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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红白】得一个人 ...


  •   袁弘做了场梦,梦里的人都稀奇古怪,神色扭曲,似乎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梦见梦里的胡歌低着头,抵着自己的肩膀,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倾吐着一句话,但是他根本听不清那是什么。他仔细盯着对方的脸,却只能看见对方露出了了然于心的悲伤笑容。袁弘想要大声问对方,“你说的是什么”,可自己的喉咙嘶哑到疼痛,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梦里的袁弘看着自己一个人孤身处在大学的毕业宴上,胡歌站在不远的地方背对着自己,然后开始向前跑开。袁弘伸出手,却抓不住对方,脚下就如同被钉子钉住一样,一步也移动不能。哭泣简单得不足以反应这个,真的,这简直就戏剧化到措手不及。
      袁弘一个恍惚间被惊醒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被汗浸湿了全身。袁弘想起自己刚刚梦中的毕业宴,隐约觉得梦中胡歌曾经和他说过句什么,但是却用想不起来。他只好尴尬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踌躇地搓了把脸,疲惫得要命。
      他恍然间看见打开的电视里,正好播放到了胡歌的一支采访,一脸严肃的不像样。
      记忆里的胡歌是这个样子的么?那个几年前还能趴在沙发上捏着自己的肚子,笑话自己肚子上的几两肥肉的胡歌,现在这副穿着西装的样子,真是让人不习惯。
      袁弘那一刻忽然有些恍惚,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他到底和胡歌经历了些什么,他到底认识了谁?
      这个问题很古怪。袁弘拍着脑袋,开始穿今天要用的球衣。
      真是噩梦。真奇怪。

      “老袁,等了很久了?”袁弘回过头。
      林更新还在得意着自己能趁着这个破绽成功上篮,一举把袁师哥打趴在地,正得意洋洋地蹭了蹭手上的护腕,满是九州风雷惊荡八百年的朝气蓬勃,间歇间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回过头望了眼篮框,看着球掉在地上,一弹一弹地蹦了老远。
      袁弘早不在意这边了。袁弘听到那边的声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过了头,把篮框的事撇在了一边,朝那人的方向看去。而那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点喜上眉梢的跳跃,使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本身那把好听的声线,都带了点赏心悦目的意味。
      “你倒是好久不打球了,过来,”袁弘朝对方招了招手。
      刚刚说话的人带着一脸笑意,慢慢向这边的方向走过来。等林更新定睛去看时,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熟悉的身影。
      胡歌的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真算是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似乎从来都是这样。
      林更新有时候觉得胡歌一定是个生活态度特别积极向上的人,觉得胡师哥恐怕相当阳光,才能一直露出那种由衷的笑容,一点杂质都没有。
      其实胡师哥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当袁师哥被胡师哥的一个笑话逗乐的时候,胡师哥连带着那双桃花眼都弯了起来,笑得一派娇俏自然。袁弘在这种状况下更是笑成一团,弯着腰扶着胡歌的肩膀,嘴里说着,“你够了,够了,肚子都要笑裂了,更新你看看你师哥。”
      胡歌弯着嘴角,但是看向林更新的时候,那笑意盎然的眼睛却没有聚焦,似乎在他身上扫了过去。
      林更新有些惴惴,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但是胡歌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仍然捶着袁弘的肩膀,似乎挑起眉嘲笑了对方一两句。
      袁弘慢悠悠地拖长起声音,语调里尽是玩笑的意味。“靠当年毕业宴你袁师哥那是一个杀两,那酒量可不是盖的。”
      胡歌笑出来了声,似乎被袁弘夸张的形容逗乐了,因而忍不住嘲笑着袁弘,“老袁你算了吧,你那破酒量也就在妹子前战战,我都能把你打趴了。”
      “滚丫,你毕业宴绝对比我先倒!”
