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神·杀柳》云无芯

42、第四十二回

　　答案很快揭晓，白骥对素根们说：“讲了那么久的话，口也渴了，给点素根水给我们喝吧。”
　　原来是气不过自己总共要揪二十条头发丝出来，想要点补偿。
　　商珠一想到能喝到好喝的素根水，立刻兴奋地帮腔：“是啊，做生意要有诚意，谈了那么久你们都不提供茶水，实在说不过去。”

　　素根们又静了下来，互机望望，末了，它们觉得就算要给素根水这买卖也还是做得过的，于是那条最壮的素根站了出来准备慷慨捐躯，一手揪下一朵鹎鸠花就准备挤水出来，那花长得有一个小酒杯般大小。
　　白骥含笑摇摇头，手指轻轻一点，一朵有一只碗大小的宛蔻花就飞到了他手上。

　　胖素根望着大大的宛蔻花，脸都快绿了，但还是看在五根头发丝的份上跳了起来，另两条小个子的素根一把抓住它的首尾，用力一拧，乳白色的素根水流入了宛蔻花内，装满了一半。
　　负责“上刑”的两条素根看看小黑脸－－这样够了吧？

　　小黑脸没有理它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宛蔻花，自言自语：“这样看这朵花真是太小了……”
　　素根们一听，这还了得？
　　小个子素根们立刻发狠地使劲一拧，粗素根发出可怜的“吱吱”声，腰身差点被它们扭断。
　　最后那朵宛蔻花装满了，那条素根的体积却消瘦了一半，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白骥把那朵装满素根水的宛蔻花递给商珠。
　　“呃，给我？”商珠很意外，她原本以为他自己想喝素根水才开口问素根们要的，还想着到时求他施舍那么一两口给她，没想到白骥把全部素根水都给他喝。
　　商珠立刻忘了早先他把她一掌拍飞的小小恩怨。说起来他还是很照顾她的。

　　她笑眯了眼，甜甜地对白骥说：“谢谢你，哥哥。”接过宛蔻花，快快噙了一口素根水，嗯，真好喝，
　　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时，白骥微微眯了眯眼睛，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三条素根眨巴眨巴六只小眼睛望着白骥：现在该你拿东西出来了。

　　小黑脸轻拂仍有些湿润的衣服，神色自如，“妖精之间若有约定，一旦达成，必须守诺，这个我知道，不过，刚才我并没有答应各给你们五条发丝，我只说想喝水，你们就主动送水给我，所以……”
　　正在喝素根水的商珠差点呛到。
　　－－哟，小黑脸原来这么奸诈，水一到手就翻脸，真是没人性啊没人性……不过自己作为他的妹妹，脸皮自然也不能太薄……

　　她暗笑了两声，一边捧着宛蔻花喝水一边看热闹。
　　果然，素根们气炸了，它们气势汹汹地冲到白骥面前，嘴里吱吱呜呜，不时用手指着一旁的商珠：你妹妹正在喝我们的水哪，你怎么可以不认帐？

　　白骥轻笑一声：“这么说你们不接受给四根发丝？”
　　素根们一起猛力点头。
　　白骥叹了一口气，“真没办法……三根。”
　　什么？
　　他居然不加反减？

　　素根们的反应愈发强烈，蹦跳着抗议，那条身子消瘦了一半的素根更加激动，原先白生生的脸气得通红通红。
　　商珠赶紧大口大口地喝素根水。
　　“这也不行么？”白骥似乎很遗憾，“那就两根吧。”
　　素根们己经快疯了。
　　商珠立刻把剩下的素根水全都倒进嘴里。

　　白骥平静镇静冷静地抛出一句：“既然你们都不同意，只能返回最初的提议了，各给一根，没有多的。”
　　——小黑脸，去菜市场买菜应该要带上你，你是讨价还价的真正高手。
　　这时，素根们才发现，它们，全都上当了！
　　素根们凶狠地转头望向商珠，肚皮饱饱的商珠舔着嘴唇，打了个嗝－－不好意思，素根水全被我喝完了，你们要抢是抢不回的。

　　素根作为妖族的一员，生来就不懂什么叫忍气吞声，它们所遵循的规则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所以，当它们发现自己受到了明目张胆的欺凌后，妖的本相就显露出来了。

　　白脸越变越青，原本细成一条缝的眼睛也越撑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大到占了身子的三分之一的黑窟窿，从窟窿里流出细细的血，嘴巴里也探出两个长而锐的牙，白胖的小手变成铁黑色，被一层硬甲覆盖，指尖长出了锋利的爪子，在黑夜中闪着光。

