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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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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了牛从山上下来,老远就看到好多的黑色车子排成了队如同一串蚂蚁般向村口驶去,我是见过车子的,小轿车,从电视上。
前些日子村长家添置了一台电视机,不大的一个小匣子,但是里面却是什么都有,村长说,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只能看不能摸的,我问那嘴唇子红红的大屁股女人也是假的么?
村长在我乱糟糟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我随着村长用力的方向磕了一下头,却听得村长骂道:“小兔崽子,才多大就这么好色了,你老子是怎么教你的!”
我揉了揉脑袋,心里着实觉得可惜了那些个女人,比老张头画的纸人好看出许多,偏偏是假的,可如今我却不知为何唯独这小轿车成了真的。
我正恍惚间便听得二狗子杀猪般的叫声:“小六子,愣什么呢,快回去瞅瞅,那不就是那天咱们看见的小轿车么?”于是我赶忙收拾起自己的疑惑,赶了两头牛跟着二狗子往家里跑去。
我们村子并不大,那些个车我和二狗子一路数来总共有七辆,占了入村子的那条大街的一半,那排头的一辆车正好停在了我们家门口。二狗子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说道:“我猜这些人就是来你家的,没准儿你小子要赶上好事儿啦,快带哥们儿进去瞧瞧。”
我回头看了一脸兴奋的二狗子,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紧张,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你还是先回你家,我回去看看,要是好玩儿了再带你去行不?”二狗子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竟愣了一下,随后撇了撇嘴,啐了我一口吐沫,扛着放牛鞭子扭头走了。
以往二狗子跟我生气的时候我都是很害怕地追着央他,这次我却明显地没这个心思,把牛赶到门口搭着的牛棚里,整理了下有些卷起来的衣襟往院子里走去。
“喂,你都不去追你的朋友么?”
“嗯?”谁在说话,不是我们的土话,是电视里人在说话了,我回过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往家里走去。
“喂,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么?”
我再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上面,上面,你是弱智么?”
我往上抬头,一个人蹲在墙头上,背后是衬着远山的夕阳,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微乱,白白的脸儿像是年画儿里蹦出来的人儿,我有些眩晕地仰着头,“你是谁?”我问道。
“靠,愣了半天就蹦出这么句话?”
我抿了抿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蹲在我家的墙头上?”
“你是这家的”他突然用手撑着墙头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土,似乎觉得拍不干净,便顺手从我的衣服上蹭了蹭,再看看手心,却露出更加嫌恶的表情,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唔,是有点儿黑,可又不是我让你擦的。
直觉这人并不像什么好人,我有些不想理他,转身便要回家,“喂,你别回去,里边都是大人在说话,你参合个什么劲儿呀,过来乖乖呆着,”他拽了我的后衣领,把我拉到靠着墙头的大石头上坐下,说道:“你是这家的什么人?你叫什么?”
我看了看他,没有了太阳光,他的脸更加白了,娘说过黑黑的肤色才是正经庄稼汉子,那都是干活时老天爷给的礼物,小白脸可娶不到媳妇儿。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看来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想起以前老来无依的刘大爷,我顿时觉得这人真是可怜,他自己怕是不明白这个呢。
“喂,我的问题干吗你一个都没回答啊,想死是不是?!”
“啊?”我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我没有,你是谁?”
“我是你哥。”
“我没有哥。”
“以前没有,从现在开始有了。”
“那你没有我大怎么也不是我哥。”
“靠,你个白痴,老子十六了!”我的质疑他似乎有些生气。
“骗人!”我不为所动。
“我骗你做什么,明明就是十六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硬皮子的小本,我接过打开看,本子只有三页,第一页有他的照片,那是黑色头发的,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呐,就是这个,看到没有,1990年出生,”他用手指指着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是不是十六啦?”
我在心里算着他到底是不是十六,他却一下把小本子抢过放回口袋,接着问:“是不是你哥?”
我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却没去想凭什么比我大就是哥哥,他有些得意,说道:“你是不是应该听哥哥的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六子。”我老实地回答。
“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大笑起来,我莫名其妙地愣在一边。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难不成是小太监?怎么会有人叫这么怪异的名字!”
对他的话我似懂非懂,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太监,仍旧愣愣地看着他,不做声,他却突然说了句:“你是不是没有小鸡鸡?”他似乎笑得很痛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猛地抓像我的□□,我吓得往后一跳,他被闪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笑声戛然而止。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有些想笑,但想到他大概是跟着那些车来到我们家的,就有些敬畏地憋住了。
“靠,真他妈的!”
我听到趴在地上的他恶狠狠地骂道,然后用右手撑着地站了起来,“真他妈痛!喂,小太监,老子摔跤你很高兴么?妈的,老子胳膊要折了!”
我看了看他一直收在腹前的胳膊,说:“我不是小太监!”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小太监,但我却明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龇了龇牙,握着拳头在我脸前晃了晃,像是很想打人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儿发毛,我们村子里只有李伟是爱打人的,别的孩子在外边儿打了人不管是不是自己吃亏回家都得挨一顿揍。
“白殷冉,进屋来,太爷爷要有话说!”正在我快要靠到南墙的时候,救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在叫这个跟我的脸不到一厘米的人,呃,这么近,脸还真白。
“知道啦!”他大声地回答道,便松开快抵在我下巴上的拳头,真是,刚才不是说胳膊折了嘛。
“走吧,没听到么,太爷爷要讲话啦。”他拉起我的胳膊往屋里走去。
他到底在做什么,这个明明是我的家,太爷爷明明是我太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