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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事无常 ...

  •   世事无常,六个月前,我还是那个风华绝代、放浪形骸的尤三姐。

      又在五个半月前,为了与柳湘莲结成百年之好,我收心敛性,成了寄居宁国府违心与贾蓉贾珍虚与委蛇、假颜欢笑的尤三姐。只是那时我已经习惯唤自己尤三,只因柳湘莲就是那么轻声唤我。

      直到五个月前的那天,我以为终能与心上人远走天涯不离不弃的那天,却被曾经的心上人索回了那把定情鸳鸯剑,那是情浓时柳湘莲赠予我的定情之物,我当做性命般视若珍宝。

      那天,我知道与柳湘莲今生无缘的那一刻我彻底的变成了刚节烈妇!你想要回鸳鸯剑是吗?好!我还给你!我挥剑自刎,从此再不贪恋这龌龊人世间!我要用血告诉你柳湘莲,你放手的是一个冰清玉洁好女人,我要用血洗刷掉和你的那段情缘,洗刷世人对我的淡漠寡情!以后,我尤三宁愿做鬼也不愿与你们腌臜男人们再有一丝纠葛!!

      是啊,我尤三不是为情自刎,我只是对世人对爱情失望了,我的眼前看不到哪怕一丝光亮,于是我只能一死以解脱!

      可我想的天真了,我姐尤二当初说我诸多想法都太天真的时候我还驳斥来着,可这次我确实天真了,因为我自刎之后,我居然幽幽的转醒了……

      醒的时候呆愣愣的脑子转了好半天也没明白,周围这摆设这环境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东府啊!?

      我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闭着眼习惯性的想从东边儿桌子上摸个茶碗喝水时候,就撞墙上了。再睁开眼就看见一位丫鬟打扮的姑娘站在我床边,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绣活儿,那姑娘弯腰心疼的说:“小姐,再想喝水喊我就行了,您再睡会儿吧,嫁进宫就没在家这么舒服了。”说完就把茶碗递到我嘴边扶我稍稍抬起身子喝了水。这姑娘说话轻轻柔柔的,温柔里还揉着骨子机灵劲儿,怎么也不像东府那帮子欺下媚上的骚蹄子!

      就是这股子温柔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心说,不对!怎么说都不对,以我身尤三的身份别说根本进不了宫,就算进宫也该是个粗使宫女浆洗丫头,万不会有嫁进去一说!再者,我虽然刚烈一死,可是死的时候周围的丫头婆子都是一脸的鄙夷,又哪来这么位体贴的姑娘这没温柔的待我?

      方才那个丫鬟见我不说话挣扎着要起来,便手脚麻利的说帮我梳洗更衣,还说我出去走走也好,也不能总这么躺着,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都担心着呢。我没说话,关键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多了个心眼儿,那姑娘说我身子虚让我坐床上梳头的时候,我给驳了,直接坐在了镜子前,往里看了看,没错儿啊是我自己啊,这是怎么回事?再偷眼看那丫头,她还是低着头面带笑容的给我梳头,脸上没有一点儿的惊异,难道她嘴里喊的小姐长得和我一般摸样?这是谁家?我又怎么来这里了呢?她为什么这么与我相熟?

      过了好一会儿,那丫头见我只是盯着镜子看,便熟络的跟我聊起了家常:“老爷说了,知道小姐无意进宫,可老天就这么安排了选秀……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想自己被‘撂牌子’,可小姐天生丽质,奈何怎么素颜素服也遮不住,小姐也就认命吧,外祖老爷见小姐位分太低,怕小姐进宫受了委屈,还去宫中打点了呢,只是小姐进宫记住了别太出风头争尖儿什么的,想必也不会受什么太大的委屈,只是……”

      我听着听着就觉得后背发凉,我这该不是自刎之后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了吧?摸摸脖子,不疼不痒的,也没有疤什么的。莫非,老天锤炼我不想我死,给我转世到了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的所谓这个小姐竟然长的和我一般摸样?