      “袁弘啊袁弘,我会告诉你你毕业宴发酒疯发到抓我表白么,嗯?”胡歌的神情一脸得瑟,倒是袁弘听到这话有些尴尬了。
      ——他和胡歌两人之间平常开玩笑开惯了倒没什么,别把小师弟给吓到了。可胡歌脸上的神情太欠揍,弯起的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带着笑意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一眯。袁弘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做的那个关于毕业宴的梦,突然一时间想要问问对方到底毕业宴上说了什么。
      可他终于忍住了,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换了个话头。
      “我也就奇怪了,跟你生日又差不了几天,怎么性格就差这么远。”
      “啥个性啊。”胡歌似乎还在为自己能够让袁弘吃瘪而开心,憋不住笑意地弯起了眼睛,被自己忍住的大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你咋能闹腾成这样,你看我多稳重。”之后袁弘转过头,看了一眼愣在一边的林更新,他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露齿一笑,“帮我看着他,别让他惹事了啊。”
      那样子就像是林更新第一次遇见袁弘,袁弘跟他说“衣服不错”时的神情。林更新点了点头,目送袁弘远去。
      他转过头,看着胡歌一直望着袁弘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似乎感觉到自己眼睛有些酸涩,胡歌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
      “更新你在盯着我能盯出个宝来么?”胡歌这些话语调轻松,有他一贯的笑意,却带着繁琐的礼节——就如同他们一直的相处模式,胡歌总是这样谨慎而不容置疑地说着这些话的。
      林更新迟疑了一下,看着胡歌半是笑意半是冷淡的脸。
      “师哥你刚刚的那个表情,”林更新酝酿了半晌,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对胡歌说了出来。然而胡歌茫然地回过头,愣着半天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探寻的眼神就像是在问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更新犹犹豫豫地嗯啊了一会,似乎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脱口而出,于是他躲开了胡歌的眼神。
      “不在袁师哥视线下的话,总觉得师哥你的神情,像是另一个样子,”胡歌抿着嘴,面颊因为忍耐着情绪的波动而抽搐着,同时那眉眼只抬起了一半,长长的睫毛像是把那眼神都覆盖在阴影下,只落下零零落落的一片影子。
      “师哥你像是在躲着袁师哥难过。”

      第二天就是步步惊心剧组的杀青宴,胡歌没打算参加,因而一个人在房里呆着,等到了下半夜才听见房门外又声响。
      胡歌看着醉成一滩泥的袁弘心里一万个无奈,觉得自己颇像等出去应酬的老公回家的苦逼黄脸婆,好不容易把人等到了,还要把那人伺候好了弄上床。
      袁弘自己在外面玩嗨了,回到屋里一时间冷冷清清地有些不习惯,盯着胡歌老久,口中乌七八糟地说着话,似乎一直在问胡歌是谁。
      胡歌没理他,自顾自去打了一大壶热茶,捏着袁弘的鼻子就灌下去,把袁弘灌了个七荤八素,几乎半条命去了。
      ——这都是胡歌以前在大学时袁弘对付他的法子,后来胡歌也用来对付过袁弘很多次,所以这个剧本两人都熟悉的很。胡歌也好整不暇地去洗漱间端了容器,前脚刚回来袁弘果然吐了出来。
      胡歌给袁弘擦脸的时候,心里有些恼火,特别是袁弘还不太配合,这让胡歌不自觉皱起来了眉,数落了袁弘两句。
      “杀青宴你也喝那么多,跟没喝过酒一样啊。”
      袁弘听见这话不开心了,倒竖起了眉毛,拍着胡歌的肩膀,指着胡歌的鼻子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这人重感情。”
      胡歌没理他,拧着毛巾。
      “我马上就要离开唐人,这他妈是最后一场酒,你知道不?”
      袁弘这段话还没说完,胡歌的毛巾就啪的一下丢在了袁弘脸上,袁弘睁开半只眼看过去,胡歌脸上笑容全无,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袁弘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抓了抓头,但是胡歌也没发气,把秽物一收拾,叫了前台的人上来处理。
      袁弘看着有外人在,也就半天没吭声。憋着话没说,一直瞅着胡歌的神情。
      胡歌靠着窗台站着,根本没看向他这边,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老久。清洁工疑问的目光在两人身边如探照灯扫来扫去,但也没人敢抬头去问话,房间里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寂静。
      好不容易捱到清洁工作昨晚,门关上了,袁弘才松了口气,在床上坐了下来,半个身子陷进了枕头里。他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眼睛仍旧盯着那个不出声的人,朝那边轻飘飘地唤了声,胡歌翻了个白眼。
      袁弘总觉得这有些像闹别扭的情侣,觉得自己和胡歌打从大学见面起还极少遇到这种情况啊,因而一肚子疑问。“你干啥啊老胡。”
      胡歌哼一声,“你还知道你这是要离开唐人啊。”这声音从鼻子里哼哼出来的,袁弘老久才分辨出来那些是什么话。袁弘心里明白那言下之意了。
      ——胡歌大老远地跑过来,也是要见他在唐人最后几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上面,自己把人晾在屋里一晚上,实在不太对头。
      袁弘有些不自在地咳咳了几下,瞅着胡歌,结果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你的话我没听懂。”胡歌皱起眉,回过头看他,审视着袁弘,就如同第一次认识袁弘一般。
      “你知道你为啥今天是这样,而我是这样么?”
