　　我不理他，加紧走了两步。
　　回头一瞅，它小腿儿啪啦啪啦一劲儿捣腾，紧紧跟上，没有跑开的意思。
　　我心疼它年纪小，怕它在偌大的院子里晃眼迷了路，便有意等等它。
　　见我停下，它欢腾着扑过来，我没防备它竟使足了气力，打了个趔趄，歪到了地上。

　　喵了个咪的，我一个仙姿卓越的美妙女猫竟然被一只小猫给扑倒了，我长叹一声。
　　它毕竟年龄太小，会错了意。竟以为我是被它逗弄的欢喜了，也便开始欢畅地嚎叫。
　　这一折腾出的猫响，引发出我始料未及的后果。
　　我终于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跟某人说我要晕过去，他一把松了扶在我要上的大爪。
我气得一震，怒吼道：“怎么见死不救？”
某人振振有词：“你倒是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