      我这算是老天垂怜啊?给我个再世为人的机会?我懵懵懂懂的由这慈眉善目的姑娘带着出去了,依次见过了爹娘兄妹,他们对我居然都挺好,最重要的是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这才确信,我确实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我能重新活过一次的地方。

      只是,我重新活过的这个身份也是个麻烦身份。

      我眼前的身份是富阳城洛知县家待嫁入宫的小主洛佩,现年十五岁,上有一兄长洛成十七岁尚未婚佩,下有一双双胞生妹妹洛姿洛荣,十二岁年纪,灵秀可人。再有就是父母各一,父亲洛家安位富阳城知县洛文成,母亲安氏现为知县夫人。还有外公一位姓安名比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孤苦伶仃了那么多年之后猛然间出来了这么多关心我的家人。我倍觉温暖,几日之后,我便爹娘兄妹外公的喊的亲热无常了。

      只是我还没温暖够,就又冷了。原来,我活过来之前,我的原身(洛家大女儿真身)已经参加完了三年一选的宫中选秀,并且成功入选,暂订下的名位是:采女。

      正经采女的名分要等入宫觐见了太后皇后才能订下来挂上侍寝牌子,但暂定的名位一般也都是不会改的了。采女是宫中有名位小主里的最下等,再往下就是诸如尚宫尚食之类的女官了。

      依照现在我爹的官阶,我入宫当个采女到也名副其实。
      只是我知道我爹根本就不想我入宫,他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宫就再无和家人绪亲情的机会了。这让我想起了东府大小姐皇妃元春,回东府省亲时,连老夫人也要下跪请安才行……

      我爹洛知县是个名副其实的书生,对我封位采女一事总说是祸中之福,说什么树大招风,这样的名位最不显眼,若我自己不招摇,保住性命到是无虑的。

      我爹这个老秀才见我怎么也没躲过去选秀入宫,就只剩下盼自己女儿能够平安一生了,所以比起邻县与爹爹交好的凌世伯家凌姐姐的正四品才人封号(仅仅五个月我已经熟悉了该熟悉的一应事情人等),我这个采女名位确实令我爹满意。

      只是财力上称霸富阳城的外公气不过,又加上有我自诩名门小家碧玉之称的我娘的撺掇,外公七绕八绕的上下打点也想托人给我弄个才人位。外公和爹不一样,外公奉行的是宫里有人好做官,既然我没逃了进宫这一波折,他老人家就想着为我多出些力。却不想利益和风险永远都是并存的。

      我和爹爹本以为以外公的人脉,那些钱财无非也就落得个竹篮打水的下场,只是不出三日宫里居然来信,说是我的才人位有戏了,只不过另外追加了打点银子三千两。

      爹爹一时很是唏嘘,感叹人情原来都是银子的说辞。我娘和外公到是不怎么在意,我们这个边远县城虽然院里皇城,却是个自古产药材的地方,药材生意又都是外公一家垄断的,于身份来说外公家虽然不“贵”,这“富”字可不是白说的。尤其我娘又是个独生女,外公的产业将来都是我娘的,所以外公才对我进宫一事这么上心。盘算着我若在宫中受宠也好给我在县衙当差的哥哥洛成某个好官职。

      我爹在家里除了秉公办案我娘不能干涉之外,其他的都数惧内之列,所以这件事情上我和爹爹以及大哥和一双妹妹谁也阻止不了我外公和我娘的一力扑腾。

      只是我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具体担忧什么,以我五个月的重新活过来的资历又实在说不上来个子丑寅卯的。只是想着,既然老天爷不让我死,那就是阴间我的位置还没腾出来,我就只能听命的在这人世间先活着了。活着等着入宫后续谈祸福。这就好比给了死刑犯一条生路,但是必须从火坑里跳过去才能继续活,而那火坑跳过去的希望微乎其微的近似于无。

      这天,宫里来信说是各位待入宫小主要提前修习宫中规矩,不日宫中会派礼仪宫女教习规矩,各位小主当安心闭门静候才是。

      听见又要这般折腾我很是反感,虽说选秀我没赶上,可我这五个多月被人十足的当成了皇城里的人了,吃喝坐卧哪点儿也不能随意了。就连喊我爹娘也得捏着嗓子喊,闹得我外公偶尔撞上一次还以为我病了,咋咋呼呼的要给我请郎中。