      胡歌这次没有说话,异常地沉默了,似乎已经知道对方接下来将要出口的话语。
      “你看你,你现在做起事来可世故的很啊,我看你没有哪时候能像我一样洒脱地一走了之了吧。”袁弘声音地沉沉的,不仔细听还分辨不出来。
      “是,我做不到。”胡歌答道。
      房间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除了袁弘此刻急促而沉重的呼吸,似乎什么也听不见。
      “你若..”也经历一回生死——后面的的话,胡歌开了口,但是如同电源被掐断了一般,就是无法说下去。他在袁弘因为他突然而至的停止而惊诧的注视下,口中半晌无语,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只好垂着眼睛盯着地板。
      “我若什么?”袁弘看他半天没说话,终于没忍住,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此刻晚风正吹着,虽然在密封的空调房里,可袁弘盯着屋外摇摆的树影,总觉得一阵阵晕乎乎地上头,只好摸着床沿摔了进去,看着困死了的样子。
      胡歌抿着嘴,脸上半天没有表情,视线似乎也飘移到了窗外,盯着树叶好一会才回过头,脸上已经换上了袁弘熟悉的笑容,就好像那阵风吹走了的是胡歌的一层冰渣一样的面具。
      ——又好像是露出了另一个面具。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胡歌笑着挑起眉,手指敲在窗檐上,“你若不醉成这个死样,就醒着兴许就能知道你若什么了。”
      袁弘一听这话觉得挺有道理,之后想想又越觉得不懂那意思,一时间更是满腹疑问,只好困惑地摇着头反对。他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胡歌一回,盯得胡歌心里发毛,终于才厌烦地拍了拍床单,然后一昂头,“不对,绝对不对, ”胡歌摸不准他的意思,因而也没敢搭话,“不对啊,对的话呢站那么远干什么?”
      胡歌简直为之倒绝。
      此时胡歌站在窗边,离床上的袁弘之间还隔了条过道,中间堆了两个28寸旅行箱,袁弘助手的。那距离太远,袁弘恍然间觉得他使劲伸手也够不这那货,因而不爽地冷哼——更何况胡歌此刻抱着手臂肩抵着墙的姿态,简直就是戒备而排斥,似乎不论是谁走近,都能轻易地碰碎胡歌的底线。袁弘扬着下颌,示意床边的空位,“你到这边来,”袁弘见对方不动,不痛快地皱眉,指着胡歌心下一急,开始嚷嚷着。“胡歌你他妈有种过来!”
      那声音大得很,吼得胡歌心头颤悠悠的,一时愣在当场,那笑容都挂不住了,在脸上搓弄成难看的一团,因而只好走近了。他刚走到床边,就被袁弘扯住衣领往下拽,那力道来得突然,胡歌幸亏反应力快才撑住了床边没倒趴下去,还能保持着正常的姿势。因而他只好哭笑不得地弯着腰对袁弘扯着笑,脸上俱是哀求,“好、好,袁老师,袁大爷,算我怕你了。”他那一脸笑容太也熟悉,也太刺眼。笑得倒是桃花泛滥,两眼眯成了半月形,一眼望去,实在如沐春风。可偏偏袁弘就是不吃他这套,伸出的手就是没放开,直愣愣地瞪着他,“袁弘我是真服你了,”胡歌的声音还忍着笑意,变得低低沉沉的,“大学里你酒量也不差啊,毕业宴死了个七八回了你也没这样醉过啊。”
      袁弘的手终于被胡歌掰开,因而胡歌能直起身子把自己也丢进床边的空位上,让自己的脑袋陷进被子里,因而那最后几声抱怨,变得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让袁弘一时摸不上头脑地推了他一把,“你说啥。”
      胡歌没理他,翻个身把个凉凉的背影对着他。
      袁弘因而只好自言自语,“哦,对,你说毕业宴,那群兔崽子真能喝..”然而袁弘盯着黑夜里冥想了好一会,突然心下一动,觉得有些不对劲。因而突然伸出手紧张地把胡歌扳了过来,“我问你,毕业宴上你到底说啥了?”
