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言迟》莎图

2、上京，莫迟迟归

　　目的地是上京，很凑巧，是当年自己逃离的那个地方。莫迟看着满街的人群，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可是自己却全然没有了当年逛街时的豪壮情怀。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但是很多东西，都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沉淀下来了。
　　上京，天子脚下，最不缺少的，就是热闹，但是那热闹中包含的世间百态那只能各吃各味了。
　　聚贤楼，莫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招牌，还是原来的那块，只不过已经旧了不少，当年的烫金字也黯淡了不少，果真是岁月流金呐。
　　“莫姐姐，房间已经订好了，东西也搬进去了，你看……”何一江也是在权衡考虑了良久，才给莫迟找到这样一个称号，既不显老，又不显生疏。
　　“嗯，你先回去吧，我先休息，明天你再来找我吧。”莫迟打了个哈欠，疲惫的说道。骑马赶了三天的路，好多年都没有骑马赶这么急了，还真是有点累。
　　“嗯，那莫姐姐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何一江不好意思的说道。他家世代书香，不好带莫迟回去，虽然对于从小就喜欢习武的他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家里的老头子肯定是不肯的。幸好莫迟根本就不想住到他家里去，于是他就选了这个最好的客栈给她住下。
　　莫迟淡淡的嗯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
　　泡了个热水澡之后，莫迟上床休息，也不顾时下正是下午时分，她实在是累坏了。
　　睡着了之后没多久她就做起了梦，似梦似幻，似乎是自己的前程往事，又似乎只是周公给自己带来的一个故事的断断续续的片段。
　　那是一个桃花林，阳春三月，花瓣纷飞。
　　她在桃花林里走着，然后看到远处一棵桃树下的一个身影，似乎是熟悉的，又似乎很陌生。她记得，这个桃花林是自己家山后的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小时候无聊时给那些树取过很多名字，不过那时已离家多年，都忘得差不多了。但那个身影站着的地方的那棵桃树，她是记得的，那是桃花林里最大的一棵，小时候自己跟父亲怄气，就会拿它撒气，一口气折了它十几朵小枝桠，然后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逃”。
　　是谁站在那里？
　　她慢慢的走近，渐渐的，那个人的轮廓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男子，身着青衫，腰围玉带，发髻用一根碧玉簪挽的一丝不苟，他的脸微微带笑，看着向自己走近的莫迟。
　　莫迟迷惑的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心底微微发紧。
　　那男子见她越走越近，星眸越发璀璨，他伸出手，微笑着开口，语气氤氲着淡淡的思念：“阿迟，你回来了呀……”
　　莫迟手捂着胸口，蓦然惊醒。她竭力平复自己紧促的呼吸，可是脑海里那个男子最后那个拖长了音的“呀”字，却如同刻入了脑海里一样，久久不绝。
　　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莫迟慢慢的坐了起来。用袖子将额头上不知是何时泛出来的冷汗抹去，莫迟的眼神慢慢的空洞了起来。
　　那个家……已经不在了。
　　那棵桃树……已然被砍好几年了。
　　那个人……

　　※※※

　　第二日一大早，何一江就来了。他对莫迟说他昨天晚上去找了小宛，说是四天后带莫迟去参加她的及笄礼就行了，他来是带莫迟去上京的各处逛逛的。
　　莫迟点头，昨天在马上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街上的情况，还是很热闹的，今天去逛逛也不错。
　　莫迟今天换了一袭白衣，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每次找衣服穿的时候都是拿到哪件、觉得哪件方便就穿哪件。曾经还有人笑话她，说她一点都不专一，虽然事实上她从来都是很执拗很专一的。但是她也从未辩驳过，她只是一直定定的看着那个笑话她的人，然后两个人看着看着就一起笑起来了。
　　莫迟脸上带着笑意，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很好，上京地处江南水乡，八月底上午的天气刚刚好，暑气不大。
　　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她刚刚从漠北回来。回到那个离开了已经六年的家，心情是复杂的，既有对当年父母将自己送到师父那里的做法的不解和少许的委屈，又有点对上京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产生了近乡情怯的略带激动的感觉。那天，师父把她丢在城门口就走了，她独自一个人骑在马上，看着城门上的“上京”那两个大气巍峨的字，发呆。然后，她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那个少年。也许是因为在漠北呆久了的缘故，看惯了漠北粗犷的汉子和彪悍的民风的莫迟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男子好生秀气、漂亮啊。
　　男子的身边还站了三四个少男少女，他正在低头和一个小女孩说话，那个女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是一个极其漂亮可爱的孩子，她正一只手拉着男子的衣袖，轻轻晃，嘴角微微撅起正在撒娇。她看着那个小女孩，暗道真是一个惹人喜欢的孩子啊。书中说的，江南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着灵秀秀婉，应该说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吧，真是好看……
　　正在她遐想连篇的时候，突然额头上一痛，她晃了晃神，发现不知道是谁朝她扔了一个果核。上面适时的传来一个少年懒洋洋的调侃声：“哎，小蛮子，看什么看！”
　　莫迟看了一眼那个探出头来，还吃着果子的另外一个少年，冲着他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骑着马进城门。自己和师父从漠北回来，一路上不知道见到过多少这样的人，他们看到自己明显带有漠北风格的服饰，就会不大客气的叫“北蛮子”。一开始她还气愤，可是后来经历的多了，她也就不再理会了。世界上总是有那样的一种人，喜欢拿自己的喜好来要求别人，心胸狭隘，容不得与自己不同的人的存在。她心底暗暗的哼了一声，对上面的那群衣着华丽的应该是上京里的官宦子弟，鄙视了一遍，再鄙视几遍。
　　当她趋马走进城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城墙上喊道：“姑娘，等一等！”
　　她勒马回头，是那个和小女孩说话的少年。只见他拉着那个丢果核的少年跑到她的面前，莫迟心想他们是一伙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口气不好的道：“走开，干嘛挡我的路。”
　　“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责怪他！”声音叮咚，如珠落玉盘。
　　……
　　“莫姐姐，你想去何处看看？”何一江转身看到莫迟的笑容微愣，然后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要说的话。
　　莫迟略略回神，突然就没有了逛街的欲望，她冲何一江淡淡的说道：“不逛了，我们去广德堂吧。”
　　何一江迟疑的看了莫迟一眼，然后看她没有要自己带路的意思，于是就跟在她的后面向广德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