      幸亏我这个原身虽然顽皮但从小就跟随爹爹熟读诗书,又加上爹爹的溺爱纵容,用大妹妹洛姿的话说,我有不动声色便能拒人千里的高傲性情,尤其是这个招我烦的时候,这脾气到是和我尤三分毫不差。

      我浅笑责斥大妹妹的时候,爹爹却一脸得意的说我天生气质高贵,怎是一般凡人可比!?至于那些规矩嘛,眼前用得上的抓紧学学,暂时用不到的等用到了再学不迟,我才算清净了几个月。

      爹爹不同于那些腐朽读书人,自幼便把我和两个妹妹洛姿洛荣养的甚是大方,出入门庭赶集逛庙都许,娘虽然无奈,可谁让她喜欢上了我爹这个酸腐秀才呢?也就不怎么干涉,到是赶集上庙都能跟着女儿们多见识见识还很乐呵。这点又和我在贾府的行径类似,想干嘛干嘛,随心所欲。老天爷给我安排这么个身份到真是提携心疼我了。

      那日,看到爹娘自院中一个读书一个刺绣,我便会滋生了万般羡慕,想着永无出头之日的宫中生活,又想着柳湘莲我便心情不畅,带着丫头青岚在房中闷坐。我醒过来时见到的那个姑娘是我的贴身丫头,唤作青岚的。

      青岚见我蹙眉,叹了口气端给我杯茶轻声说:“小姐自从跟老爷学了诗书,便时常念叨那句:何日逢君,两两相守至白头!小姐说不惯妻妾成群的生活,争风吃醋争长较短只会让小姐生厌,我也想着以小姐的才情容貌,自然应当配个舒心的夫君,谁想……”

      我没接话,青岚不知道我和柳湘莲的那一段,如今我活过来之后将要面对是更甚的一种生活——入粉黛六千的后宫。我沉默的想着,真的有那么个人再等我相守到白头么?

      入宫的前一晚,我依旧独坐房中发呆,丫头青岚在我身后摇扇,我不说话的时候青岚也很知趣的不打扰我,我知道她是感恩我爹七年前救了她,她这是用小心谨慎的侍候我来回报我爹。

      我本来出身不高,对丫鬟也不至于刁难,更何况青岚一心对我好,我也讲错就错把青岚当了妹妹看待。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活过来,有个情同姐妹的人在身边守着,我心里很是踏实。

      “扣扣!”两响过后就听我爹说:“佩儿可睡下了?”爹爹天黑后一般不来我房中,今天怕是要嘱咐我什么事情,他们都说这几个月来我性情变了不少,孤傲冷淡没变,只不过时不时多了些顽劣调皮和憨直,他们哪知道我这还是费劲了心思控制后的表现呢。以我的性子,县衙后府我们住的这个院子早该整饬一番了,爹爹很是勤俭,院子很多地方都已经破败不堪了……

      青岚没等我说话径直过去开了门,跟随我的这五个月来她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这次我进宫青岚就是我的陪嫁丫头,这也让我烦躁的心情稍微的舒服了些。

      这个家里除了老爹爹青岚已经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我也从来没把青岚当做下人,最近爹爹逼我熟读诗书礼仪的时候青岚大半时间陪着我,比起我的不经心,青岚更是个识礼仪懂规矩的好手,我知道她是替我记下了那些繁荣复杂的规矩,日后好提醒我当做不当做的。

      爹爹进来之后,青岚上了茶便垂首立在一旁,我上前拉住爹爹的袖子摇晃着:“爹,这么晚来我房里,是偷偷给我带枣泥糕来了么?”我同爹爹一向不拘谨,就算爹爹罚我抄《女训》时候也是,我已经习惯学的乏了累了便会朝爹爹撒娇要糖吃。

      爹爹爱惜的抚了我的发髻,眼里都是不舍:“佩儿,明天宫里来人之后,你便是这个家高高在上的待嫁小主了,以后我和你娘哥哥妹妹再见你时就只能是行君臣大礼,你要记着这个,规矩不能乱,免得被人瞧不起,错了规矩日后入宫也会被人当把柄耻笑。”

      我闻言一惊,脸上已经没了欢喜之色,这个规矩我知道,只是我以为是入宫了才这样,不晓得明天宫中来人之后我便要和亲人这样疏远了。

      我拉着爹爹的袖子不松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哀怨的看着爹爹。这般慈爱的爹娘,这样融洽的手足,让我怎能高高在上接受他们的跪拜之礼?!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啊!