      胡歌愣了一下,似乎走了神,然而那笑容在脸颊上又是一荡,似乎还能泯出个酒窝来,让喝得脸都绿了的袁弘一阵头昏脑胀,鼻头发堵。胡歌支起身子要站起来,让袁弘误以为他要走,于是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一双眼瞪得炯炯有神,“袁弘..”胡歌没奈何地直起身子,手也任由对方就那么扭着,“我没说话,毕业宴我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尤其没和你女朋友说话。”
      “滚丫,贫毛啊,”袁弘下意识地反唇相讥结束了对方的吐槽,然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陡然蹦出一串信息,“不对,你绝逼说了。”
      胡歌只好哭笑不得地回答,“我真没说过...”
      袁弘不耐烦地阻断了对方的话,不依不饶地盯着他,可手下足了的力似乎让胡歌感觉被捏痛了,只是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好吧好吧,其实是你说了...”
      “啊,我说了啥了?”
      “你说...”胡歌一阵迟疑,眼神飘到哪窗户外,看着屋外万家灯火暖春风的场景,似乎觉得这世界喧嚣得不成样,比那时候毕业宴还要闹腾的不诚恳。因而他的神思也一阵恍惚,等他回过神看向袁弘时,才发现两人眼里的颜色俱是暖暖的,在灯光下柔和出了几分水色。“你说....其实我不太记得了......”
      然后胡歌看见袁弘一副要咬死他的神情,让他迅速地闭了嘴。然后开始苦思冥想如同便秘一般纠结上眉头的神情,皱成一团,似乎死命搜索着脑储存。袁弘一脸不耐烦,磨着牙,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胡歌,带着点轻蔑和恼怒的意思。胡歌一看糊弄不过去,于是只好迅速地改了口,“啊,想起来了就要想起来了...”那高速运转下的脑瓜里要冒出一阵青烟,带着零件运行失败后被挫断的咔嘣声。
      “——你说,幸好有我。”
      袁弘看着对方一脸诚挚,就像是面对来家访的老师,老老实实交代家庭情况的家长。
      “幸好有你啥?”
      “不是幸好有我,是幸好有你!”
      “靠,不就是幸好有你。”
      “是有我啊卧槽.......喂疼——袁弘你给轻点捏....算了袁大爷你还是咬死我算了。”
      “你够了,那么大人了,就不能安静点,吵成这德性。”
      胡歌一脸被踹了脸的憋屈表情,那脸上的神色似乎带着不共戴天的恨意和悲壮,那被闹得得一逼的身体不及他内心此刻半是咆哮半是闹心的苦逼。我吐艳他,吐艳死他了,胡歌心里酸溜溜地想着。
      他心里想着,袁弘你丫给我个痛快吧,死醉鬼!
      于是一幅马上可以开打的神情,胡歌对着那括在自己手腕上的爪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心里带着一万句对死醉鬼的诅咒,并且决定从今往后一定要把这死丫没酒品的货给关门外——虽然他忘了自己是喝醉时,是咋用躲猫猫捉迷藏一类的玩意儿闹腾袁弘的。
      “幸好有我?”袁弘突然没来由地冒了出来,这句话说的很轻,因而那语气和刚刚全然不同。那带着点呢喃意味的私语,柔和就如同漫天星辰都印在了他的眼中,思绪似乎变成了一缕缕的丝线——总而言之,那就是与胡歌刚刚所烦恼头疼的那人完全不一样的袁弘,那样清醒又醉醺醺的袁弘。
      “是啊,”胡歌沉默了很久,使劲把对方挣开,这回倒是真没花什么力气。他看见月光就洒在床头上,连灯光开着都能感觉到那凉凉的月色,连热闹喧嚣的屋外都变得冰冷了起来。胡歌望向那床头柜上的一片光亮,就觉得似乎自己隐藏着的一切,全部都曝光在了整个世界里。他望着袁弘,“是啊,幸好有你。”
      靠在床边上的袁弘半晌没有话,突然突然用手一指,“就是那个,”那站在远处一点的胡歌侧过头去掩饰,然而瞬时又顿住,“那个表情。”
      胡歌抿紧嘴,脸绷得紧紧的,一个瞬间不论是什么表情都立刻僵硬在脸上,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胡歌沉默地望向他良久,然后之后的时间,两人都对视着,直到袁弘终于哼哼啊啊地睡了个倒头不醒。
      ——始终一夜无话。

      这可真干脆,也真奇怪。胡歌觉得这大概是一生之中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一个夜晚之一,然而又仿佛这样的事早就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今后还会无数次的上演一般。他自觉仿佛是在噩梦中,与很奇怪的扭曲的人在一起,然而又仿佛也不过是如此罢了。然后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是的,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