　　青面獠牙的妖怪，准备要发起攻击。
　　商珠火速丢开宛蔻花，闪到白骥身后，只敢探出半只眼睛。
　　——我知道你们是妖，但也不用把自己变得那么恐怖吧……哥哥，不要保留实力，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事实证明，神就是神，比妖要高级。
　　负手而立的白骥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只淡淡地哼了一声，那三只素根妖突然就弯下身子，脸上也显出痛楚的表情，勉力支撑了一小会儿，终于不支倒地，变回之前的白胖萝卜的样貌，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躲在白骥身后的商珠被惊到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硬气功？
　　“你们己经知道我是谁了，却还如此无礼，休怪我释出神威。”白骥冷冷地俯视素根，“我现在再问一次，作为献出红莲子的答谢，我各给你们一条发丝，你们到底要还是不要？”

　　一比五小，但总比零大。
　　这个道理，即使是做为一只妖的素根都清楚。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除了忍气吞声地接受之外，还能怎么办？

　　估计向来自由自在的素根妖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特别是那只英勇捐躯以前很壮现在很瘦的素根，一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屈辱，它……哭了。
　　整条萝卜在地上滚来滚去，根须乱挥，就像发脾气的小孩子在蹬脚，口中还发出哇哇呜呜的声音。
　　另两条小个子的萝卜默然站在一旁，满脸辛酸。

　　作为一个面黑心软并且刚喝了很多素根水的善良少女，商珠有点不忍心，她蹲下身子，软声安慰滚来滚去的素根：“不要哭了，你很喜欢头发丝是吗？这样吧，我送你四条我的头发丝，那你就有五条了。”
　　那素根把自己的根须挥得更用力，成功地激起了地上的泥，飞溅到商珠的脸上，那意思是：谁要你的头发丝？白送都不要！

　　被嫌弃了的商珠并不怎么着恼，她觉得自己很能理解素根的心情，甚至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毕竟，从认识白骥到现在，她也是一直都被他欺负捉弄的……

　　明月朗朗，清风徐送，花香怡人，一位少女亲切地拉着一条萝卜的小胖手，坐在河边，旁边还陪着另两条萝卜。少女絮絮叨叨地痛陈她的哥哥性格多么恶劣，品德多么败坏，以及在钱财方面多么吝啬。萝卜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点头，一致同意有这样的哥哥乃是世上最不幸的事情。

　　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商珠此番举动还是有正面意义的，她化解了素根们对白骥的怨恨，尽管方式有些另类。
　　最后，终于听到不耐烦的白骥利落地拔下自己四根头发，塞进其中一只素根的手里，拉起商珠就走。

　　经过商珠的开导，素根们都很庆幸自己只需与白骥相处一个晚上，毕竟没有商珠倒霉，现在居然还能得到一根发丝，那简直就是侥天之幸了，于是它们都很高兴。

　　望着被白骥强拉着走的商珠的背影，三条素根露出同情怜悯的笑容，挥着手大声跟她道别，夜舒荷也很高兴，它终于放弃了暴躁的老母鸡的声音，“咩咩咩” 地大叫着道谢。
　　还没走远的商珠又被惊了一下——拜托你就像一朵正常的花那样叫行不行……

　　回家的路上，商珠摸着鼓鼓的肚皮，回想自己今晚吃喝下肚的东西，不禁打了个寒战——
　　先是从露珠里走出来的小人所提供的不明身份不明用途甚至不知道是否适合人类食用的青叶子；
　　然后是会令小妖暴毙的夜舒荷的红莲子；
　　最后是素根妖从身上挤出来的汁水。

　　这些东西，日后会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例如，改头换面，断手断脚？
　　重点是，她会不会因此而变成一只妖？
　　“你现在觉得身上很不妥吗？”白骥对她的问题不答反问。
　　商珠摇摇头。
　　“那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下没事就行了。”白骥淡淡地说。

　　商珠默然。他的话听起来很消极，可是在这个异世界，随时都能发生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加上他们身后又有魔怪的追杀，基本上能活着就算幸运了。再说，就算在人界，凡人们也不能知道自己明天走过马路时会不会被车撞死，或是坐飞机时会不会有空难，担心那么多以后的事有什么用呢？

　　月色溶溶，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着那影子，少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拉着她的手。乘她不注意，他的手从她的手腕下滑落，把她的手指紧握在自己的掌心。
　　又小又细的手指，有些微凉，转头一望，她的脸色有点怔忡，只怕，还在不安吧？