      爹爹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坐下说:“佩儿,爹今晚来是要嘱咐你些事情,爹当年结缘巧合接触了一些宫内的规矩,说来与你听了你也好日后多注意着,宫里是非多啊……”

      爹爹说到这里的时候,青岚身形一动,碎步走到爹爹和我面前浅浅福了一福说:“青岚还有些针线活没完成,小姐有事喊我一声就行,青岚在廊下候着。”青岚大概觉得这些话不该她听,便要寻个借口避开。

      我还未说话,爹爹已经起身虚扶起了青岚说:“我与你也有话说,青岚你且坐下。”说罢就行礼让座。

      爹爹如此一来,不止青岚,我也是一惊,只听爹爹说:“青岚,你与我洛家七年缘分了吧?如今佩儿进宫,你明着是陪嫁丫头,只是今晚我要认你做个女儿,日后你姐妹二人在宫中也好有个照应,你可答应爹爹?”说完就直直的看着青岚,许是说的动情,眼里竟然有些闪亮。

      青岚看了看我,再转身已经朝我爹跪了下去,有些哽咽的说:“老爷抬爱青岚了,这些年洛家对青岚的恩情已经让青岚没齿难忘了!老爷放心,进宫后青岚就是小姐的手足眼睛,该想到的该做到的青岚绝不落空。”说着还磕了头,这就算是认了我爹了,我和青岚也是正经的姐妹了,我已经泪眼涟涟。

      爹爹扶起了青岚,招呼我们坐下,许久才对我说:“你哥哥洛城有情于青岚很久了,我本打算年后问过了青岚之后,若无反对便为他二人办了婚事。只是你突然被点名选了秀,又偏偏选中了,身边没个可靠的人不行啊……你哥哥也同意了青岚随你进宫,只是求你立稳了脚之后,有大赦出宫的机会能想着放青岚出来才是。”

      我听到此已经是泣不成声,就为了这一个选秀,我的家简直成了生离死别的所在了,青岚做我的嫂子也是我最乐意见到的情景啊!只是爹爹说的大赦出宫,除非宫内有大喜或大丧冲喜才会有的,如今皇帝登基没几年,太后又活的硬朗……我知道爹爹这是安慰我的话了。

      我有些愤恨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已经三宫六院的奢靡不堪了,还选秀作甚呢!也当着我和爹爹平日里清高,不去巴结奉承什么权贵,这次选秀才被人举名上去,选秀前大妹洛姿看着面容寡淡的我说,大姐不可能落选。果然,我素服淡妆首饰全无的去参加了选秀,依然被选上了。全权盼着落选的心思全都荒废了,一身素朴还平白被人瞧不起了几天。

      爹爹又交代了我和青岚一些必须注意的,虽然爹爹说的轻描淡写,可也把我和青岚惊的不小,宫中是非太多了。

      没多久,爹爹便说回房歇息,他能做的怕是也只有这些了,我知道今晚和我相处越多爹爹心里便会越难受。

      我压制住满腔的不舍送走了爹爹,转身看青岚,她也是泪眼迷离,这般生离死别,我和青岚感同深受,她是活生生的被拆散了和哥哥的情缘,我呢,刚和这个家融进来,这些浓浓的亲情有些让我忘乎所以的时候,就要眼巴巴的嫁个未曾谋过一面的男人,我打心底里憎恶!!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滋生了出来,入宫后,我绝不争宠,甚至要想方设法躲过皇帝的宠幸,然后伴着我的诗书琴谱过一生,那个皇城里高高在上的男人,虽未某一面,这一刻你却在我的心里一如敝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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