      胡歌拉开窗帘,冰凉而光洁的宾馆玻璃上映出了他的倒影,屋外火树银花不夜天,万千灯火华灯初上,衬得屋内的白炽灯的强烈光芒冰凉得刺眼。胡歌看着那窗户上的倒影,那无边黑夜将躺在床上的袁弘的身影吞成模糊的一团,而只有自己的脸却一清二楚——那上面的神情是如此的熟悉,那眼睛里的神色是如此的复杂,那只有一个人站着的身影是如此的虚弱。胡歌盯着太久了,他看着太仔细了,以至于他最后终于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可真是太难看了,然而这样也挺好的。虽然的确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屋里醒着,可是这样很安静。刚刚袁弘喝醉的时候实在是够吵闹的,多麻烦,胡歌与自己的影子对视着,两人之间仿佛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然而又好像是在对着镜子做着鬼脸一般。而且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干戈,也不必为什么东西斤斤计较地烦恼操心。
      更何况,谁又说自己是一个人了呢,我能目见的这漫天星辰万家灯火,都暖滋滋地透亮着呢,这本来就是个极好的景象,即使不用双反,用个破Iphone拍都能拍出了不起的效果——何况,作伴有我梦我影我身。胡歌看着那底下的车流如同水龙头一般穿梭一刻都不得停歇,恍惚间觉得自己内心中有种晕眩的悲哀情绪,使他不得已用食指和拇指按压了压鼻梁两端的眉间。那种压迫住自己呼吸的晕眩,让他的鼻腔酸痛,忍不住要流出眼泪,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前额贴住冰冷的玻璃窗,保持着自己的神智。
      他不是那么喜欢被人陪伴的,只不过当他发现他身边不论围绕着多少人,不论他有多喜欢那些人、那些多么令人感到快乐的人,他总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孤独——自己合该孤老终身。只要那些人不乐意了,他们就会把他抛下,只因为那些都是不受控制的,会被人强制加于身上的孤独。
      那种孤独可真够令人恐惧的,然而自我选择的孤独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然,胡歌想,自己也许不过是在自私地等待着某个人察觉着自己的消失,然后跟着他,看他是否安好。他想,这大概是寻求着他人的注意力吧。
      这可真是个听起来可笑的说法。
      胡歌回过头望着床头,床上的人不耐烦的翻着身,那地上的木板此刻由于沾了水渍而变得有些潮湿。那人睡得酣然,可见生活总是十分兴味,并无什么非要烦恼的缺憾。
      胡歌回过头看见窗户光洁如镜,倒映着窗外的天光——然而这一次,只能看到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面目不清。

      第二天早上,袁弘一觉醒来就没看见身边人的身影,因而疑心对方居然敢不告而别,急急忙忙翻身摸包,光着屁股到处找手机。对着好不容易抽出来的电话乱敲,敲得屋内一阵铃声嘶吼。
      他一口气泄了下来自个被那没开空调的屋子冷得跳脚,后知后觉地蹿进被窝套裤子。这时候胡歌才姗姗来迟地从洗漱间推门出来,然后盯着正思考人生问题的袁弘看了一回,露出带着掩饰的傻笑。
      袁弘没理他,继续冥想。
      胡歌一个人喝完了手边的热茶,给前台打了电话让她们送来早餐和咖啡,正悠悠地晃过来晃过去地等着,看着特无聊的样子。
      胡歌看着袁弘一个人还窝在床边发呆,感到奇怪地凑近,低下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咋了,还没醒酒,真喝傻了。”
      袁弘不乐意地白了他一眼,不自在地用手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但是内心被一种极大的困惑所抓住了,让他无法动弹。
      “你昨晚是不是说了啥。”
      胡歌又是一愣,脸上挂着哭笑不得的神情,“我靠,袁弘你这酒喝得老年痴呆啊,简直是间歇性失忆症啊。”袁弘皱起眉,一脸质疑,疑问的目光在胡歌身上如探照灯扫来扫去。
      而胡歌此刻也修炼成精,一副站定了打死不理会的样子,挑着眉,怡然自得地吹着头发。
      袁弘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而对面的那人仅仅只是露出十分满足就是不告诉你的微笑——那更像是一种坏笑,抬头望了眼天色。屋外一片澈蓝,飘着几丝云,两旁的绿化带在令人安心的朝阳的绪息中,开始散发着浓烈的树木气息。而在袁弘看来,胡歌看向窗外的眼睛,似乎流动着异乎寻常的情绪,亮得惊人。
      算了,管那么多干嘛。袁弘想。因而他吩咐胡歌把刚刚的早餐先给他放一边,然而抱着枕头,又开始努力的睡觉。
      梦终于不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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