　　于是安慰的话就脱口而出：“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尔人的青叶子，从来都没听说妖精们吃过，不过，你吃了以后就能飞上天……或许，那叶子有‘御空’的效用。”
　　“御空？就是指飞天吗？”商珠眼前一亮，但还有些不明白。
　　“不，不止是飞天。不过，现在你就连飞天都还没掌握吧？”

　　的确，浮上了天以后怎么也下不来。商珠有些不服气，“总有一天我会掌握飞天的。”
　　白骥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下去：“那个红莲子嘛……你没发现自己在水下能自如呼吸了吗？可见它应该有‘避水’的效用。”
　　商珠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在小河里呆了很久都没什么事，原来，那时的自己就己经像鱼一样，把水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了。

　　入水能潜，出水能走，上天能飞。
　　她商珠，从此就是一个三栖动物，不，三栖人才了！

　　商珠摇头晃脑，眉开眼笑，得意到不行，突地想起一事：“那你怎么还吓唬我说吃了红莲子会死掉？”
　　少年想回答“那不是吓唬”却又吞了回去——说出来只会令她害怕而己。
　　最终淡淡地说：“红莲子的力量始终霸道，所以我叫素根妖提供汁水给你喝，素根水有中和及疗伤的作用，这样应该至于可以抵消红莲子的一部分的坏力。”

　　原来，他那时候绕来绕去要素根妖提供汁水给她喝，竟含有这样的深意。
　　商珠敬佩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哥哥”除了决断极快外，心思还这么细密，换了自己，也许一辈子也做不到吧。

　　少年没有转头，他看着前面拉着手的一双影子，轻声笑了，“不过，一不小心素根水就弄得太多了，你全喝了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反作用……”
　　“……喂！”

　　商珠鼓着双颊，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可是那些素根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会不会……”
　　“不会的，妖族对于神族和魔怪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它们向来只管自己的事，何况，它们己经得到了我的头发丝，不会再生事了。”

　　商珠忍不住问白骥，素根们拿他的头发丝有什么用。
　　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也没什么用，只不过被我的发丝绑住的东西，别的生灵再也拿不走而己。”
　　用他的头发丝绑住某样东西，那东西就能一生一世地属于自己……

　　商珠眼前一亮，“那你也给我一条头发丝吧。”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绑么？”少年斜睨着她，略带嘲讽地问。

　　商珠沉默了一下，是啊，家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不属于她，她不服气地想了又想，话就脱口而出：“怎么没有啦？我可以用来绑住你！”
　　一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妥，果然，少年用奇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刻转过头去，放开了拉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脚下突然加快了脚步。

　　商珠小跑着跟上去，懊恼得想打自己的头：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他会走又会飞，岂是一根头发丝就能绑得住的……他一向都那么骄傲，现在只怕是生气了……
　　“你，”前面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绷紧，“你为什么想要绑住我？”

　　“呃，这样……”商珠喘了两下，诚实地回答：“这样你就可以一直保护我，在我肚子饿的时候找东西给我吃，在我口渴的时候弄水给我喝，就像今晚一样……”
　　走在前面的少年好像僵了一下，“……就只有这些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

　　商珠努力想了想，“我说漏了什么吗……难道，你还会唱摇篮曲？”
　　少年立刻停步，霍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商珠，一张脸黑上加黑。

　　商珠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堆起讨好地笑：“我当然知道你会的事情不止那两样，神通广大这个词说的就是你嘛，只不过我不好意思麻烦你为我做太多事……”
　　剩下的一半路程，商珠那性格恶劣的“哥哥”只顾自己走得飞快，完全不理会在后面跑到快要断气的“妹妹”。

　　到了“小桑的家”的门前，看门的鱼嘴眼尖地发现商珠的衣服是湿的，立刻大叫起来：“主人，你们去河里玩了是不是？玩的时候应该要脱光衣服才对……”

　　一路上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白骥听了更加着恼，随手一弹手指，“叭哒”一声脆响，挂在门上的鱼嘴一下子摔到地上，原先鲜红色的脸立刻变白，应该是把它给摔疼了。它委委屈屈地扁着嘴，想哭又不敢，看看白骥背后的商珠似乎也没有捡起自己的意思（她主要是不敢再得罪小黑脸了），只好哽咽着，自己慢慢爬回门上挂好，拖着声调小声说：“欢－迎－主－人－回－家。”